然后,君若亦就彻底消停下来了。
只是有时没事老瞅着景笙,景笙觉得这是君若亦在没事挑刺,就也随他去了。
若说换做别人,这番奇怪的表现,景笙还可能有点什么别的想法,但是人换成君若亦,景笙实在遐想不出什么,两个人一开始就互相看着不爽,性格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君若亦那种心气,又有齐旻瑜珠玉在前,能对她有什么心思?
定西军的驻地极靠近前线,四处都有巡逻卫兵。
这里已经没了流民,到处是荒烟四起,仅有的平民也都是因为离不开土地而被束缚在此。
所幸,刚刚过秋,气候转冷,没有蔓延起瘟疫。
景笙三人来到这里,显得有些异类,最后便多花了钱,又利用了君若亦的暗桩,混进了运送物资的商贾队伍中。
齐旻瑜在定西军中虽不是品衔最高的,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谁都知道齐旻瑜没有升上去只是资历不够罢了,假以时日整个定西军只怕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而今同西凉作战,起先主帅病不肯将权交于齐旻瑜,便擅自做主,出门迎敌,输的屁滚尿流回来赶忙将丧家之犬般的定西军交给齐旻瑜,齐旻瑜拿到队伍,首先杀鸡儆猴似是杀掉了数十个逃兵,其中不乏裙带关系紧密的,奈何战时军令如山。随后她又迅速执行下去一系列行之有效的防御策略,动员当地的皇王朝臣民奋起抵抗,丢城的速度瞬间便减缓了。
现下,西凉已经不再进攻,两军呈对峙局面,这当中齐旻瑜实在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只是正是如此,想见齐旻瑜才更加困难。
前些日子两军交战,还能看见齐旻瑜慰问军士,身先士卒,此时她估计正在帐中筹谋之后的策略,能见到她的除了几个心腹以外几无她人。
景笙合计了一下,君若亦如今身份也尴尬的很,直接上门求见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深夜潜入定西军军营,摸进齐旻瑜的帐子里,这样,若是齐旻瑜真的想要大义灭亲什么,也有逃走的余地,毕竟景笙并不清楚齐旻瑜和君若亦感情好到何等程度,想来既然君若亦说青梅竹马那么感情必然不错,可是齐旻瑜这个人……难免不会有些忠君报国的迂腐思想,对于古人而言这是个极好的品质——但景笙暂时还不想死在这个品质上。
把话和君若亦说了,君若亦略作思考,当下同意。
预计是两人躲进送的柴禾堆中混进营中,流萤带着君若亦潜入齐旻瑜的帐子里,景笙在外接应。
这是不错的安排,君若亦也点了头。
可是他去见齐旻瑜时,并没有景笙以为的那么欣喜,景笙略有诧异,想到两人所处的身份环境,景笙很快释然。
行动当日,景笙便等在营外。
抄近路逃出去的路线她已经摸熟,趁夜一路上也做了不少小机关,虽然不知道是否会用上。
话说,君若亦说了她这么多次老情人见面,这会他才真正算是老情人见面吧。
这么想着,景笙一边靠着墙面干等,一边有些郁闷,君若亦这算是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双重标准,还真是……让人不爽……
从怀里掏出自己做的笛子,在指间灵活的转动。
好吧,老情人见面,大概会有很多可聊的,一时半会估摸着还出不来。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叹气。
又等了等,景笙席地而坐,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思绪还未飘远,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连接着后面的火光飞速而来。
起初景笙还以为是定西军的兵士,看这场面,显然是追击的。
那这人……转瞬,两个人影已经将将要至眼前。
景笙已经看清,当即站起身,带着两人拐进军营边丛林中一条黑漆漆的小路,后面的火光也冲了进来,只是林子太大,想要在黑夜丛林中找到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委实不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后那帮定西军的军士丝毫不肯懈怠,兵分几路也依然追了过来。
其中有不少中了景笙的机关,但还是有不少追了过来,景笙带着两人蹿得飞快,几下子就到很远的地方,而由于景笙走的是直线距离,几番惊心动魄以后,到底是甩下了几人。
找到预先定好的山洞中,景笙粗喘着气,好一会才缓过气。
刚才跑得太快,也太惊险,虽然流萤在路上有拉她好几把,可是体力跟不上是事实。
休息完了,景笙随口问:“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出来……”
话没说完,景笙就看见君若亦半靠着洞壁,一脸的失魂落魄,那双曾经流光溢彩染墨似的双眸无神的放大,就像失明了一样一动不动,除了轻微的呼吸声昭示着生命残存,君若亦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景笙吓了一大跳,心口突突的痛了两下。
齐旻瑜这个混蛋跟君若亦说了什么……怎么把他变成了这样……
她还记得君若亦跟她说“我们七岁便相识,我想嫁的,是她”时脸上浅浅梨涡的模样,让人惊艳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那样的期许那么的幸福,冬日暖阳不过如此。
然而,此刻……
景笙看向流萤,流萤的目光闪了闪,示意景笙到一边说。
走到一侧,流萤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也略有动容,甚至还人性化的叹了口气,简略道:“我们去了,帐子里放着的是齐旻瑜的尸首……”
景笙霍然看向君若亦,君若亦却再无反应,只是呆呆的瞪着前方。
那种感觉……只怕比当日沈墨放弃她时更加的痛苦,那时她已经痛彻心扉,此时的君若亦呢?更何况君若亦的姐姐不久前才刚刚逝去……一次的打击尚能承受,两次……老天,你对君若亦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休整之后,两人扶着君若亦出了林子,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歇息。
客栈老板起初见君若亦脸色黑黄,奄奄一息的模样,还以为是抬来了个死人,死活不让进,最后还是流萤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才让老板勉强答应,战乱之下,死个个别人已经无人顾及,州官府院只怕自顾都已不暇。
君若亦在客栈的床上昏睡了一日,没有清醒,滴水未进。
景笙想喂些水进去,但是君若亦根本一点不配合,只好让流萤夹住君若亦的下颌,才勉强将水灌进去。
有水喝,至少可以保证君若亦不会死。
景笙又尝试着喂了些小米粥进去,有点困难,但几番折腾也让他吃了下去。
但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君若亦在几天以内迅速的消瘦了下去,下巴尖的几乎能划破手指,甚至两天后景笙扶他起来喝水时,手掌硬是被君若亦的骨头硌到,吓得景笙心中骇然疼痛一时都忘了喂君若亦喝水,景笙再有什么计划,此刻也全部放下。
君若亦这样,根本是叫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不就是死了个齐旻瑜么?
君若亦你振作起来啊!
景笙看着依然昏昏沉沉的君若亦,抿了抿唇,君若亦,你这样子……让人于心何忍。
又在客栈里呆了几日,君若亦的状态仍是没有起色。
流萤把景笙叫了出去,问道:“景小姐,君公子如此情况,你打算如何?”
景笙面沉如水若有所思道:“至少要等他好了吧。”
“可是他这样子不知何时才会好,说不定就……”
景笙摇摇头,道:“他帮过我,我不能在这时候丢下他,更何况,这种苦头我吃过,你让我怎么能丢下他……”
“景小姐可以把君公子送回晋王府,那里有最好的医师……”流萤斟酌道。
景笙轻笑:“这是心病,如果真的能用药治好就好了……而且,带着这样的君若亦再返回帝都,一路上只怕会出事。”
“那景小姐你就这样养着他了?”
“现下也只能如此。”
流萤的语气抬高:“那如果他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景笙想了想,她这一生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了,仔细思量过,其实很少。
沈墨选择了宁岚,景家人去楼空,岭儿下落不明——只靠她自己必然找不到,她的身上有着足够的银两过活,其实就算呆在这,也没什么不好。
扯起嘴角,景笙道:“那我就一直养着他好了。”
五五章
君若亦的意识其实一直清醒着,然而却不想回应。
那一幕的打击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巨大,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齐旻瑜尸首的模样,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上起着点点青斑,青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那时还不知道齐旻瑜已死,上前推了推齐旻瑜,那尸首就势滚到了地上,连着血痂的伤口狰狞无比,几乎有些恐怖。
那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齐旻瑜一直是犹如烈日般耀眼的,无论文治武功在他们中都是最优秀的,那样强大而完美的人怎么会死,怎么能死?
小时候,因为自己父亲和母亲怄气选择了离府出家,不少世家公子都暗地里嘲笑他的出身,他便干脆用冷漠示人,然而,齐旻瑜,也只有齐旻瑜会笑着摸他的头,逗他开心,教他习武,带他念书。
从那时起,他便想嫁给她。
即使齐旻瑜已经离开了帝都很久,这样的念头也从未改变过,就像根深蒂固的观念,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齐旻瑜死了会怎样。
只是,现实如此。
君若亦木然的睁着眼睛,视线却落在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姐姐死了,齐旻瑜也死了。
那他是为了什么活着?
他不动,任由景笙喂他喝粥吃饭。
景笙似乎也并不急,喂了他吃饭就坐在一边看书,一本接着一本。
每看完一本,景笙就滔滔不绝的讲解这本书,君若亦不喜欢看书,景笙知道,但是偏偏还讲的很开心,像是刻意报复君若亦那几日天天冷嘲热讽的仇。
时间几乎停滞了下来,外面战火连天,局势如何风云变幻都和这间小客栈无关。
君若亦甚至不知道,客栈的老板都带着金银细软离开的故地,偏景笙还留在这,有人搜查,景笙就带着君若亦躲进地窖,食物度用客栈里大多都有,没有的流萤也去采买够了。
明明不是很长的时光,却像是经历了一生。
景笙看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君若亦想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几乎把他那短暂的十几年生活重温了一遍。
君若亦曾想过如果当日他就这样装傻下去,又或者他的心能再狠一点,他们是否就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垂垂老矣?
然而实际上,他真的试图这么做过,终究……不忍。
打破平静的也还是他,冬季已至,飞雪连天,景笙不知从哪弄来的被褥盖在他身上,很是温暖,透过蒙着薄薄雾气的窗口,能看见外面一片银光素裹,不论草木尽皆盖着一片雪色的衣装,美不胜收,望着望着君若亦突然开口。
“景笙,你走吧。”
这是君若亦那之后第一次开口,发音略有生涩,。
景笙从书中抬起头,差点觉得是幻听。
除了生理活动,君若亦从不下床,不动不说不停,一日三餐也都是景笙喂给他的。
景笙笑笑:“我走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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