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今已是二更天了,天色已晚,不如待明儿一早,再让人去庙里……”
“管它三更四更的!只管命人请了去!他若是不肯来,便是绑也要将他绑了来!快去!这样一个风火事儿,不能耽搁了!叫门上人赶紧去!”
王妃连声不迭地命令着,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李妈一边也急忙吩咐下去,然后又回过头来安慰主子,请她不要心急,一定会尽快将林道士请了来的。于氏确认自己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后,这才微微喘着气,语音微颤地说道:
“这回只怕果真是应验了……这可怎生是好啊!要是我早听人一言,璇丫头只怕如今也不会受得那苦了……”
“娘娘休要说这些!这怎么会是娘娘所害哩!”李妈完全能明白王妃的忧虑和焦急,不住地抚慰着对方。“当初咱们听了那林道士的话,哪里会当真,便是听了去,也只当是危言耸听罢了,哪里会料到……如今已是命人去请了!娘娘且略等一等,真武庙离咱们府上近着,只怕也快来了。”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明明时间流逝的速度仍然与以前一样,可是对于于氏而言,却好像过了几天几夜似的。她一时想起女儿病中的模样、一时想起林道士当初说过的那番话,不禁又是自责又是觉得荒谬——开始时自责,是因为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重视对方的说话,直至现在女儿出了事,都毫无办法;而觉得荒谬,则是又觉得此事不可信,那林道士怎么可能真有这样可怕的预言能力呢?这应该只是骗人而已吧?如果说前面一种心态是于氏在无望的情况下的正常反应,那么后一种心态,则可以说同样也是于氏的理智的判断下作出的正常反应。她不是不在乎女儿,只是觉得有可能女儿的病仍然能用正常的手段治得好(只是现在暂时没有找到那种正常手段而已),所谓预言灾难云云,不过是一时偶然说中而已。
大概过了约一个时辰,外面就有太监来报:林道士已经带到了。原本时间都这么晚子,王府各门都已经关闭、禁止人进出了。不过由于是王妃的命令,所以门上人###怠慢阻拦,急忙去真武庙请来林道士后,便由内庭太监引着对方赶紧往荣德殿而来。那林道士在真武庙中带领众弟子做了晚课,本来都已经歇下的了,突然之间听见山门上有人敲得门如擂鼓般响,开门一瞧,竟是德王府的人。林道士听得人匆匆说过来意后,连忙更衣跟随对方前来王府。当这个老道士匆忙来到王府内庭当中、进入荣德殿、在王妃面前磕头行礼时,虽然衣冠齐整,但神情狼狈,气喘吁吁,完全没有以往那一派看似仙风道骨的气派。
“我且问你,我那丫头若得了郡主之名,便有大难,你为她推算,可是真有此事?!”
于氏根本不等对方行完礼,就单刀直入地问对方。林道士知道深夜叫他,肯定事关重大,再加上听到王妃语气不对,因此也不敢站起来,仍然匍匐在地上,恭敬地回答道:
“回娘娘,确实是如此。不仅是小道如此推算,便是先师也是如此这般告诉小道的。”
“也就是说,璇丫头若当了郡主,此命便休矣,是这般不是?!”
“正是。不仅是郡主,便是更低些的封号,亦不可有。万一二姑娘因是王爷之嫡女而得封号、不管是何名,皆有凶无吉。”
于氏虽然曾经听到过对方的推算,可是现在再听,依旧无法阻止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跟上一次初听到这种结论时的恼怒生气不同,这一次,于氏的心中满是震惊和无力。在这五味杂陈的心绪中,于氏用颤抖的声音又问:
“那若是璇丫头真有大难,可有何……可怎生救她方好?你快说话呀!!”
林道士磕头不迭,几乎把自己的额头都碰青肿了。“回娘娘,二姑娘天生尊贵,是难得的富贵造化之命。因此命中虽无皇家之荣加身、不仅无灾更是后福无穷;只有彻彻底底让二姑娘不再以‘宗室之女’之身得到封赐,这样便能消灾解难,以后亦可无休矣!”
“要这般……”于氏整个人既恍惚又震惊,如今甚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问:“你可知自个说得是些什么?天下哪里有这道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道若非参透二姑娘之命格、更兼此事非同小可,亦不敢如此斗胆向娘娘进言。”
“我那丫头,若不能得那些敕封,就得跟平民百姓家之女那般出阁,方能过上好日子?你上回,可是这般说的不成?”
“正是如此,娘娘。
二姑娘此命,清奇不同他人,正是失之东榆、收之桑榆。虽命中注定不得有郡主之名,却另有一番好造化,此乃命中注定,人力皆不可违之。”
王妃听着林道士的话,久久无法说出半个字来。以前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些,可是现在随着女儿的急病已然病入膏盲,她就算再不肯相信、也只能接受现实。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她相信只有接受这样的现实后,或许才能救女儿一命。相比起那些什么敕封和朝廷之命,在女儿的性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无可奈何之中,于氏看向林道士,说道:
“你起来再说。我且问你,若真个要如此行事,真能让璇丫头好起来不成?”
林道士连声应是,再次向王妃打包票表示:她的女儿只有这么做,才能得保平安。于氏想来想去,觉得不解,又问道:
“为何我那丫头不得得那郡主敕封,嫁了人后若得诰封又无妨,这又是哪儿的道理?论起来,都是朝廷的封号,又有何不同?”
“回娘娘,郡主之名是二姑娘为王爷嫡女所得,二姑娘之命一生不得与皇家有所牵连,不然必将大难临头,其时便迟矣;可是若嫁得贵婿后、再得诰封,那却是因其夫婿之能,非因二姑娘出身之故,因此便无碍。此两者之缘由,实不相同,还望娘娘明察。”
于氏听着,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是一时仍然是呆呆的,就像是仍然无法接受这些。这时,林道士见王妃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已经是相信了自己的话,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娘娘,二姑娘若真得朝廷敕封、成了郡主,只怕便是大难将到……届时……非小道故作此语,实是实情如此:届时恐姑娘的性命亦保不得了!”
于氏一听,马上想到了现在正在病中的女儿。按照制度,去年已经满十五岁的璇真,可以得到朝廷的封号了,不过从德王府上呈奏章、到达朝廷、由皇帝批准、下转礼部和宗人府、然后再直接颁布圣旨,其中由于程序繁琐漫长,因此直到如今这道圣旨仍然没有正式下达。但是此前她与丈夫德王平日里偶然提起,已经知道皇帝准奏此事、是十拿九稳的了。没想到现在在敕封郡主的圣旨下达前,女儿就这样病倒了……
。
最终卷 第七回 大病(2)
难道说,真的只有按照林道士的话去做,才能让女儿免去一死吗?于氏想到这些过往的联系,不由得越想越心惊胆颤。如果说这些是假的,林道士只是在骗人而已,那么为什么偏偏女儿就在这种时候病倒了呢?而且一病之下,病得如此危急又毫无来由,简直就与林道士的算命一模一样……
“你既是真武庙主持,又是朝廷道录司中左演法,你可能当着我这面立誓,所说之一言一语,皆系实话?”
面对着于氏那既尖锐但又隐隐带着期盼的目光,林道士又再磕头不迭,然后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说道:
“回娘娘,小道所说之语,皆精心推算得出,绝不敢打妄语!”
“……既这般,你且先回去吧……”
打发走林道士后,于氏坐在房中,犹如寺庙中的佛像一样,一动不动。李妈见此,自然又是劝解一番。于氏长叹一声,这才对她说道:
“这是命啊!”
第二天一早,王妃先去看视过女儿。见女儿的病仍然毫无起色,房里侍候的下人们只能喂她喝下一些米汤。看到女儿那遭罪的模样,于氏好不难受。没过多久,王爷也来了,他也是来探望女儿的。当然,不管是谁来看她,璇真都照样没有醒过来。
于氏便请丈夫到自己的居住那里去,说是有事要向他禀告。当来到荣德殿,上房里间内只剩下夫妻二人时,于氏便原原本本地将从林道士那里听来的一切、全告诉了丈夫。最后,她对丈夫说:
“王爷,妾身虽妇道人家,为人愚昧,只是这回,璇丫头那身子骨儿迟不病、早不病,偏生是这回儿才病得不轻,可不应了林道士那话?如此一来,只怕真个要像他所说那般,咱们的丫头方能免此大祸!”
德王刚开始听着的时候还比较镇静,不过他越听就越大皱眉头。自己的女儿注定不能当上被皇帝敕封?这怎么可能!而且他向来饱读诗书,自然将读书人的道理奉为圭宝,自然对这些算命卜卦的事情不会太过重视。他耐着性子听完妻子的话,然后才说道:
“夫人,这些事情哪里能作得准!不过是他人胡言乱语罢了,咱们且把心放正着些,休要听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昨日济南府府尹来拜,推举了一个名医,专治疑难杂症。我已命长史亲去请了来,只怕二丫头经他一看,便好了也未可知。”
“王爷,非是妾身不知这些道理,只是那丫头无缘无故病倒之前,那林道士就对我说来着,说她那命不得入皇家,不然命也难保,只有免了一切封号,方可平安无事……”
“好了好了,你不必再说了!”德王最近因为女儿的事情,也十分苦恼,现在突然听到妻子说这些,当然没放在心上。“你放心,咱们便是把济南、把山东整个翻过来,也要找到能治二丫头那病之人。我就不信,上天怎会如此不公、连我女儿也不肯放过!”
“王爷!倒不如、倒不如咱家里对皇上上一奏本,把事情说明白。说是连道录司的演法、本地真武庙主持亦这般说的,请皇上下旨,休让咱们璇丫头……”
“这不成啊!璇丫头受封郡主,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怎能因这等事情便胡乱上奏,还奏到皇上面前?夫人你休要急,咱们再找大夫好生诊治诊治才是。”
无论王妃怎么劝,德王都没有采纳她的建议。因为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向皇帝要求,以后也别封璇真任何与皇家有关的名号,甚至听妻子的转述,还得让女儿像平民百姓的女儿那样出阁?光是想到这些,德王朱见潾就觉得相当无稽,而且可笑。难道自己的女儿身为嫡女,连那样的福份也没有?而且光凭林道士的一番话,就得这么行事?
德王回去之后,不由得越想越气,他是气那个林道士怎么能那样胡说八道,简直就像是在咒自己的女儿一样。为此,他甚至又派人将林道士叫了来,刚一见面就劈头问他道:
“你如此妄言,到底有何居心!”
林道士当然吓得不住请罪,可是当他听明白德王的问话后,便一个劲儿地对王爷说,自己和自己的师父只是依靠璇真的八字和面相来推算的,所以不可能会有错。至于说到什么故意诅咒云云,他是绝对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只是由于事情很重要,再加上当时王妃追问,所以自己当时才不得不全盘托出,又希望王爷饶恕之类的。
看到林道士如此苦苦求饶,德王也觉得没工夫跟他嚼舌头,于是只好先打发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