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姐姐,那四房的走了不知多少时日了,你还这般记挂着她,可见是个好心肠。”
双凤这样安慰着她,让彩虹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开口说:
“也是近一点心意罢了,虽说她名声不好,可待我不薄。我自从进了咱府里来,先头被分派在三方那边,也进不得上房里头去。后来又将我拨给四房,给四夫人瞧得起我,提拔我成了贴身宫人。想起来,她待我确实很好。只是如今我们那一房,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哪里还有人提起……”
银香见是时候了,便又拉着她坐下,一边又安慰对方说:
“记得那会子,你也跟着四房的,常来东宫那边请安。咱们一块儿坐在下头茶房里,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说些闲话,倒不觉的日子长。
就像你这丫头说的〔这句话银香是对着如杏说的〕,咱们都是一样出身,蒙主子瞧得起,能在房里伺候着,自然比外头强多了去。如今你虽不得在上头伺候,可要是咱们闲了,再来找你说说话儿解闷。你有事休放在心里头,只管说出来才好。”
听着银香的语气,再透过炕屏和槅扇,璇真可以借着明间的烛光看见银香她们的神情。虽说这次之所以找彩虹是因为要替她问出消息来,可是看得出来,银香她们三个对于彩虹也是同病相怜。彩虹不住地点头,一个劲儿地说:
“能有你们来陪陪我,说说话,我也很是知足了,哪里还敢有别的念头!如今只有你们几个姐妹在这儿,没有外人,不是我说句该掉脑袋的话,只是我当初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四夫人好端端的一个人,就上吊死了?!再怎么说,她那会子还怀着孩儿,虽说因府里出了案子,牵扯到她身上,闹得里里外外不得安生。可我明明还记得,那时候拜别主子,她还亲口对我说来:若是能有一日沉冤昭雪,夫人她必定还会要我再回来伺候她。可是谁能料到,我们被分派走了才几天,她
“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四夫人倒是被冤枉的?”
银香问了一句,虽然有好奇,但是此时她脸上并不能露出太多的好奇之色。因为要是太过了,恐怕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甚至是警惕,就没办法再往下说了。彩虹并没有察觉出异样,又看她们三个人并没有太过吃惊的神色,便点点头,又说:
“听夫人那口气,应该是如此。自从闹出那些事情之后,她每天夜里以泪洗面,是我亲眼瞧见的。后来内庭总管带了人来,要拉了我们去,像他还求情来着,说让我们多说两句话儿。她便是那样对我说来着,说总有一天,她并定会让我再回来。我那时候再舍不得,也没法子,只得跟着人走了,临去时也没敢回头看,就怕看了心软走也走不动……”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彩虹仍然觉得无比清晰。她此时虽然没有掉泪,但已经是苦痛不已。银香她们又是好生劝慰了一阵,如杏是个直率性子,便问道:
“好姐姐,既是四夫人那会子说是被人冤枉的,怎么不上报王爷娘娘,好生查一查哩?”
“谁让我家夫人是个厚道人,从哪儿出身,也还念着哪儿的好,常提携那里的人。”说起这个,彩虹似乎有点尴尬,但并不太明显。
“你们也听说过,四夫人她自王府典仪所教坊出身,后来成了王爷的房里人,才算出了头。她倒不忘旧情,常肯赏赐银钱汗巾给那些伎人。有时,她想要些什么,府里没有的,她便让那些乐工歌伎到外头弄来,时候自然少不得又要赏赐。如此三番五次的,这条道路走得熟络了,也成了常事。我那时候也劝过她来着,休要再跟下头牵扯不清,免得惹出是非来,她还说不相干的,不想后来果然就……这‘私相授受’的事情,确实是有的,这个我也说不得;只是说夫人她跟外头的野汉子有什么私情,断断不可能。别说咱府里深宅大院,即使是外头侍候的人,轻易也进不去,便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道都被人买通了,眼睁睁瞧着却来个一字也不提起?只是那时候风风雨雨的,女人又以名节为重,咱们就算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辨不得,不然再闹起来,反被别人说我们是无理取闹,不识好歹。如今想起来,倒真像做了场梦似的。”
坐在里头的璇真,也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当时自己也是像如今这样,私下里听见了父母间的对话,才知道了案件的审理情况和最终的处置。虽然众人都认定四房的与府中典薄林修年有奸情,可是谁也没有公开说起半个字来。即使是父母要惩治四房,所用的罪名也没有这一条。所以彩虹这时说她们当时没法为自己辩护,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一毕竟这件事谁也没有公开提及,你们反倒将它推开来说,首先就已经丢脸丢到了极点。所以她们就算明知有这传闻,也只好不予理会,装作没这一回事。
“起初那会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说起这事来。把夫人气得不行,又不好对人说的,只好有苦也往自己肚子里咽。后来我们都走了,只怕那些后来进去侍候的人也没好生看顾着夫人,这才让她寻了短见。我那会儿听见人这么说,还以为她们是在哄我呢!不想,却是真的……”
双凤见彩虹哭得凄惶,便连忙递上汗巾子去。银香也在一旁劝个不住,好不容易才劝她止了泪。如杏早已替她倒了盅茶,双手捧上,又对彩虹说:
“这些事情我们也仿佛听人说过,只是不知底里。如今听姐姐你这么一说,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些事儿。
过了的事情已经过了,彩虹姐你也休要伤心。”
“这道理我也懂,只是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不当一回事?要是早知会有这般下场,我好劝歹劝,也该劝夫人休要与那些人来往才是。不然,她便是死了,也落得这么个名声,哪怕到了四时八节,也没个人记挂着,更休说是灵前拜祭烧纸了。”
银香轻抚着彩虹的肩膀,像在安抚着一个小女孩似的。“你说得是,只是这人,哪有早知道的。”
她们说着,不胜唏嘘。又说了一会儿,如杏又问道:
“论起来,咱们有时也托外头带些玩意儿进来,门上人也知道,不曾见他们拦阻过。要是当初四房的托人带这么些东西,又有什么要紧?闹得这样,最后还把小命儿也赔了进去……”
“这……”
不知为什么,彩虹吞吞吐吐起来,像是不好开口似的。银香见此,料到里头可能有内情,她不帮忙着追问,反而说如杏:
“你也真是,问这些做什么?”
“难道问一问也不成?这银香姐,也忒琐碎了些。”
如杏斜睨了银香一眼,不胜委屈的样子。银香便骂她多事,看到她们之间吵起来,彩虹连忙说:
“不相干,她也不过是问问罢了。论起来,这事当初我也被蒙在里头,后来才知道底里。那会子,夫人她托人带进来些物事,里头有那么一两个小瓷瓶子,瞧着眼生,我也没敢问她。夫人只是吩咐我务必要收好,不能让人瞧见了去。我心里忖度着这些兴许是禁忌物件,因此她才叮嘱我不许泄露半个字。知道后来我们房里除了事儿,被人查抄,那些东西也一并被抄了去,我那会子在下头候着,彷佛听见查抄的人跟执事太监说,是什么药来着……只是那会子知道,也迟了……”
第三卷 醉娇红 第十一回 同人不同命(1)
药?璇真听着,心里开始不住在猜测,四房所藏的,到底会是什么药呢?只是看彩虹的样子,也像是不太清楚。这时璇真透窗隔,看见双凤拉着彩虹在劝说着,而彩虹的背后,银香与如杏彼此递了个眼色。原来她们两个刚才是在一唱一和,故意弄这么一出号套问出更多的情况来。这俩丫头,璇真心里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只是她们几个在劝说彩虹时,虽有套话之意,但其中也有着真心安慰之情。
“那药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彩虹姐姐你不曾知道是什么,要不你也见过,他们岂不也揪采了你去?”
彩虹对于双凤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神情,显然也有点后怕的感觉。她回忆着往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说:
“……不说倒不记得,说着说着,仿佛听见以前夫人提起过,说是要用它办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担着心,怕她不知要拿它做些什么……”
虽然没说完,但众人都听出彩虹的意思:怀疑四夫人偷偷私存那些药,是要用来害人的。只是,如果确实是这样,她要害谁?璇真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没有哪一个能够抓住端倪。绮云死于非命,而且很有可能跟内庭中人有关;可是她的过去,也并非白纸一张。当自己穿越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那些仇恨、嫉妒和憎恶,就已经埋藏在黑暗之中,一直在生根发芽。等到人们发现它的时候,已经迟了……但是璇真对自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将那些糜烂的根苗,从自己的家中连根拔去,让它再没有容身之地。
“这是我的家,不管是什么人抱有什么样的原因和目的,想要在这里无法无天,我绝对不会放过!”
“给你。”
“嗯?是什么?”
璇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伸手将那几张薛涛笺接了过去,她便解释起来说:
“这些天的调查成果,虽然感觉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我都记了下来,希望能对事情的分析有点帮助。”
莫冰将那几页纸翻了翻,见上面写着:关于第四的过去。低下所记录的,都是璇真之前从各处搜集回来的情报和消息。有一些还后面的括号里加上自己的注解一一例如说是这消息来源于何人、何时提及的,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一点看法。好比说在写下从自己姐姐那儿听来的事情后,璇真还在后面用更小的字体写道:
“内庭中跟四房同样地位或更高地位的人,没法深入了解她们的看法。只是通过姐姐的复苏,感觉不止是下面的人,她可能很早就与周围的人开始结怨。”
两人这次见面,是在芜陌轩里。因为璇真毕竟是府中的小姐,不可能整天到外头跑,所以只好让莫冰偷偷潜进来,跟自己商量情报的事情。当然,在此之前,两人就通过交换暗号的方式,定下见面的时间与地点,然后璇真在房里等候着。
因为已经是夜里,芜陌轩这儿的不少下人都已经回房睡了。只留下两个宫女,在明间打铺睡下,既是守夜也是预备着夜里主子叫人、她们就能赶快过来侍候。里间的门璇真已经关上,而且她知道先前那两个轮到今天上夜的宫女被银香她们灌了好几盅酒,如今睡得烂熟。别说是听到里头有男人的声音,哪怕是天上打雷她们也可能照旧睡的香。
“很好。”
莫冰头也不抬地在看着纸中的内容,璇真有些迟疑地说:
“不过都是些传言或是从别人哪里听来的,所以可信度有多高,这也没法确定。
而且,自从四房的淫威闹出丑闻而‘自杀’之后,府里关于她的传闻,就只有坏的没有一点正面的。也难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因为落井下石的心态而编造出谣言。”
“我说‘很好’,并不是因为相信你这里所记录下的东西,而是你能这么努力搜集情报、而且从这上面的注解就可以看出,你对于这些是有自己独立的看法。这点就很好。收集情报,并不是把事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