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来,咱们王爷也不是那好酒贪花的人,只是,你们说这男人怎么这么傻,偏生瞧上这么两个不成体统的小淫妇。比她们好的,多着了。”
“哟,你要是有心,明儿在王爷面前卖弄卖弄,敢情你就是下一个夫人哩!”
“你这淫妇,连我也取笑起来,看我不撕你那嘴!”
从这些私底下的议论中,璇真对这个家的一切越来越熟悉。她的母亲是王妃,从目前来看地位牢固不成问题,因此大家也都对她这个“小姐”格外疼爱照顾——可能也因为她还是个小孩。除了正室之外,这个王府的男主人也的确跟这个年代的其他男人一样,拥有好几个小妾。不过,至少不像璇真想象中那么夸张(她本来还以为越是有钱的男人,肯定起码要娶七八个老婆甚至更多,但眼前这个实例显然就证明未必全部都是如此)。而且从那些宫女的口中听来,王爷虽说有新宠和旧宠的小妾,但与王妃间的感情还可以,至少肯定不会到宠妾灭妻的地步。
至于她父亲的那些小妾,璇真原本最留意的就是五夫人。因为她不仅最年轻,也最漂亮。而自从听说这府里的事情越多后,璇真也开始留意起她父亲的旧宠——四夫人来了。她头一次见到对方,倒不怎么留意,后来再有机会面对面地观察,发现这四夫人长得不错,只是比不上五夫人。不过有好几次,她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偶尔瞥旁人一眼,或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神妩媚,带着一股醉人的风情,倒让璇真想起了舞台上那些花旦们娇滴滴的模样。大概男人真的很爱吃这一套吧,璇真心想。
除此之外,这四夫人的手也让她好奇。对方原本皮肤就白皙,纤细的手指更加显得白,而且很灵活。那女人好像也知道自己有这个优势,因此总是有意无意地半露玉手,好显示自己的长处。
已经拥有属于自己封号的二房和三房夫人,年纪都比她们大——两人都过了30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儿女的缘故,所以她们的作派要比年轻的妾显得更加稳重,平时也常常在王妃面前侍侯。不过不管是旧爱还是新宠,璇真都发现她们有共同的一点: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她们每一个人都十分唯唯诺诺,万般恭敬小心,不敢有一点差错或闪失。没错,她们怕王妃。
虽说是妾,不过好歹有的生了儿女,有的又十分得宠,为什么还如此害怕正室呢?璇真当然不会知道,在这个年代里头,身为一个男人的元配妻子——尤其是这么一个大家庭的女主人——她可是拥有着足以操纵小妾和其她宫女丫环命运的权利。这一点,璇真要在后来的日子里,才会慢慢开始搞清楚。
她在明朝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三回 人之初、学走路(1)
在这个王府里,璇真是目前王妃膝下唯一的孩子,又是小主人,因此她所过的生活,倒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开始的时候,璇真觉得很不习惯,但是又无可奈何。
然而最让她感到痛苦的,还是走路。
因为她现在已被缠足,所以学着怎么走路也成了一项困难的壮举。听身旁的奶妈——现在璇真弄清楚她的姓氏了,她姓徐,原名在这里已经没人提起。在王府里,王妃重新给她换了个名字:佩玉——提到过,一年多以前(也就是这个小女孩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下人的帮助下缠脚了。刚听到这些时,璇真竟忍不住庆幸:幸好当时自己没有穿越回来、看到那个场面!
很多时候,因为有奶妈、有下人,再加上目前这个身体还是小孩子,所以璇真如果要外出都会被人抱在怀里。可是有的时候,她必须得下地走走。一来是因为王妃有过吩咐、要让女儿在缠脚后也得走一走路;二来璇真也想看看自己现在这双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还有在母亲居住的正房门前,璇真有时候往往会在身边那些宫女下人们的注视中学习着怎么用那双小脚走路。虽然大家都带着一点笑意看着这个小女孩歪歪扭扭的身影,可是谁也不敢嘲笑她,而且时刻留意着她,担心她会摔倒。
起初下地走的时候,璇真只觉得那双脚好像有千百双钢针在刺、又好像有许许多多的蚂蚁在咬,疼得不得了,走不了几步便要直喘气。不过幸好她耐力强,总算不至于摔倒。身边的奶妈不敢离开半步,一见小姑娘停下来,便连忙上去扶着,一边拿出袖子里掖着的汗巾子替她擦汗,一边哄着她说:
“累了啊,咱们璇姐儿真乖,自己会走路了。”
璇真有点好笑:这样就算是会走路了?想起自己在现代、在公司里为了忙于工作或是为了联络业务而在路上快步如飞的样子,她就觉得现在的自己格外狼狈好笑,而且有点悲哀。因为她这个样子,比同龄的小孩都不如。璇真有时也忍不住想:要是穿越回来当个男人或许还好一点呢。
她穿越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冬天了,可能因为是南方人的关系,璇真对这里的气候一开始很不适应,有时候被奶妈抱着出去,虽说身上穿得很暖和,但迎面吹来的风依旧让她有种仿佛被刀刮的感觉。
在这种冷风里学习用小脚走路,更加让人觉得摇摇晃晃起来。通过平时的观察,她注意到,身边那些女人们,当然全都是小脚,不过走起路来,都是小碎步,没有说哪个人即使脚不疼也要走得大步如飞的。留意到这一点后,璇真即使现在学习着如何用小脚走路,也模仿着她们的样子,用小步缓缓走着。虽说璇真母亲居住的院落地面用青石板铺着,非常平整,可是她在地上走着的时候,仍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下地。一旁的奶妈和下人们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方便如果她摔倒可以第一时间上去扶她。璇真之前并不习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做自己的事情,但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管他的,爱看就看吧。”
璇真心里这样嘀咕着,努力地迈开小脚,想让自己走得稳当些。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哗哗”的声音,那是大风掠过大树枯枝,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风也使得璇真越发摇摇摆摆,重心不稳,一下子向前扑倒在地。
咦?璇真还没来得及懊恼,就先看见一双粉底皂靴出现在自己的前面。这不是小脚女人穿的鞋,跟那些太监们比起来的,又好像不大一样……
“王爷万福。”
身后的奶妈和其他宫女们赶了过来,但因为见到了主人必须得先行礼,所以没法马上将璇真扶起来,佩玉双手伸出去,扶在璇真腋下。这也是一种无形的提醒:见到自己的父亲,必须要行礼。
璇真抬起头,第一次面对面地看清楚自己这个在古代的父亲。虽然之前曾经见过一两次,不过离得比较远,再加上当时人多,所以也没来得及多打量。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璇真一时反而有点认不出来了。白净的肤色、眼睛不大而且细长,但配上一张圆脸倒也显得和气,修饰得一丝不苟的胡子,慢悠悠的方步,不像个王爷,倒像个文人雅士。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淡赭黄圆领袍,恐怕没几个人会认为他是个王爷,而会将他当成一个教书先生。
“瞧你。”
德王看见自己的嫡女跪倒在青石板上,张着大大的眼睛直看着自己,皱了皱眉毛,竟一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璇真一时有点慌了手脚,想不起来应该叫他爹还是叫父亲更妥当。他并没有像奶妈或其他下人那样慌张地问她有没有摔痛,而是继续皱着眉毛看着女儿手上沾到的一点点泥巴。璇真尽量将手挪开,免得弄脏对方的衣裳——就算此时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她也知道这样是很失礼的。
德王将空出的一只手掏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拿出汗巾子(来到明朝璇真才知道,古代这里没有手绢手帕的叫法,一律叫汗巾,而且绣工、质地精美,有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了),替她擦手。
璇真开始的时候担心他会生气,但是看起来又不像。对于女儿摔倒倒没什么,只是这个王爷可能看不得别人身上脏。
擦好了,德王打量着女儿的手,这才微微一笑,似乎是很满意。只是那条变脏的汗巾他没塞回进袖子里,而是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让对方拿着。他只带了两个人过来,也没什么声息,难怪院子里的人之前没留意到。现在看到王爷来了,那些守在门外的宫女们连忙下跪,同时一边禀报给里头知道:
“王爷到。”
第三回 人之初、学走路(2)
王爷也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下人们才敢站起来,但更多的人依旧低着头。佩玉想接孩子抱着——也是担心王爷会抱累了——没想到对方只是同样一挥手,好像在说:这没什么大不了,还是抱着女儿。
璇真有点惊讶,她本来以为这个父亲不大理会自己。因为上次见面,她只是被奶妈抱在怀里到他跟前行礼,父女俩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当时她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父亲,对于黄花梨炕桌上摊开的字贴更加有兴趣——不过看到他没过分注意自己,倒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现在他却有兴致亲自抱着自己一路走进房里、走到王妃的面前。
“王爷来了!”
王妃于兰屏本来正坐在黄花梨曲尺围子三屏风罗汉床上抹骨牌,一听到这通报声,连忙站起来,出来迎接她的丈夫。但是她的小脚自然没有德王走得那么快,当她刚来到里间帘子旁时,王爷就已经进来了。王妃笑意盈盈的蹲下身去行礼,一边口里说着:“王爷万福”——璇真现在也越来越熟悉这些行礼的方式了,因为她不学也得学。
德王坐在那张炕床的左边,这时候才把女儿交还给奶妈,他看向一旁正在入座的妻子,笑了笑,说:
“才从外庭进来,就看到二丫头在冷地上走,也不怕风吹着?”
“这孩子也没那么娇弱,”看到丈夫这么似乎兴致不错,于氏也笑了起来。“王爷还不曾见过,璇真脾气大着哩,不喜欢让人抱,要自己走。她走得倒好,反正一天就让她下地走那么一会儿,也不用担心会走大了脚。”
因为在这个世界呆了有一段时间,再加上整天在那些女人们当中生活,所以对于女人们最在意的衣服首饰,璇真也开始了解了不少。她发现府里自己父亲的其他女人尽管穿着华丽,但是此时像她母亲身上所穿的那件杏黄五彩织金鸾凤穿花锦袄,却是身为姬妾的她们所绝对不能穿上身的。因为这种颜色是只有王妃才能穿的,也代表了王爷正室的身份。光是要记住那些花样和颜色的叫法,都很费功夫,但璇真由于很感兴趣的缘故,所以倒也不觉得记住这些有困难。
除了这种只有皇家之人才能穿着的黄色之外,大红色——也就是正红色了——也是姬妾们很少能穿在身上的颜色。璇真看到过有时候她们中曾经有人穿过大红色的裙子,但上衣则一次也没看到过。看来,这种颜色也同样是正室夫人才能使用的。
“怪不得古代的女人们如此热衷于正室之位或是取得跟正室一样的权力,因为只有那样,才有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璇真这样想着,对这个世界不禁有多了一分熟悉(或者说是亲切感?),因为像这种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停地与身边的人争斗的事情,她在现代也见得多了。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