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就是真的,爹他向来谨慎,应该有他自己的考虑。反正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只求这次的风波可以远离自己一点。
“那鲁王府平日向来名声不大好,这回的事儿,虽说是鲁王那诗所起,只是在以前也惹下过不少事端,想必朝中也有人上报,只是皇帝那儿一直不作处置罢了。如今看来,这大事小事一并凑到一处去,才引来雷霆之怒,使得皇帝这回执意要查处鲁王府,即便不罚他,也大有警惕众宗室之意。我朝自太祖以来,各地藩王纷立,有贤有愚,其中更有那不知好歹的,倚仗财势,在属地凶作恶,令州府不堪重负。若那谨慎本分之家,又何曾惹出过什么祸患!必是要自身清白、对子弟家人严加管束,方才能为外人所称道,皇帝与朝廷自然褒奖,何来重罚一说?鲁王府上下若能知错肯改,还不为迟。”
听到白莲华这么说,孟媛不禁惊讶地看着她。虽然世子妃所讲的都是正确的道理,但是在身为德王府家人的她听来,却总觉得她好像不把自家的得失放在心上,只强调对错而已。璇真开始时也有些不满,但之后认真想着,也知道大嫂这一番话,听似无情,但实际上却仍然是满心回护自家之意,她这么做,也实在是苦口婆心了。说是盼着鲁王府“知错能改”,其实何尝不是希望自己这婆家也能立身端正,消除那些让人侧目的种种毛病?看着世子妃的侧脸,璇真似乎觉得她在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们正说着时,季媛回来了。她一边让宫人帮她拂去身上的雪霰,一边兴高采烈地对大嫂和两个姐姐说:
“外头那雪下得纷纷扬扬的,再过一两天,便能在外头打起雪仗来了,可有趣哩!你们也休要干坐在屋里头,到外头走动走动,日子过得更快些哩。”
虽然世子妃与孟媛她们都在笑,可是这笑容是为了不让这个不知底细的小妹妹担心才作出来的。在心中,不管外面的景致多么美丽、多么有趣,她们此时只怕都无心去观赏了。因为现在,家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而决定这一命运的权力,却在别人的手里……
是头一回吗?璇真也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安。她望着外面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心中纷乱不已。这个冬天,真的让人打从心里感到无比的冰冷……
兖州那边,没有一点消息:朝廷那儿,仿佛也暂时安静下来。
但是,济南德王府之中,平静似乎距离府中的人们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首先最开始不安的就是府中的下人们。虽然对于什么朝廷的奏章、皇帝的震怒、鲁王是不是真的写了所谓的反诗那些,他们也很难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些下人们自然有自己消息灵通的一面,在这些人当中,各种各样的传言都在流传着,因此他们想要装作没这一回事都很困难。其中有些知分随时的,不仅自己不讨论这些敏感话题,同时也劝着身边的人不要过多地谈及此事;当然也免不了有一些头脑不是那么灵光的,自是不免被其他等级更高的管事下人的斥责甚至是**。
腊月,天气越来越冷,下雪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天上飘下鹅毛大雪的次数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阳光出现的日子——当然,这可能只是人们对于漫长冬季一种心理上不适应的反应。照理说这样寒冷的天气,人应该越喜欢赖在被窝里睡觉才是;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算想要安然地睡上一整夜,如今也成了一种奢侈的要求。
像在德王府内庭东边芜陌轩中,那些宫人们就算所歇卧的下人房比不得上房那么暖和,但一钻进那厚厚的被褥中时,也自然而然会觉得无比温暖。大概也正因为这种温暖,让她这些女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觉得分外不情愿。
但是心情归心情,活还是得干。因此每天早上,那些常在上房之中侍候的心腹宫女们还好、底下那些年纪小点的宫女们,常能看到她们打着哈欠或是眼睛睁不开地去捧水捧盆。如果不是那些年长宫女的提醒或小声呵斥,只怕这些小女孩就会闹出岔子来了。
相比起下人们的贪睡,璇真这阵子睡得却不大好。有时就算睡下了,半夜里也会无缘无故地醒过来,之后便是合上眼也很难睡着——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三四次,对于璇真而言,简直比做恶梦惊醒过来还要难受。做恶梦起码惊出一身冷汗,人一吓醒,知道是做梦,再睡下可能也更容易些。但现在这个样子,看似没有原因导致难以入睡,反而更加令人无法心安。
“姐儿这些天睡得不沉,这可怎么好……”
听到这几天都在明间上夜歇宿的宫女私下里如此禀报时,奶娘佩玉不禁愁上眉头。虽说璇真是主子,而她只是下人;但她对于璇真,早已像照顾自己女儿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对方。
佩玉即便再老实,也都听过最近府中流传的那些言语。可是她也不愿往那方面深想,因此只好吩咐房中的宫女们这些天要更加小心服侍、同时还要多多哄哄小主子开心,希望能让璇真放开心事,在夜里安睡。
“快些拿了饭来,吃过饭,我要到荣德殿那儿见我娘哩。”
“也亏姐儿这些天常到大殿那头,哄得娘娘开怀了不少。只是这么冷的天,外头下的雪越发大了,姐儿在这冷风地里来回走,可要仔细着休要吹坏了身子。”细细地叮嘱完,佩玉又对那几个宫女们吩咐道:“你们跟着侍候的,更要仔细留神才是。若是姐儿受了寒,看我饶过哪个去。”
“奶娘你休啰嗦,我自知道的。虽天冷,可身着这么些衣裳,又有人扶着、打着伞,哪里会冻着。”
吃过早饭后,璇真在两三个宫女的陪同下,往荣德殿而来。到了大殿后头的上房中,于氏还在梳妆,见女儿来了,又是皱眉又是笑,说:
“我不是说过让你们迟些来也无妨,你倒好,还是这般早来。吃过早饭不曾?都用过些什么?吃的是什么茶?”
王妃的问题,是由璇真身边的贴身宫女来回答的——这在以前,是由奶娘佩玉来做的。只是她现在年纪也渐渐大了,而璇真身边也开始有更多的年长懂事的宫女,因此王妃前年便允许奶娘不用整日跟着璇真,而是留在房中替璇真安排打点杂务。
“****”
于氏这样吩咐着,而璇真则看着母亲梳头。于氏见女儿在一旁亲自拿梳子替她将头发梳上去,笑道:
“越发淘气了!你让她拿回去吧!不然她来梳头的,倒没事可做。”
“我才没淘气,当女儿的替娘梳头,天经地义。”
。
卷四:第三回 世子妃之宴(1)
梳了几梳,璇真还是将抿子还给了梳头的宫女,因为她不想弄坏母亲的发型。她的视线,落在了母亲的脑后。于氏跟这个年代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都留着一头又长又黑又密的头发。于氏注意到女儿的眼光,便从镜中望向璇真,问:
“在瞧什么?”
“娘,这儿有根白头发,不如我将它拔掉好了。”
璇真也在镜中与母亲对看着,于氏“哦”了一声,之后淡淡一笑,说道:
“也罢,留着吧。日后越长越多,又能拔得多少?人年纪大了,也是难免的。”
“娘一点也不老。”
璇真抱着母亲的肩膀,这样说着。不知是看到女儿撒娇的模样,还是听到女儿这么说,让于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拿手指点了点璇真的额头,嗔骂道:
“这滑贼丫头,净拿娘开心!”
梳过头后,于氏又洗了手,与女儿坐在里间炕上闲聊着。闲谈之中,于氏说起丈夫最近的情况,也不由得担忧起来。她抚着额头,神情凝重地说:
“你爹他近日整日只在书斋里头闷坐着,也不曾出来走动走动。再这么着,真怕他闷坏了身子……”
璇真知道父亲的担忧是因为什么,不过此时她也不好直说出来的,因此只好用别的话来劝解母亲。于氏叹了口气,又看着女儿说:
“这些天我知道你们姐妹们连二门也不出,只在房中做针指描花样子。你们这般,才是孝顺你爹跟我,这方是好孩子。娘心里头也安生多了。”
于氏嘱咐了几句,又想起一事,问道:
“你可知道昨儿你大哥大嫂那儿,还摆了宴席,请二房三房和五房的过去作客来着?”
“听说了。”
璇真对此也只是从房里宫女的口中得知此事,其它的便一概不知。于氏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宫女禀告道:
“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到了。”
“让她们进来吧。”
于氏说完,又转过脸来看着璇真。“只怕她们这会子来诉苦了。”
诉什么苦?璇真觉得奇怪,可是这时因为外面有人进来了,所以也不好问母亲的。德王的三个姬妾依次鱼贯进了上房的里间,拜见过王妃,然后璇真又上前请安,彼此见过礼,随后得到王妃的吩咐,她们才缓缓坐在下首。
“你们今儿来得早。”
于氏嘴角边露出微笑,跟她们问候了几句。三个女人也恭敬地回答过王妃之后,二夫人容娘像是禀告又像是解释地说道:
“昨日承蒙世子娘娘之邀,我们三人到了世子府,一同进宴。之前本想请娘娘并璇姐儿也一并来热闹热闹的,只是娘娘可巧又歇下了,璇姐儿又要在跟前侍候娘娘,便不好去叨扰的。”
“我也听说了,你们昨日吃得可热闹!”于氏仍然在微笑着,但这微笑与刚才对女儿的笑有所不同,更多的只是一种客套。“我这大儿媳妇,倒好兴致。”
三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流露出一种为难的神色。璇真这时打量着她们,才发觉有点不妥:她们这次来,不是只向母亲请安问候的而已,仿佛背后另有情况。二夫人容娘首先开口道:
“娘娘,昨日之事,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回禀才是……只是若不说,到时候娘娘知道了,必要责怪我们不据实以报。因此我们也不敢隐瞒,特来将昨日的事情一一禀告娘娘。”
“昨日有何事?”
于氏反问一句,璇真忽然想起母亲刚才所说的“诉苦”,心里掠过一个念头:或许娘已经知道了昨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可能还料到这三人会前来向自己提起此事。奇怪,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让她们三个这样隐隐含怨似的,迫不及待地来到这里诉说。这时,正 心中猜测的璇真听到下首的二夫人容娘又开始说话了:
“昨日我们三人到世子府仁清殿上,与世子妃娘娘把盏,吃酒取乐。不想才到那儿……”
容娘下意识地回过头,与琼芝还有玉仙都互相看一眼,倒像是颇有委屈的样子。原来,昨天一早,世子妃白莲华便让房中宫女进内庭,到二房、三房和五房中传达她的邀请。世子妃向来为人刚直、也很少举行家宴,所以别说是得到她的邀请,哪怕是平时哪一房中有宴席想要请她过来都得先掂量掂量对方同不同意呢。因此这次一听说是世子妃有请,三人都是十分意外,自然答应不迭,并且一再表示自己一定会出席这个世子妃主导的家宴。
三人按时来到外庭世子府仁清殿中,才发现原来这一次所邀请的客人只有她们三个。一想到往日世子妃极少如此盛情邀请,三人都觉得倍感脸上有光的同时,也不禁有点忐忑不安。宴会开始的时候,世子妃喝过一盅酒,便对她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