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子彻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捏了那纸签转身就蹬蹬蹬往花厅外面走去,那前往墓冢之路他还是识得的,上次那个叫小福子的太监就带他去过。
那是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是宫赫莲和沐云歌相约见面的地方!
他的心口浊气上涌,一个让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慢慢的浮了上来:在她沐云歌的心里,到底是天天守在她身边的他重要一些,还是那个已经躺回到了墓冢之中的人重要一些……
此念头生得如此之快,一上来,便将他心口堵的闷疼!
“太皇!”崔采薇轻叫了一声,身形急忙掠到他的前面,挡着他的去路跪了下去:“太皇赎罪!太皇不要去!”
“让开!”贺兰子彻撩了袍摆,欲从她的身边过去。
崔采薇急忙伸手将她的脚一把抱住:“太皇恕奴家之言!娘娘既然要支开身边的人,一个人只身前往,就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太皇,太皇你又何必……”
“何必什么?”他怒目俯视地上的女人,磨牙森冷道:“何必自讨没趣么?”
崔采薇不敢对视他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慌忙低下头去,却还是撑着声音说道:“太皇对娘娘**冠古今,娘娘若还要一心去见外面的人,太皇你又何必,又何必……”
终是说不下去了,脑袋越垂越低,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行为是触碰到了太皇底线,故跪在那里,身子忍不住的轻颤。
贺兰子彻冷冷连哼急声,抬腿将地上美人一脚踹翻在地上,怒气冲天道:“回来再治你的罪!”
语罢,抬腿离开。
崔采薇跌坐在地上,垂着头呜呜的哭泣起来。
今日在这凤仪殿里面用了糕点赏了皓月之后,她同锦觅儿一起离开凤仪殿,回到自己居住的宫阁之后,又精心的打扮了一翻,这才又重回到凤仪殿来,为的就是要找准机会和太皇单独见面,共赴那啥的……
没想到太皇对她的态度,却是冰冷无下限,刚才居然还用脚踹她!
崔采薇想着今生大概是再也不能得到圣**了,父亲交代的那些事情,估计是一件也做不成了,故坐在地上哭得更加凄惨。
过了许久,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刚才踹疼你了?”
她慌忙抬眼看过去,可不是刚才甩袖离开的太皇么?
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态度谈不上温和,可是比起刚才,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消减了不少。
她抽抽搭搭的深吸一口气,惊喜道:“太,太皇?”
“起来吧,地上凉!”他道,声音暗哑非常:“起来陪我喝两杯!”
崔采薇急忙将自己的手在衣裳上面来回擦了擦,这才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慢慢站起身来:“太皇不去找娘娘了么?”
“我派了人过去!”他简洁的回答,松开她的手,在花厅里面的案几前面坐下来,看了看面前的珍馐瓜果,笑了笑道:“都是你准备的?”
崔采薇急忙上前,温婉答:“那日在册封大典上面,承蒙太皇您舍身相救,奴家才没有被烧得面目全非!奴家一直想要当面对太皇道谢的,可是太皇却根本连奴家的面都不愿意见!”
语气柔软透着娇嗔,美人美声真是让人舒服!
贺兰子彻意义不明的扯了扯唇角,抬眼看了一眼凤仪殿唯一的入口,若派出去的侍卫寻了她回来,那她在进殿的时候就一定能看见这花厅里面,他和身边美人在对酌!
一直以来,他都洁身自爱,恪守自己许下的那些承诺,从未有过半点逾越。
今日,他倒想看看,她看见另外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是否也会如同他看见她为了别的男人不管不顾这么心疼!
若她吃醋胡闹,他便也原谅她去墓冢之事,至少她心里还是在乎他贺兰子彻的,他也就知足了!
可是,若她看见这番美人在侧的景象,无动于衷没有反应,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又能怎么办呢?
他心中不确定起来,莫名的发虚,抬眼对面前的崔采薇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斟酒?”
“是!”崔采薇软声答着,抿唇笑了笑,芊芊手指提了酒壶,俯身过来给他面前的玉杯里面注上佳酿。
她的身上有似兰似桂的香气,是容易让人沦陷的味道。
贺兰子彻却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已经习惯了沐云歌身上的味道,别的味道,便再也入不了他的心了!
不管身边佳人如何巧笑倩兮,他目不斜视的伸手端了酒杯,仰头灌下之后又把目光看向大殿入口,心中盘算着还要几时,侍卫才能够将她护送回来!
月色下的崔采薇明如美玉,纵使他老僧入定一般的坐在那里,眼中只看那大殿入口,她的脸上也没有半点没冷落的失望之色,她只是不动神色的将尾指对着酒杯轻轻的弹了两下,脸上的笑容更美更魅:“来,太皇,奴家帮你满上!”
☆、280 凶险暗藏
因是深夜,沐云歌出了凤仪殿之后,途中穿过重重宫门,过饮水亭过护城河,一路上慌张行来,浪费了不少时间。
又因牵挂着宫赫莲的生死,出皇宫之后,身上已经急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站在宫门外面被凉风一吹,身上骤然一寒,沐云歌这才清醒了一些,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带,要怎样才能走到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去?
心下正拿不定注意的时候,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稳稳行了过来,赶车的小子穿一身黑色夜行衣,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沐云歌面前道:“娘娘,我来接你!”
“去那里?”沐云歌神色有些戒备的往后面退了退。
那小子却笑着弯腰说道:“娘娘不是要去镀阳城西的衣冠冢吗?我送你过去!”
“你是宫赫莲的人?”沐云歌放松下来,问道。
那小子也不搭话,过去将车帘掀开一些:“娘娘还是快点上来吧!”
沐云歌实在想要知道宫赫莲现在的情况,迟疑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咕咕声响,车行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云歌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这正是去城西衣冠冢的路,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心中认定了宫赫莲还活着,不然的话他不会叫人传纸签过来,也不会叫人备了马车守在皇宫外面,嗯,他定是还活着!
马车越靠近衣冠冢,她的心情愈加起伏波折起来,见到宫赫莲该说些什么?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越靠近,心里的怯意就愈加重。
赶车的小子终于长吁一声,将马车停在一片瓜叶菊中间:“娘娘,到了!”
沐云歌从马车上面跳下来,四下张望看去,黑黢黢的并不见宫赫莲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问道:“他呢?”
赶车的小子收了手上缰绳,安顿好马车之后上前道:“在里面,我带你进去吧!”
“在……里面?”她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墓冢,他会在里面?
“是!请娘娘随我来!”赶车的小子在夜色中辨认了一下方位,带着沐云歌往瓜叶菊的深处走去。
她是知道的,这墓冢里面别有洞天,年少时候的宫赫莲就经常在这里面陪伴母亲,缓解压抑的情绪。
她只是不知道这墓冢的入口在什么地方而已,现下跟着小子往前面走,不由得问道:“你知道入口?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小子并不搭话,沉默着将沐云歌带到墓冢附近一座亭子前面,才道:“就是这里了!”
这亭子小得如同模型,只有半人高的样子,隐没在瓜叶菊之间,并不容易被人发现,亭子虽小却飞檐翘角十分逼人,亭子的前面还挂着一只铃铛,有风过的时候,偶尔发出一两声玎玲之响。
云歌上前看了看,疑惑道:“这里?”
“对,就是这里!”那小子上前将亭子上面的铃铛捏在手里,不知道是怎么拧了几下,半人高的亭子发出沉沉闷响,往旁边移动开去,露出下面一个豁然入口。
“娘娘你进去吧!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那小子在夜色中仿佛笑了笑,说道。
云歌不放心的问:“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不!我还有事情要做!”那小子说着,又笑了笑,一身黑色的衣衫借着夜风微微扬起。
从出宫门到现在,云歌只知道赶车带自己过来的这个小子穿了一身的黑衣,开始的时候还只当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视线才穿黑色的衣服,也并没有觉得有啥异样的。
此时石亭移开,入口深处隐隐有明亮的光华传上来,接着这点微弱荧光,云歌清楚的看见这黑色的衣服底料上面,用银线绣了奇怪的花纹!——似曾相识的花纹!
脑海里面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看了看那有光的入口,顿时感到了凶险暗藏。
那黑衣小子行礼之后,踩着飒飒作响的瓜叶菊,往前面走远,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这墓冢入口处。
……
贺兰子彻没有等到沐云歌从外面回来,便只觉得头脑昏沉意识不清起来,抬眼看天上的皓月,只觉得那轮明月浸在湖水中一般荡漾不已,几乎要失了本来形象。
崔采薇放下手中酒壶,取了水果给他吃:“太皇,来,吃片香芒……”
他将目光从天上的月亮上面收回来,又看向凤仪殿殿门方向,心中升起无限挫败之意,手掌啪一声击在面前的案几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道:“好呀,好……”
想要离开这花厅,不想再在这里守候她的归来了。
脚下却无边虚浮踩不到底一般,身子也跟着往下面栽去。
崔采薇急忙伸手将他一把扶住,声音里面透着说不出的得意和兴奋:“太皇,奴家送你回去就寝!”
“我要回去……不等了,我不等她了……”他哼哼唧唧说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倚在崔采薇的身上。
“呀!太皇你轻点儿……”崔采薇的声音里面已经迫不及待有了些**暖意在里面,吃力的扶着他,往内中寝宫走去。
第二日卯时,贺兰子彻虽是宿醉未醒,却还是在这个时间醒了过来,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手臂横搭过去,却是空荡荡的。
他愣了瞬间,从**上坐了起来。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贺兰子彻努力的回想,昨夜,昨夜……
崔采薇那张色若春花的脸在眼前晃了晃,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掀开身上盖着的被褥,看见身上衣衫完好,依旧还是昨日的装扮,腰间玉带也并没有解下,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若真的酒后乱性做出了背叛沐云歌的事情,不要说她了,就是他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听见他的响动,鸾儿和凤儿端着洗漱的银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太皇您醒啦?”
贺兰子彻从**榻上面下来,整了整身上衣冠:“娘娘呢?回来没有?”
“回太皇,娘娘还没有回来!”鸾儿说着,绞了湿毛巾递给他:“昨夜是崔美人送太皇你回来的,崔美人她……”
☆、281 身陷囹圄
贺兰子彻没有接那毛巾,也没有听鸾儿说昨夜之事,大步冲出了房间,行动之间带着说不出的怒意。
沐云歌你简直是太胆大妄为了,去见那个人就不说了,你居然敢**不归,你这是将我这个做相公的置于何地?
心中怒火冲天,出寝宫的时候没注意,直接一脚踩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太监的身上,小太监唉哟惊呼出声的时候,他也差点被绊倒,往前面猛然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