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见阿昙闷闷不乐,自然知道原因。但叫他无缘无故说那种话,也委实可笑。几日相处下来,他倒觉得阿昙这人颇为古怪,说逆来顺受吧,有时候也会发脾气;说她倔强折腾吧,有时候又沉默安静,明明不能说话却总自言自语,还有她身上的东西,火烧不烂水浸不透的纸笔,经常变换颜色的手镯,无一不透着古怪。这些事慕容复也只会暗自奇怪,并不会向阿昙询问。
阿昙有口没口的扒着饭,心里却在想,待自己嗓子被治好,又该何去何从?如果永远没有人说自己是好人,她是不是真的会飞灰湮灭……
“我说过,是等你的字能看了再说,你未免太心急了。”慕容复抿了口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
阿昙霍的抬起头,看着慕容复眼神发亮。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到:“你不会食言?”
“姑苏慕容,一诺千金。”慕容复想到阿昙那比狗爬还难看的字,顿时也来了兴趣,想看看她到底能练到什么地步。而且他隐约发现,阿昙超乎寻常的在意这件事,或许可以用此来要挟什么……阿昙大喜过望,正要说好却听慕容复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阿昙点点头,她一穷二白,谅慕容复也不会向她要金子。
“我自然不会提出你办不到的事,这两件事你做起来易如反掌。一是将你那女真秘术的法子传给我,二是彻底将毒给我解了,意下怎样?”慕容复眯眼瞧着阿昙,果然瞧她脸色为难。
阿昙自然是为难的。
不说慕容复那毒早就解了,她瞒着不说,就靠这个骗他给自己医治嗓子;女真秘术……女真骗术还差不多!小曼施法的树叶只有她能用,旁人是决计不行的。现在每天给慕容复的解药,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樟树叶,吃后除了消化不良没半点作用。但这些话,她绝对不能说。如果答应了慕容复这两个条件,那她还怎么让慕容复去带她见薛神医,这几天表面没有冲突,心里其实把自己恨透了吧!
“不行。”阿昙干脆利落的在桌上写道。
她不是傻子,自己不会武功,现在唯一能胁迫慕容复就是“女真秘术”,要是告诉他你身上早就没毒了,焉知自己生死?
慕容复说道:“看来你是不想听这句话了!”阿昙写着:“你不说这句话,大可还有别人说!我听别人说也是一样的!”慕容复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好,好,你叫谁说这句话我便去杀了那人,要么割了舌头刺破喉咙,答不答应,你自己看着办罢!”说罢,一拂衣袖上了楼。
阿昙心中气极,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抓起桌上的发面馒头便要朝慕容复扔去,忽然又收回手,在馒头上狠狠咬了一口,心道:都被我骗的那么惨了,还跟他计较甚么!
桌上的菜没几碟动过,阿昙复又坐下,拿起筷子吃将起来。
正在此时,客栈外突然跑进三个惊慌失措的女子,衣衫凌乱,鬓发散开,口里大呼救命。阿昙看着这一幕尚未缓过神,便听外间传来一人桀桀大笑:“三位美人不要如此惊慌嘛,我云中鹤自然会好好疼爱你们的——”
20 暗柳扶苏作江流
话音甫落,一名干瘦男子手持一双铁爪钢杖悠悠然的走进大堂。
那三名女子似乎怕极,见了此人惊呼一声便一窝蜂往后堂跑。干瘦男子嘿嘿一笑,右手钢杖一挑身旁的木桌,便朝她们掷去。砰一声巨响,木桌在几名女子身前四分五裂。几名女子都被吓的一愣,尖叫着挤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一幕太过突然,阿昙这才发现四下里的客人全都跑了个精光,就剩她一人和躲在桌下的掌柜。
那名叫云中鹤的干瘦男子见几人再也跑不了,嘿嘿笑道:“我说美人儿们,你们跑甚么跑!乖乖过来服侍本大爷不是更好?”
三名女子对望一眼,惊怕未定。其中一名女子颤声道:“你、你这个无耻之徒!张阿妹明明都从了你,你为何、为何还要杀她!?”
原来这几名女子是附近村里的姑娘,开始一行四人前去河边浣衣,却不料遇见了云中鹤,几名弱女子如何斗得过他,其中的张阿妹便忍辱屈从,只求他不伤性命。岂料这人竟出尔反尔,说是放她们离开,张阿妹一转身,那铁爪钢杖便捅进她的心窝。
“你们安心,我自不会像对她那样对待你们的。我疼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们呢……”云中鹤说着说着,一晃身便来到三名女子跟前。身形之快,闻所未闻。
云中鹤五指成抓,忽的擭住一名女子肩头,“嗤”的声便撕开她的衣服,露出红色的肚兜。那女子拼命尖叫,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声脆响,众人皆是一愣。
云中鹤收起那副奸笑,眯眼肃色道:“臭娘们!你敢打我!”那女子索性也拼了,开口大骂:“我不仅打你,我还要骂你祖宗十八代!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直娘贼!你不得……”那女子瞪大了双眼,突然就不说话了。
云中鹤哼了声,冷冷抽出钢杖,鲜血顺着滴了下来。
“不得好死。”云中鹤顺手将钢杖的血迹在那死去的女子身上擦干,钢爪一扬,内劲发出,像扫垃圾般将尸体扫开。
阿昙正想悄悄上楼,突然一人向她飞来,阿昙避之不及,砰的和那人撞在一起。
正是那位死去的女子。
阿昙腾的蹦起身子,又不小心踩到那人的手,复又一屁股跌坐在地。身上染满了那女子的鲜血,阿昙心里不忍,伸手给她合上眼。另两名女子见同伴死了,更是哀嚎痛哭,也不管能不能逃走,拖着步子朝门外逃去。心里只想着千万不能被那云中鹤抓住……云中鹤也不去抓她们,像猫逗老鼠般看着她们挣扎哭喊。眼见一名女子刚跨出门槛,云中鹤随意拿起桌上筷子用劲一扔,顿时那女子便低呼一声栽倒在地,立时毙命。
阿昙看的胆战心惊,这云中鹤着实心狠手辣!看向最后一名女子,又想救她又深感无力。
那女子也正好转过头,似乎看懂阿昙眼里的怜悯,再也不顾其他,快步奔向阿昙,扑到她脚边哭喊:“姑娘你是观世音菩萨!快救我!救救我!”
阿昙心道:啊哟!这可是大不敬的话!你可莫要乱说!手忙脚乱的想要扶起她,那女子却死死的趴在地上不停喊救命。云中鹤踱步而来,打量了阿昙片刻,皱眉道:“不行,不行……”
阿昙后来才知道,云中鹤说的不行,是她样貌不行,歪瓜裂枣他看不上的意思。
那女子听到云中鹤的声音顿时惊叫,紧紧躲在阿昙身后,看也不敢看一眼。
事到如此,阿昙不能不护着这女子,就算不行,也只有硬着头皮。阿昙对云中鹤摆摆手,希望他能就此收手。
云中鹤嗤笑一声:“你这算甚么意思?将你身后的那个姑娘交出来,我就让你死的利索些。”
阿昙瞪大了眼,心道:敢情你是怎么也得让我死一死了!
云中鹤又啧啧道:“我跟你商量甚么……”说着便伸手要来抓人。
阿昙大骇,电光火石间,突然就想到了慕容复。是了,慕容复不也是会武功么,生死攸关,也顾不得刚才是不是跟他闹过不愉快。阿昙一把拉住身后那女子,用最快的速度拖着她往慕容复房间跑去。
云中鹤也不急着去追,哈哈笑道:“妙极!妙极!跑进房里却是比在荒郊野岭的好!”说着一脸喜色的跟了去。
阿昙记得是天字一号房,抬脚便踹开房门,拉着那女子冲了进去。
房里的慕容复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冲进来,不仅是女子,还是两个!视线相交,阿昙忽的捂住眼睛,霎时间脸红滴血,恨不能找块豆腐撞死。慕容复趁着阿昙捂眼,极快的从衣架取下袍子披在身上,忍怒道:“给我出去!”
阿昙一想到屋外的云中鹤,再也管不得慕容复穿没穿衣服,非但没有出去,朝慕容复摇了摇头,拉着那女子便朝慕容复床底下钻。心里打定主意:宁愿被骂,我也不出去!
慕容复哪能让她这么胡闹,一把抓住阿昙手臂将她拎出来,喝道:“你又在发什么癫!”说完,才发现阿昙衣服上尽是鲜血。慕容复脸色一变,抬头看阿昙问:“怎么回事?!”
“美人儿,我来了——”云中鹤喜滋滋的将门推开,一看房里竟有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哥,而且看着极为面熟。云中鹤一想,登时惊道:“你是慕容复!”原来阿朱段誉扮成乔峰慕容复前往天宁寺的时候,四大恶人因为投靠西夏一品堂,故也在场,这云中鹤正是其一。
云中鹤见过慕容复,慕容复却没见过他,“哦”了声问道:“不错,在下正是慕容复。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云中鹤见他没有一来就动粗,说话也检点了些:“久仰慕容公子大名,果然人中龙凤。在下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太过惭愧,不提也罢。”云中鹤心里想的是,要是待会儿一言不合动起手,以后慕容复要寻仇,也不会知道他四大恶人。
“他、他说他叫云中鹤!”躲在阿昙身后的那名女子,突然出声说道。云中鹤狠狠朝她一瞪,那女子腿一软便差点摔在地上,幸得阿昙搀扶。
四大恶人臭名远播,“恶贯满盈”段延庆,“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而这云中鹤乃是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一身轻功却也极为厉害。
慕容复半晌才道:“原来是号称‘穷凶恶极’的云中鹤先生,当真如雷贯耳。”云中鹤拱手笑道:“慕容公子说这话太抬举在下了,敢问公子是否认得那位姑娘。”说着抬手指着阿昙身后的那名女子。
慕容复侧头看了眼,那女子虽然抽泣不断,鬓发散乱,但依然能看出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这也是为何云中鹤独独不杀她的原因。
“不曾见过。”
云中鹤继续笑说:“那我要将此女带走,慕容公子不会阻拦罢?”那女子一听,登时惊慌起来,一把拉住阿昙,哀道:“姑娘,姑娘,不要把我交给他,我不能活的,不能活……”
阿昙伸手护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容复。
慕容复心里本就不想与云中鹤结怨,他复兴大燕需要的是笼络而不是四处结仇,云中鹤想要那名女子,他本想答应,但是看阿昙的摸样……
慕容复对阿昙说道:“把这位姑娘交出来罢……云中鹤先生乃是惜花之人,应不会亏待于她。”说着看了眼云中鹤。
云中鹤连忙颔首:“不错。我怜惜她还来不及,怎会伤她呢。”
放屁!阿昙瞪着眼,这人刚才毫不犹豫的杀了两名女子乃是她亲眼所见,听他绰号是什么“穷凶极恶”,哪里像是好人!这个姑娘交给他,肯定会生不如死。她没遇见这种事也就罢了,遇见了,自不能容。
“阿昙。”慕容复加重了语气。在他心里,一个云中鹤分量自然胜过这不知名的女子。若是别人做出这等勾当,他自然会帮那名女子,但这人乃是云中鹤,这其中关系就得细细考量。要是能借云中鹤的关系拉拢四大恶人,岂不是一件美事!
阿昙看着慕容复,缓缓摇了摇头。她想不通为什么慕容复会帮云中鹤,虽然明知他也不算好人,但在这种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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