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苦道:“怎么,殿下闲来无事,跑去冀北射兔子玩?”
段沉幕面色尴尬,眸中满是无奈,皱眉道:“要不花楚也射我一箭,就当是为当年的兔子报仇。”
“……”
她倒是想!干出行刺皇子的事,她吃饱撑的?
花楚见他仍是一脸深沉的堵在路中间,又要一言不发的与她对峙,不由气急。上前将他从马上拽下来,赌气道:“你个闷葫芦!就不会道歉吗?!”
“道歉…………就行?”
“不然呢?”
段沉幕终于松口气,剑眉一舒,当了众多将士的面,也不做作,当即爽快道:“那我于此诚恳的给花楚赔不是,花楚也莫要与我怄气了。”
花楚在心里轻叹,没好气道:“走罢。”
这么多年,她要的也不过就是他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罢了。至于其他的矛盾,终有一天他们会面对,会去解决。
凤安距冀北约三天的路程,段沉幕性子闷,不怎么爱说话,花楚也有心事,因而一路走下来,无欢无闹,无风亦无浪。
冀北气候干燥寒冷,虽已二月,相比凤安要冷很多。花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田边的高台上看士兵们与百姓一起务农耕种。
天高云阔,碧空暖阳,田间一片祥乐。这里的百姓个个都生有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劳作的时候喜欢哼唱民谣,让人听了很是舒心。
日头渐渐升高,觉得无大碍了,花楚将厚厚的披风解下,走向农田。先前她吩咐边流溪下来帮忙,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来回穿梭找寻间,听前方传来将士的训斥声,花楚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转过山脚,见几个士兵正坐在田边歇息,谈话间不时有调笑声爆出。
“那边那个贱奴,动作快点儿!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干起活来更像,慢吞吞的,何时才能种好这块地啊?!”
“诶,说不定就是呢。”一个士兵故意推着旁边的士兵道,“要不你过去看看,咱几个虽是粗大汉,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别累到人了。”
“哟嘿,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你就心疼上了?每次就你最心急。”
……
各种阴阳怪气、不堪入耳的话伴随着哄笑声传入花楚耳中,让她恨不得当即上前挨个儿抽他们几巴掌,让他们将刚才那些羞辱人的话通通咽回去。
然而,他们口中的“贱奴”却始终面不改色,拿了树枝驱赶黄牛。对闹哄哄的取笑声仿若毫不在乎,又像是早已习惯。
之前她并未留心过,戴上世奴锁的边流溪,连士兵都敢这样拿他取笑,那在府上至少也是待了三年多的下人面前,又是怎样的境况呢?
作者有话要说:
☆、盐商陈金
花楚眼中闪过寒光,冷着脸色朝那几个士兵走去,道:“这是在偷懒?天黑前,种不完这块田地,今晚不许休息!”
“是。”
见她突然出现,那几个士兵早已噤了声,赶紧拿了农具去干活。边流溪却放下手中东西,朝她走来。
“公子怕冷,怎么穿这么单薄的衣衫就出来了?”
花楚避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他手上被捏碎的树枝屑,心里一揪,转身道:“整日待在屋内闷坏了,今日天气不错,也想来田里帮忙,无奈力气小,所以来找流溪帮忙。”
“能为公子效力,自是流溪的荣幸。”
花楚在前头拿了水瓢挨个往小土坑里舀水,边流溪则拎了木桶跟在她后面。虽无言,画面却透着一份宁静和谐。
“花楚,”
段沉幕从一旁走来,手中拿着她之前放在高台上的披风,道,“刚才还见你在那边晒太阳,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原是跑这里来了。”
段沉幕一边说着一边将披风重新给她系好,并且走到边流溪跟前,拿过他手中的木桶道:“退下罢,这里交给本王。”
花楚见边流溪就要应声退下,忙将他唤住:“流溪!”
边流溪顿住步子,垂眸掩了情绪,淡淡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先回去罢,沏好热茶等我。”
边流溪犹豫片刻,终是道“好。”
待他走远,花楚看提水回来的段沉幕拿了水瓢往土坑里舀水。阳光下,少年眉宇中满是沉稳,墨色织云锦袍深浓大气。即便是在做农活,一举一动也透着尊贵。
“这几年在塞北,还好罢?”
“还好。”
花楚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陷入沉思。段沉幕虽排行九,然,比他年龄大的几个皇子早些年皆以各种各样的意外身亡。
他十岁时,皇上封他为定北王,派遣他去塞北守关,一去就是六年多。市井流言皆道,因为皇后那年生下小皇子,段沉幕失去皇上宠爱,所以小小年纪就远离凤安,被调到时常有动乱发生,且条件艰苦的塞北。
自古宫门深似海,各种有意无意的事故过后,皇家如今只剩下段沉幕与年仅七岁的小皇子两位皇子。段沉幕的生母柳淑妃出身普通,小皇子却是皇后嫡出,而皇后出自位高权重的世家名门左家,所以皆以为太子之位非小皇子莫属。
然,前世皇上突发恶疾,未等段沉幕回到凤安便已驾崩。而段沉幕带兵归来时,手中握有六年前皇上便立下的传位诏书,又因着几年来在塞北多次立军功,早已积攒下民心,自然而然顺利继位。
而好多刚继承官职的世家子弟,儿时在皇宫入学时已被段沉幕收于麾下。所以对当时刚刚继位的他而言,需要做的便是逐渐削弱皇后一族的势力。
今世,只不过是把削弱的动作提前了而已。
不知何时,段沉幕已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了她的身后。花楚半回眸,眉如翠羽,肤白胜雪,美目流转间,清灵带有淡淡暖意。
朱唇轻启,如儿时那样,开口唤道:“幕哥哥。”
段沉幕剑眉微扬,眸色亮如星辰,英俊的面容闪现笑容:“花楚刚才在想什么呢?”
“想着来这里都六七天了,还未去街市上转过,幕哥哥陪我去罢。”
“嗯。”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都认得花楚,不时有人热情的与她打招呼。花楚一一回应,脸上也带有清浅的笑意。
段沉幕却在一个拐角处,突然顿住步子,对她道:“花楚比儿时安静许多,似一直怀有心事,可是受了委屈?”
花楚笑道:“只是肚子饿了而已。那边有卖烤番薯的,幕哥哥去帮我买几个来罢。”
两人出来时并未带随从,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段沉幕有些不放心。花楚道:“喏,刚才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百姓和善着呢。看我过去,怕是不会收钱,他们不识得幕哥哥,所以就有劳幕哥哥去了。”
待他应声走开,花楚眼珠一转,朝前面传来喧闹的地方走去。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体态臃肿的粗汉在街市上闹事。其衣着华贵俗气,说出的话同样低俗,满身都是暴发户的铜臭气。
正是当地家财万贯的盐商陈金。怕是先前听下人告知她来了街上,故又如往年那样来她面前生事。不知这次倒霉的又是哪位无辜百姓。
而那陈金想来也看见了她,命人拿皮鞭又狠狠抽了跪在地上的人一鞭子,然后戏谑的看向她,奸笑时露出几个庸俗不堪的大金牙。
“哟,小美妞,又来坏爷的事儿?”
花楚眉目清冷,气势上完胜他一截,不屑道:“有恶狗闹事,吵到本公子,本公子自是要管。”
先前围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百姓,见她过来,皆松口气。这陈金平时在这里作威作福,祸害百姓,早已引起公愤。只是他与当郡守府狼狈为奸,联合起来欺压无权无势的百姓,都奈何不得他。
如今这个可怜人被欺压时正好遇上公子,也算是好命。
“看在美妞的面子上,爷不与这贱民计较也行,”陈金一脚踩在跪地之人的背上,咧嘴道,“不过,你得让这贱民给爷赔礼道歉!”
花楚心内冷哼,看来今年换了花样,不再敲诈她钱财了。也对,以往都是拉着他自家的奴才在她面前上演各种蛮不讲理的打戏,而她则出于好心,花重金将人赎下。
而听百姓说,如今被缠上的这个所谓的“贱民”却是个刚到此地的外乡人,想在街头卖武艺赚钱,陈金却要收走人家辛苦赚来的钱财,故而起了争端。
且这个外乡人听说是个哑巴,陈金要他开口道歉才肯放过,分明是不想善罢甘休。
未等花楚开口,却见那外乡人似是被逼急了,突然发疯一样夺过陈金下人手里的刀,乱砍起来。
众人忙四散跑开,而胆小怕死的陈金却在下人的维护下,不露丝毫的惊讶与害怕。更为奇怪的是,那个外乡人看似步子凌乱,却是在向她逼近,周身散发出浓厚的杀气。
花楚心中一凛,明白是计,忙抽出腰间匕首去抵挡,却在看见他面容时忽然愣住。眼看就要被他伤到,旁边闪现出一个身影,抚掌击退了那个已陷入癫狂的人。
“流溪?!”花楚惊讶的看向帮她躲过一劫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驿所内的茶叶没了,出来置办一些,碰巧看到公子遇刺,便赶了过来。”
花楚此时无心辨别他话的真假,望着那个“外乡人”逃窜的方向有些出神。
而陈金讨了个没趣,竟厚颜无耻道:“小美妞,你将那人给吓跑了,那你得替他给爷赔礼道歉。”
听闻此言,边流溪捏过旁边摊子上的几枚珠子,接连打在陈金嘴上,直到他捂着被打落好几颗牙齿的嘴巴,连喊疼都不敢了,才罢手。
陈金脸色扭曲,弯腰躲在下人身后,竟还不知悔改,口出狂言道:“在我北方的地盘上,你硬气什么?等我禀告郡守大人,定要你好看!”
许是看见了边流溪手上的世奴锁,陈金面露猥琐笑容,垂涎道:“到时候你还不是得乖乖把你这贱美奴送于爷玩弄,求得爷的原谅?”
陈金喜欢收养娈童作践人是这里百姓全都知晓的,因她都是着男装出门,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受过他言语上的羞辱。当初不想将事情闹大,在郡守的调解下,要求他当众赔礼道歉后,便作罢了。
如今又当着她的面口出秽言,侮辱流溪,挑衅她。当真是活腻歪了。总归他也活不过几日了,送他一程也不错。
花楚当即不再客气,挥刀向陈金攻去。他的那几个下人功夫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在流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陈金本人更是行动迟缓,满身横肉在他毫无章法的闪躲下恶心的抖动。
花楚只挑了陈金来对付,像是在逗他玩,一刀接一刀的划在他身上,不会要他命,但刀上涂抹的痒痒粉绝对够他喝一壶。
勿怪她狠心,怪只怪他平时吃那么多油水,却没长脑子,不懂得自保之道。真以为有左家撑腰便不用将她太尉府放在眼里了?可笑!
满身是血的样子很惹人厌,杀猪般的嗷嗷叫唤声更是让人心生厌恶。花楚嫌弃的将匕首扔在地上,停手作罢。
早已气红了眼的陈金见状,拾起刀朝她刺来。花楚站在原地不动,眸中闪过嘲讽。
果不其然,沾了血的刀子在离她几寸的地方停住,伴随着惨叫声,陈金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横飞过来的尖刀斩落。
从远处走来的段沉幕将手中的番薯交于边流溪,走到了她的跟前。关心道:“花楚没事罢?”
花楚没有说话,看向旁边面色苍白的陈金,嘴角勾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