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头那病可如何了?用些什么药?”
孟媛便如实回答了一遍,朱祐榕看着自己最小的妹妹,叹了口气说:
“三丫头向来爱玩的性子,如今病得这般,也不知何日方能好起来。”
“瞧你这人,说得是些什么哩!三妹妹吉人天相,必能痊愈的。”
白氏看了丈夫一眼,眼中流露出责怪的神情;朱祐榕一愣,低下头去,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有些莽撞了。孟媛见状,便连忙说道:
“大哥大嫂疼爱三丫头,是她好福气。正如大哥大嫂的吉言,这丫头必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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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醉娇红 第十回 秘密听讯(1)
她们三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而去,世子便让妻子代替自己送妹妹们到二门上。在门边,世子妃白氏又对她们说:
“好妹妹,得了闲便来坐坐,你们大哥平日里少到外头去,能得你们来此,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大嫂吩咐,咱们知道了。”
孟媛她们连声答应着,而璇真听出了大嫂话中的意思:她是不希望看到大哥寂寞,所以才请求她们能够常常过来,跟世子一起说说笑笑。大嫂为大哥着想,连这点小事也想到了,可是偏偏在人前,却不大愿意表露出来……想到这里,璇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出没多远,孟媛她们迎面就碰上了七八个女人。其中三四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是世子的几个侍妾们。而为首的那人,便是金蝶儿。她如今因为怀有身孕,因此被其他几个侍妾簇拥在前,不留神看的话,还会让人以为这个女人便是世子府的女主子呢。金蝶儿等人一见她们几个,连忙迎上来,跪下磕头,口中说道:
“小的们给三位姑娘请安了。”
“你们且起来吧。”孟媛的眼光落到了金蝶儿身上。“你如今身子不便,休要多礼了。”
“这怎么成!小的们给姑娘行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何况若见着姑娘们也不行礼,小的心里到底不安。”
金蝶儿满面笑容,如此谦逊地说着。璇真记得,头一回看到对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面对着王妃语不成句的人,没想到如今才看出来,她倒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这时,金蝶儿又向璇真拜了一拜,说:
“上回小的房里下人在园子里误冲撞了二姑娘,小的还不曾亲向姑娘请罪,改日必到姑娘房中,向姑娘请安。”
“这也没怎的,你何必请罪?你如今已是我大哥的房里人了,一举一动,可都要当心些儿方好,可记下了?”
她自然知道,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件事。只是让璇真略感意外的是,这金蝶儿还敢公开提起这件事,这倒让她有点玩味起来:到底这金蝶说的是真心话呢,还是别有所指?好比说,她是在提醒自己一一这件事,我是因为你才不得已提前说出来的,所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多虑了,不过也不知怎么的,璇真想到这种可能性,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来的人了?这些事情,在她看来,向来是妻妾夺宠吃醋才会做的,没想到自己身为外人,也有被卷进来的时候,真是有够讽刺的。
那金蝶听见璇真的话,不由得低下头去,答应着。当她见璇真无话,正要告退时,璇真突然又开口了:
“前些日子我方听得人说,你如今家中热闹得紧,与内庭中各位夫人们的娘家亦有来往,可有此事?”
“这……”
金蝶显然没想到璇真会知道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璇真笑了笑,用看似一脸轻松的语气和表情又说:
“好,你家如今可真是喜事盈门哩,你说,可是不?”
作为当事人的金蝶,听到璇真这番话,头更低了。“……姐儿如此说,小的实在不敢当。”
“既无事,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着为好。你如今既有身孕了,休要老在外头走走停停的,免得到时候又生出些什么事儿来,万一怪到哪个的头上,这可不好了。你说可是哩?”
“姑娘吩咐,小的一定铭记在心!”
金蝶儿回答的声音之大,恐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璇真的话外之音,她也听出来了:少在怪别人误了你所谓的“好事”,你是什么底细,我清楚得很。要是不想节外生枝,就得安分点,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客气的。明白到这一点后,金蝶儿内心的不安可想而知,于是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不得不以更加毕恭毕敬的姿态送走璇真等人离开。但是对于璇真的畏惧,却并不那么轻易就能从她心中驱散的。
“璇丫头,刚才那金蝶儿说得是什么?她的人怎么冲撞了你?”
当她们离开世子府来到内庭后,孟媛好奇地问着妹妹,璇真便将那天夜里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孟媛听了,下意识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瞧不出来,这金蝶倒还有这份心思……”
显然,孟媛也跟璇真一样,都对她的为人行事感到吃惊,同时也感到些许的不安。璇真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评论,可是在心里,又一个声音在角落里悄悄响起:
“这种事情,几乎就不会有停止的时候……只要你仍然这样妻妾成群、只要仍然是关乎到利益,那么像金蝶儿那样的人,就永远会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这些,大概就是让我一直觉得不安的原因吧……绮云是这样,这些女人们,也是这样……”
四时更迭,季节的变换虽然不至于在一夜间完成,可是那些对于外界变化,多敏感的人们,往往会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在树下走动时、在那些或凋谢或刚刚开始盛开的花朵时,才会惊觉此时季节的长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慢吞吞地跨入了秋天。除了天更加清朗外,树木花草的颜色,也从五彩缤纷或一片翠路,转化为令人眩目的金黄色。
当然,天气的凉爽,对于人们来说,可是件好事。忍受惯了夏季的炎热,如今总算盼来了清亮的气息,又怎么会不令人感到开心呢?山东济南徳王府内庭中的女人们,将身上所穿的那些轻纱薄卷绢衣裳都换成了别的衣料,这样的颜色更替,如果落在画家的眼里,恐怕也是一副美丽的群像人物画。
八月底一天早上,德王的嫡女璇真刚刚起床。一整夜在外头明间打铺睡下的两个宫女们听见里头有动静,便悄无声息地掀开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看。明见她们的主子已经醒了,其中一人便留在里头伺候,另一人将上房的正门打开,到外头叫人进来伺候。捧面盆的、捧巾帕的、梳头的,皆鱼贯而入。至于璇真的贴身宫女们,自然更是早早地进来伺候。璇真穿衣缠脚后,小宫女采秀连忙蹲下身来,将璇真穿的睡鞋换上平日里穿的绣鞋;之后又有宫人手捧面盆跪在璇真面前,将面盆捧得高高的,好让璇真梳洗头脸,两旁自由宫女替璇真拿汗巾子掩着前襟,好让洗脸水无法溅到主子的身上。
梳洗过后,璇真又对镜理妆。梳头时,蕊香因为是负责管着主子的头面簪环首饰,因此她拿出鉴妆匣,好让璇真挑选今天要戴的饰物。理好头发,管着衣裳服饰的宫人便上来问璇真、今天要穿哪件衣裙。璇真正对镜审视着妆容,头也不回地说:
“不拘哪件也罢了。要不,把上回那件家常穿的藕色衣裳并玉色裙子拿来就是了。”
宫女一听,连忙去将衣服拿了出来,让璇真换上。一件是浅藕红色织金革丝妆花缎子对襟袄,一件则是玉色潞绸一尽宽江牙海水宽澜裙子,虽说是家常穿的,但实际上,璇真的衣服每一件总共被穿过的次数都不超过五回,可见其衣裳之多。开始的时候,璇真对于这些还感到既好奇又有趣,再加上能穿着这些锦衣华服,所以颇有些乐此不疲。可是很快的,她就厌倦了。因为不管再怎么精美华丽的衣物,一旦成了日常的平常事物,想要再欣赏或感兴趣,就难了。
“回姐儿,门上太监来回话,说典膳所的早饭已经送来了,可要摆进来?”
“什么时候了?”
“回姐儿,已是辰初二刻了。”
“且叫她们把饭摆上来。”
下人们自去忙碌摆饭。芜陌轩门外守门的小太监已经将食盒抬了来,然后又由芜陌轩二门内的粗使婢女将东西抬进来,最后,再由上房内的宫女们将那一担子食盒分开一一捧进来,在里面的坑桌上摆下满桌的食物。光是这样转送一顿早饭,就起码得经过四次,如今在现在看来,必定会认为无比繁琐麻烦;然而在这里,这一切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一个人抱怨或是觉得不应该。
虽然只是早饭,但它的丰盛程度,也仍然令人目不暇接。四样正菜:一碟火熏肉,一碟五味蒸鸡、一碟煎鲜鱼、一碟烧汁羊肉。另外还有四碟小菜:猪肉韭菜卷饼、桃花烧卖、芝麻象眼、黄米面枣儿糕。另外配的是软稻梗米粥,盛在银镶碗中,一旁摆着擦拭得十分干净的象牙煮。
“你们且下午吃饭,只留银香在此伺候便是了。”
众人都答应着,便退出房外,自到下人房里吃早饭去了。只有银香仍然留在上房明间之中,陪侍在璇真身旁。璇真见左右无人,就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
“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姐儿虽厚爱,小的怎敢无礼?”
“你坐吧,又有哪个在跟前,谁会说你半句?”
见璇真执意如此,银香只好告了罪,侧着身子坐在炕上。璇真又透过窗隔对外头吩咐,多拿一副碗筷来。很快,便有宫女将碗筷送进来,然后又退下。璇真便对银香说道:
“你也吃些吧,省的我一个人吃,怪闷的。”
银香推却不过,只好与璇真一起用饭。璇真吃过粥,就问她说:
“前儿叫你打听的那事,如今可怎么样了?”
“自从得了姐儿的吩咐,我一刻也不曾忘了此事,又寻思着姐儿吩咐,要找几个妥当的人,一同打探。小的想来想去,也确有那么两个人,都是咱们这儿的人,人既伶俐,嘴巴又牢靠,于是小的便试探试探,见她们确实本分可靠,这才将事情悄悄对她们说了一说。
她们二人知道是主子的意思后,都十分情愿为此事出力。于是小的们几个,就私底下在园中打听,可有谁人是知道此时内情的、或是听说过些闲言碎语的,也一概去打听清楚。不然也难回姐儿的话了。”
“你##是谁?”
“也是芜陌轩里的人,一个便是宫人双凤,另一个是月喜的姨表姐妹,在二门上的如杏。她们二人虽说年纪都不算大,可不是那等老爱嚼嘴头子的人,我看她们平日里也常知礼守法,便让她们去悄悄打听打听。后来见她们虽到外头打听过,可外头也没人问起这事儿来,也没传什么话出来,小的这才放心肯让她们按主子的意思去查访。
姐儿若不信,不妨让人去打听查问,如今内庭里头,也人没疑惑咱们这儿有人问起那些陈年旧事来。”
说到这个,璇真是相信的。因为她对于王府之中的流言,向来十分留意,她知道最近内庭当中确实没有起什么流言,同样的,也没有人在背地里讨论关于芜陌轩宫人打听宝琳堂往事的传闻。看到璇真露出满意的眼神,银香才又接着回禀道:
“小的们经过一番打听查访,得知四房的自从那会窃案后,房里人或是被赶出府去、或是被变卖,只留下那么几个还算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