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在山谷中犯愁的郭芙,并不知道黄河边上所发生的一切,那冥冥中的命运,在她将通犀地龙丸丢失的同时,给她与杨过的未来之间划下了一条巨大的鸿沟。郭芙收起了脑中关于大雕和杨过的奇怪联想,那种爆笑的场面,若是杨哥哥知道了恐怕才真是郁闷了。她眨了眨眼,哭笑不得的看着大雕,“唉,大雕哥哥,东西可不能乱吃啊!”
那大雕却是没有理会郭芙的复杂心理,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再动作。郭芙倒感觉它好似武林高手在打坐运功般,她等了半晌,大雕突然昂头仰天长鸣,气贯长虹,让郭芙突然想起了父亲郭靖仰天长啸时的状态,也不知是否错觉,郭芙觉得大雕的眼睛越发明亮幽深起来,它看着郭芙时眼中若有笑意,柔声对她低鸣了几声,略微矮身,同时用翅膀拱了她几下,见到它的动作,郭芙有些奇怪,“大雕哥哥,你是要我坐到你肩上么?”
大雕立刻轻快的欢鸣,同时点头示意郭芙快些上去。郭芙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从的跃上了它的肩头,大雕足步迅捷异常,在山石草丛之中行走疾如奔马,郭芙坐在它肩头只觉得异常平稳,便如平时骑着追风一般。大雕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方才停下,郭芙从它肩上跃下,此时乘风、随风也从空中飞下。那大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郭芙。
郭芙见它仿佛是行礼一般,心道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如大雕这般神骏通灵的雕儿了,那么它应该就是原本伴随着杨哥哥的大雕了,不想世事无常,竟然还是让自己遇上了它,此处则应就是那独孤求败的洞穴所在。郭芙当下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表达了自己对这位剑术超凡的武林异人的尊敬之情。
大雕看着郭芙行过礼后,拉了她的衣角,踏步便入。眼见洞中黑黝黝地,郭芙也不犹豫,当即便跟随进洞。这洞其实甚浅,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大雕向洞角叫了几声,郭芙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心中不由一叹,这位独孤前辈,纵横江湖,到头来竟连一个为他安葬的亲人都没有,只能独自葬于这小山洞中。怅然间,郭芙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黑暗中瞧不清楚。她打火点燃了一根枯枝,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看那三行字道:“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郭芙轻轻低诵他的名号,好骄傲的名字,好寂寞的名字,纵横江湖又如何?郭芙心中不禁又是钦佩,又是怜惜,那样孤独骄傲着的一个无敌的人,她恭敬的在他的那堆乱石坟前拜了三拜。
杀父之仇
第四十章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郭芙斜靠在树干上,沉浸于对独孤九剑总诀的琢磨中。这独孤九剑实无定招,要决在于料敌先机、先发制人,与其说是练一套剑法,倒不如说是学习如何以剑术破解天下各种武功招数。除总诀外,其余“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及“破气式”八式分别针对使用不同兵器拳脚功夫的对手,说是仅九式,其实每式变化数百,九式贯通后,变化更是不可计数,其灵巧机变,非郭芙过去所学任何武功可以向比,却又最合她的性子。因而自得到剑诀以来,郭芙每日演练不缀,远胜于过去练武时的劲头。
说来也是偶然,当日郭芙不忍独孤求败一代豪侠落得仅有数石垒坟,黯然葬于洞中,因而在洞外山坡上选了一块平缓之地为他重新垒砌坟茔。打开石堆后,郭芙在独孤求败的骸骨旁发现了独孤九剑的剑诀,她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独孤大侠的遗物,便待一同移入新坟,还是大雕注意到剑诀,特地将它叼起,放在郭芙面前,她才打开书页,知是剑谱。郭芙将其中剑诀记下后,还是将剑谱与独孤大侠葬在了一处。重新垒好坟茔后,她寻来一块石碑,略一沉吟,拔剑刻下“纵横江湖,杀尽仇寇,败尽英雄,独孤求败”十六字立在坟前。
那大雕见郭芙为独孤求败重塑坟茔,很是欢喜,在新坟前咕咕叫了三声,又点头三下,仿佛行礼一般。然后他拉住郭芙的衣角,将她引至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此时天色已明,极目上望,郭芙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大雕突然纵跃上去,立在平台上冲她咕咕大叫。郭芙于是也沿着苔穴攀沿而上,却见大雕伸出钢爪,正抓起剑冢上的石头,移在一旁。但见他双爪起落不停,不多时便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在第一、第二两把剑之间,另有一块长条石片。三柄剑和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第一柄剑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的是利器,郭芙却不甚感兴趣,径直伸手取向第二柄剑,只觉手上一沉,好在她心中早有准备,略一运力,便将剑提在眼前仔细端详。只见它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奈何三尺多长的一把剑,却是沉重之极,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比之点苍渔隐的铁桨只重不轻。郭芙细细抚过剑身,入手沁凉直透指尖,剑面暗沉,毫无反光,黑沉沉的如黑洞摄住周围全部光彩。郭芙忍不住用左手轻弹剑身,只听得极低沉的震音,不由心底惊讶,这剑竟然是镉铬合金钢,不知是如何技术铸出这等钢材,也许真是陨铁。她仔细看那剑,除了材质外,打磨并非如何出色,样子还十分古怪,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果然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郭芙微微一笑,又将那剑放回原处。
大雕却是不依,咕的一声叫,低头衔起重剑,放在郭芙手里,跟着又是咕的一声叫,突然左翅势挟劲风,向她当头扑击而下。顷刻间郭芙只觉气也喘不过来,立刻移动身形晃至平台另一侧,大雕立刻一个转身,跟着扑翅而下,郭芙略一矮身,横剑前挡,大雕巨翅拍在剑身上,郭芙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上再难握住重剑,连退了两步,将剑拄在石台上,稳住身形,大雕追击而来,大翅横扫,郭芙只是占在原地不动,大雕翅膀眼见就要扫到她的腰间,不及一尺处,方才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像是不满意郭芙的反应。郭芙笑道:“大雕哥哥,我可没有那么大力气,拿着这重剑和你比试。你看,这剑又长又重,我得举着手,它才不落在地上。”她把剑立在自己身侧比划,重剑比她腰身还高,确实不成比例。“好雕儿,我保证过些时日给你找个人来过招,今儿你就放过我吧。”郭芙放回重剑,抱着大雕娇声软语哄道。大雕双眼湛湛盯着郭芙,仿佛要确信她的言辞,她于是再三保证,一定会将人带来,心里却是顽皮想着“杨哥哥,这大雕本来就该是你的好朋友,便是被他蹂躏也是你的本份,我可不代劳了。”
郭芙自从大雕处回到襄阳,日常除了照顾伤员及帮助母亲处理一些杂务外,便是勤研独孤九剑,不觉又是数日过去。这一日练罢剑法,想起前日母亲言道襄阳诸事已毕,不日即将返回桃花岛,郭芙心下迟疑不定,母亲生产不久,她原当侍奉在旁,可是,那人久不见回返,心下又难免担忧。算来两人分别已有月余,郭芙虽自信杨过真情所在,然而,眼见时日已过,那人却依然不见身影,不免忧虑。他本是多情少年郎,小龙女于他又不同别个,况且她此时正逢不幸,杨过心肠又软,不定……
“芙儿。”黄蓉对立在树下的女儿招呼道。
“妈妈,”郭芙从沉思中转醒,“您怎么过来了?”她放下心思,小步跑至黄蓉身旁,扶着母亲的手臂问道。
黄蓉笑而不答,爱怜地将郭芙散落颊旁的几缕细发拢在耳后,又取出帕子,温柔地拭去她额际细汗,停了会儿,才慢慢问道:“芙儿,你可是想念过儿了?”“妈妈,”郭芙面上泛起了红晕,转入母亲怀中,腻道:“才不是呢……”
“芙儿已经是大姑娘了。”黄蓉微微一笑,轻抚着女儿的背部,想起自己初入江湖遇到郭靖的那些时日,岁月迁延,转眼,女儿竟也到了自己当年岁数,眼底神色越发柔和,“傻孩子,在妈妈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轻轻扶住女儿的双肩,黄蓉仔细端详着郭芙,连日的忙碌操劳,让她素来丰润的双颊有了几分消瘦,心里不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再想到杨过这段时日却是陪在他的师父身畔,不由得有了几分恼意,“过儿也是的,竟然放心让你独自回襄阳,他却陪着小龙女回终南山。”
“妈妈,不怪杨哥哥的,是我要他先送小龙女回终南山的,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回襄阳啊,还有老顽童哪。”郭芙急急解释道。
黄蓉见女儿这般一心护着杨过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你呀,就知道一心向着你的杨哥哥,替他说好话。”她在心中微微叹气,女儿的聪明伶俐却没有几分用到感情上,“过儿那孩子,我也清楚,他年纪轻,性子还不定,你便应该时常陪在他身边。像这次,你便不该让他单独和小龙女回终南山。”黄蓉拉着郭芙,慢慢沿着园中小径散步,同时指点女儿如何把握感情,既然喜欢了,就要大胆的追求,用尽全力去守护,不能给别人任何可趁之机。
“我相信杨哥哥。”郭芙轻声说道,她明白母亲的苦心,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信他自然好,但要知道,他们虽然是师徒,可之前在英雄大会上既然发生那般事情,便该避讳,这也是为着他们好。”黄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温柔解释道。
“嗯。”郭芙不愿违逆母亲,轻轻应下。然而黄蓉何等灵巧机变之人,如何看不出女儿的心意,她并不说破,毕竟,有些事,总要经历过后才会懂。母女俩又说了会子话,才回到内院照看新生的一双小儿。
夏日的余晖落在襄阳城高高的城墙上,反射出淡淡的金芒,距离那日黄蓉与她谈话又过了两天。这些时日只要一有空,郭芙便会在城墙上等候。然而,看着那广阔的旷野,为了守城而砍伐得一干二净的平野,空旷旷的直到远处山脚的暮色丛林中,一览无遗,莫名的忧伤便会从心底升起。郭芙有时会想,如果自己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一切会是怎么样?也许现在,是一切回到原来的轨迹的时候。
因此,当郭芙看到远远的西北方向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的移近,变大,马匹上的身影渐渐清晰,变成了那个熟悉的身形时,她面上不自觉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轻轻一按城墙,郭芙便径直从城头纵身跃了下去,“杨哥哥……”
策马而来的杨过,听到这娇软呼唤,心头一热,正要驱策过去,那日在黄河畔彭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