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主子里间可好?奴。婢这就进来侍候?”
门外,一名女暗卫的声音突然透门而来。
冬凝低道,“我有意让樊大哥端了个极重的大金托盘,里面尽放各种食物,一般女子拿不动,又说睿王命我二人亲眼看着翘主子将食物吃光,外面才不至于思疑。”
翘楚颔首,赞道:“你的易容功夫是越来越精妙了,妆容外人事处理的很好。”
但毕竟看守她是重责,外面的人不敢掉以轻心。
她想了想,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瓷碗,朝着门口冷声道:“我用膳不喜人打扰,听清楚没有?若你们非要进来,便先去向你们主子请示,翘楚是不是可以任你们处置!”
她说着将碗用力掷到地上。
刺耳的声音过后,门外十数道声音立刻齐声道:“属下不敢,翘主子请慢用。”
上官惊鸿派人看守,彼时神韵虽极是冰冷严酷,但众暗卫都知道翘楚是唯一怀着主子子嗣的女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睿王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到底对翘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冬凝一喜,又听得翘楚低声道:“事不宜迟,你们听我说。”
“姐姐想到摆脱追兵的方法了?方才姐姐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冬凝樊如素二人相望一眼,立时精神一擞。
……
屏风将两边隔开。
非常时期,樊如素能做的只有非礼勿视,他背立着……背后是衣衫窸卛的声音。
想到冬凝娇美的模样,他脸上一热,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立时强压下心中绮念,端端正正的盯着门口。
冬凝突地一记抽气,樊如素一惊返身,却随即震立在原地。
翘楚和冬凝身上的衣衫已经互换过来。
但让他吃惊的原因却是……这位睿王妃的容貌。
冬凝明明只来得及做了一个人面,而那张人面分明教冬凝摘了下来,正拿在手上。
“樊大哥,很美对吧?我原以为太子妃那样的美已是……”
冬凝低叹道,眼中泛着由衷赞美的泪光。
“樊如素读书不多,不懂如何形容,只知这当是那倾国倾城了。”樊如素这时方如梦初醒般,看了冬凝一眼,又看向前面捏着蓝色荷包的女子,羞赧笑笑,“请恕樊如素失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绝无冒犯娘。娘之意。”
翘楚摇摇头,侧身看向梳妆台上铜镜,这容貌她是惯见的,这时多时未见,竟也觉得眼前一亮。只是,再美的容颜,也终究会随时间过去而逝去。
但也许,但凡美好的东西,必定短暂,因为短暂才美好。
只是,她的脸再也不完美了。她定睛看着铜镜,慢慢抚上脸颊的疤痕。
“姐姐……”冬凝眼中亦是惋惜。
翘楚笑了笑,略略一想,走到镜子前,将荷包小心放回怀里,打开梳妆匣……
厨。娘和男仆出门的时候,廊下暗卫都看了过来,男女皆有,十多人一字排开,为首男卫严谨问道:“翘主子怎么样?”
这时,廊道另一侧,脚步声骤起,众人一凛看去,另有一队男女快步走来。厨。娘明白,这是押解翘楚下牢的暗卫来了,能不能顺利进宫,便看此时。她手心汗湿,却缓缓答道:“一切都好。”
392
厨娘与男仆离去,两边暗卫一交接,后到暗卫中的两名女卫敲门示意,也不犹豫,便立刻进房押人。
“不好了。”
震惊的声音却随即从房里传出。
门外一种众暗卫一惊进屋,只见一名女子倒昏在地上,头上被砸了道口子,却是冬凝。
“翘主子走了,方才那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是她!”
同为上官惊鸿的死卫,众人都是认得冬凝的,立下有人将冬凝救醒,为首的暗卫派人追了出去,又急即问冬凝:“冬凝小姐,怎么回事?”
冬冬凝捂住头上伤口,苦笑道:“那男仆是美人所化,她哀求我带她过来见见她主子,我与翘姐姐交情尚好,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岂知她主仆二人算计了我,我隐约听到二人商量出城。”
那暗卫长不是笨蛋,心道:你既带得美人过来,未必不可以帮她们逃脱。
他心中惊急,明白若不能追回翘楚,或翘楚有甚损伤,上官惊鸿必定严惩!
方才已有数名暗卫追出去——他很快将原来守着和后来抵达的统共四十多名暗卫分成三批,厉声道:“翘主子她们有二人,为防调虎离山分两个方向走,一批朝咱们的人方才追去的方向追去,他们必会沿路留下印记,大家注意追踪相信很快便能赶上;一批往出城方向追去;剩下的人即刻通知其他暗卫,调百十人手增援。”
按大方向来说,其实只有两个,一是往城深处走,一是出朝歌。
而他则立刻设法进宫,报告主子说。
*
一名女暗卫里下来照顾冬凝,冬凝趁她不备,将她打昏了,迅速出了府。
她一路狂奔,一路欢笑,方才委实好险,没想到押解的暗卫这么快就到了,若再早一步,她们还在换衣,但翘楚的策略无疑成功了!
按她自己的想法,本打算直认是自己放了翘楚的,方才的说辞却是翘楚教她的。
翘楚说,暗卫必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这样说仍是有效果的,追兵不得不分成最少两批朝两个方向追。若需调增援,便是三批。这样,追踪樊如素的人便至少少了一半。
他们既占了先机,只要一出府,翘楚立时褪下人面交给樊如素,樊如素在街上用钱雇一名女子带上人面,而翘楚则隐入人群,向皇宫方向而去。
暗卫很快就会追上樊如素,假扮的女子并不是有意为之,必定会露出破绽,但即便他们发现那女子是假翘楚,已追不上真翘楚,翘楚早已走远且亦已非旧时容貌。
而樊如素要做的便是如何脱身——他的情况最是凶险,因为暗卫必定要将他抓住向上官惊鸿交差,一旦樊如素被抓,除非翘楚此去成功,和上官惊鸿言归于好,否则,樊如素处境危险,上官惊鸿必定不会放过他。
但暗卫的人数因被分流少了最少半数,要脱身的机会便大多了。
幸亏认得暗卫沿路留下的标记,冬凝方很快便在一条秘密的胡同里找到樊如素。
樊如素的情况很不好。
一名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蜷缩在角落处,人面摔在地上,部分暗卫已被分出去追翘楚,他则和七八名暗卫打斗在一起,他身上负伤不少,流了很多血。
冬凝心里一疼,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暗卫是她的同伴,她实在无法跟他们动手。
而几眼下来,武功甚高的樊如素为什么会负伤,他也明白了,这众暗卫的武功本来就好,且招招狠辣,要将樊如素擒住,樊如素却不用致命招数还击,只是自卫,可这样他根本无法脱身。
夕阳下,胡同两端,他在角落里负隅而战,她在巷子口。
他似是很早就发现了她,一直淡淡地凝着她,也不出声让她帮忙。
因为怕她难做?
因为怕她伤心,所以情愿自己受伤也不对她的同伴下杀手?
当他又中一剑,冬凝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一跃上前挡到他面前。
众暗卫一惊,为首两人沉声喝道:“冬凝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莫非你和这人果是一起的?”
冬凝也不理他们,俯身对樊如素道:“你先走,我拦着他们。”
樊如素眸光一沉,“不行!莫说你拦不下他们,拟若被他们逮回去,睿王虽和你交好,你也必定麻烦。”
“樊大哥,祸是我自己闯的,就该我来承担。”
“我说不行!”
“将他们一并擒住,让爷发落!”
众暗卫不同冬凝,并不感情用事,他们只效命于上官惊鸿。
很快厮杀又起,剑影刀光翻飞。
混乱中,冬凝大叫了声“樊大哥小心!”,肩臂替他挡了一刀,樊如素大惊,一怒之下,连续几个杀招逼退了几名暗卫,但此时他负伤已重,二人要脱险已是不可能了,冬凝被樊如素揽在怀中,嗅着他身上浓重的汗血味,眼眶顿时湿了,“樊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们走不了了。”
为了成全上官惊鸿和翘楚的爱情,也许也为了替宗璞赎罪,她赔上了他。
泪落到樊如素的臂上——那筋脉俱都愤张的手臂猛地一震,他的声音突然淡淡在她耳边划过,“秦冬凝,我们能全身而退,一定能。”
冬凝犹自噙着泪水,闻言吃了一惊,总感觉樊如素哪里不同了。
她抬头看去,却见樊如素眼中精芒利涨,他盯着前面的暗卫,嘴角竟浮了丝笑,眼里又分明带着不屑。
冬凝禁不住颤了声音,“不,你不是樊如素。”
“不,我就是樊如素,只是樊如素有时不知道我罢了,秦冬凝,你可以唤我左兵。”
393
翘楚去到皇城的时候,夕阳艳红,将皇城映得一片旖旎。。
因着宫中华宴,皇城守卫也森严了更多,城内外都是黑压压的禁军。
她在一家客栈换了从王府悄悄带出的青鸟锦裙,因不想引人注目,又在市集上买了顶蓑帽戴着。
禁军看她身上衣袍怡贵,却面目不辩,都心生疑惑,他们在这里驻守的日子多了,什么大人物、华美衣饰没有见过,自是不当一回事,为首两个头领喝道:“什么人,为何遮掩面目,可有进宫凭证?”
她已走到这里,身上背负着樊如素的安危,冬凝的期望,一定要进去。可此时她不能报出自己的身份,否则他们必定通知上官惊鸿。
她想了想,道:“兵大哥,奴。婢脸上有疤,容颜丑陋,故如此打扮。无进宫凭据,劳烦通知通知七王妃,让她纾尊出来一趟,奴。婢有十分要紧之事要禀报她,事关睿王府翘妃。来”
事关翘妃?禁军一怔,“你到底是何人?”
“奴。婢是七爷府上的一名家奴。”
*
七王妃接报的时候,殿上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西夏王带来的两名美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美丽。
一曰云姬,一曰玉姬茛。
四个美人,俱都天下闻名。
但美丽亦分高下。
初见一面,皇帝率众于殿门前迎,翘眉翘容分立太子两侧,皇帝也和内务府早作了安排,甚至摒下了莊宁二宠妃在正中位置,只留郎后伴着皇帝,太子随之,两个美人随之。
两个女子本便绝色美丽,今日更是盛装华服,那云鬓俪影处,一看之间,直教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而后,由彩宁淳风领着,年届中年却仍容相威武,唇上短髭的西夏王携云姬玉姬,又另有三名皇子随着,踏阳光金波而来。
东陵皇族百官都一瞬叫前方夺去心魂。
若说翘容的美在于一个“娇”字,如桃李芬艳,那玉姬却梨花染雨、顾盼若颦,楚楚之美让人怜惜,不比翘容眼梢眉角带娇蛮之气,让人到底心生忌意,以一股弱柳扶风之美,生生压下了这抹娇。
但玉姬到底不如翘眉,那是一副颜色羞煞了桃李芙蓉,剪水瞳不漆而墨,含丹唇不朱而嫣,那种天生而成的绝美,又加上翘眉贵为太子妃,太子的正妻,更添一份奢华之气,容光到处,逼人眼心。
然而,这样一个美人竟也压不下西夏王最爱的女人——云姬。
云姬的美,竟是兼而有之,耀如春华,皎似秋月,行若轻云出岫,贵华娇艳之外,更带了一股出尘之姿,冉冉若天人误落凡尘。
翘眉和云姬,一时难分高下。
但东陵却忽略了一处,翘眉美则美矣,却是他们惯见了的,于是乍见云姬,自是更朝云姬多看几眼去。
这一相比,翘眉未免稍稍逊了些颜色去。
席间,西夏王盛赞太子妃容貌,随之看向自己的宠姬,哈哈一笑,皇帝顿时大怒,不过是将怒气压在心头,但眉间已见阴鸷。
后西夏王又令淳丰与三子论国政宗道见闻,皇帝让太子,宁、睿、夏几子应对,竟尽压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