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莫名其妙觉得失落,草草写了“不曾”,便送走了鸽子。
没想到那鸽子甫一飞走,门外便传来咚咚敲门声。
“是谁?”
门外人道:“阿昙,是我,快出来,店里来好多人啦!”阿昙一听是面馆的伙计阿三,连声应道:“哎!你先去,我马上就来。”末了小声嘀咕:“这么晚了,谁还跑面馆来吃面?”
阿昙下得楼去,登时便被这阵仗骇了一跳。
只见堂中桌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翁,脸上神情冲淡正闭目养神,右手持着一柄羽扇,仙风道骨白须飘然。他身后站着一群打扮奇怪的人,约摸二十多号,看样子也不似中土人。有的手拿锣鼓大镲,有的披红带绿,有的高举幡旗,用斗大的字写着甚么“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一统天下”“神通广大”,当真是眼花缭乱。
阿昙看的暗暗称奇,揉了揉眼睛问阿三:“他们是来助兴的戏班子么?”她这话声音极小,但还是被几个手拿锣鼓的人听见,当即便有人朝阿昙大呼大叫:“兀那小姑娘,说甚么呢!此乃星宿老仙驾临,还不滚来叩头!”“能来你这面馆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敢对老仙无礼!你可知道,老仙一根手指便能让你死上三百回!”
一时间大堂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言语都是骂着阿昙称颂着那星宿老仙,深更半夜打鼓的、敲锣的叮当哐啷,愣是把阿昙看的目瞪口呆。
“各位大侠,我再不敢胡说了。”阿昙心想这帮人是招惹不得,还是说点好话服软的好。果然,那群人被阿昙称之为大侠,一个二个好不喜乐,立即有人道:“小姑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看你有几分资质不如投进我星宿派。”“我星宿派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派!星宿老仙神功天下无敌……”
阿昙朝那堂中的白须老翁瞧了两眼,那老翁突地睁开双眼,朝阿昙一瞪。一抬右手,先前那群闹腾不休的人登时统统闭嘴,方才还锣鼓喧天这会儿又寂静无声了。
“馒头做好没有!”那星宿老仙问阿三道。
阿三怯然回答说:“大仙稍等,敝处乃是面馆,馒头才蒸上锅。况且……大仙们所要数量颇多,还……还得……等些时辰。”阿昙这时朝门外望去,只见外面停着十多辆马车,不知干甚么的。
那星宿老仙朝阿三温和笑道:“小子莫怕,本仙等的。”
过了半时,阿昙和阿三一起去厨房后将几十个馒头给他们端出来,那星宿老仙道:“嗯,马车里人都生了小疾,劳烦两位把这馒头给他们送去。”两人想了想也没什么,便一人抱了一筐走向马车。
阿昙上了最头上一辆,撩开车帘子却见车内歪歪倒倒躺着两个和尚,唇色发紫,倒似中毒之象。
“二位师傅,给。”阿昙拿出几个馒头递给两人,两人却是奄奄一息,连伸手的力气的都没有了。阿昙心下不安,匆匆忙忙将馒头放在两人手边,朝另外一辆马车走去。
这一掀帘子,阿昙登时“啊哟”惊呼,抖着手指:“你……你是包三先生?!”
原来这辆马车中,躺的正是包不同和风波恶。
风波恶没见过阿昙,倒不惊奇,包不同却是和阿昙在水榭有过一面之缘。当即问道:“小姑娘,你也被丁春秋那老贼捉了?!”
“啊?丁春秋是谁?包三先生,你怎会在此?”
包不同面色发白,看来也是中毒至深,只道:“这说来话长,丁老贼既没有捉你,你还是赶快逃罢。”
“这是为何?”阿昙越听越糊涂,“那星宿老仙来面馆喊了几十馒头,叫我分给各位,我和他无冤无仇,捉我干甚么呢?”包不同全身无力,想要摇头的力气都没有:“非也非也,你是不知丁老贼恶毒,他叫你来给我们吃食,却已把你看做死人了。”
阿昙手中馒头“啪”的掉在地上,看了眼风波恶,眼里也是怜悯。
“这……这……”阿昙正被吓的六神无主,忽然传来一声惨呼,在黑夜里无比清晰。
阿昙急忙探头看去,却见分完馒头的阿三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时便全身发黑死去,倒和鲍常青死相极同。
那仙姿飘渺的丁春秋手摇羽扇的走到阿昙面前,捻须笑道:“小姑娘,馒头分完了没啊?”
33 僵卧孤村不自哀
阿昙瞟了眼死去的阿三,颤声问道:“你……你干甚么杀了他?!”
丁春秋尚未开口,他身后的徒弟们便咋咋呼呼道:“杀他乃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师傅功力,震古烁今!”“星宿老仙乃是点化他,使其羽化登仙,供我师父驱遣!”阿昙心中又气又怕,却也不敢反驳。
那丁春秋嘿嘿一笑:“小姑娘,还有什么话交待的么?”阿昙心里没底,勉强笑道:“老仙稍候,我还没给完馒头呢……”说着便转过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丁春秋提起手掌,重重发哼,阿昙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脚上绊着土块,“哎呦”声摔在地上,衣袖里的个小瓷瓶也顺着袖口滚了出来。
阿昙正要伸手捡回那个瓷瓶,忽然被人狠狠踩住手指,疼的眼泪直流。
“说吧,阿紫那蹄子在哪?!”丁春秋语气还是那番不咸不淡,但阿昙分明看出他眼里几分急切。
那小瓷瓶正是阿紫交给她可解星宿派百毒的解药,走时匆忙,也未曾还给她。阿昙忍痛心下飞快的盘算,丁春秋如此着急阿紫的下落,而阿紫正是星宿派门人,他们既然没走在一起,定是两方出了矛盾!
阿昙疼的无法,想着横竖一死,冲口说道:“你答应不动我半根毫毛,我便告诉你她的下落!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她!”不管丁春秋是挂念阿紫还是想杀了阿紫,阿昙这么说了,丁春秋怎么也得投鼠忌器才是。
丁春秋“嘿”的发笑,缓缓挪开脚。阿昙连忙将手抽回来,一看,右手却是是肿成包子了!
“不错不错,竟敢和老仙我谈条件。”丁春秋捻捻胡子,颔首道:“好,我不动你,快告诉我阿紫在何处罢。”
阿昙正要答话,却听身后马车里传来声音:“非也非也,姑娘你可别告诉这老贼,你一告诉他,你可就……唔。”包不同说到后面,发声闷哼。丁春秋收回手掌,冷声道:“中了我好徒儿的寒冰掌还能这么有力气!”
阿昙惊道:“你……你把包三先生怎么啦!”说着便跑去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包不同歪在车厢内,好像死了。阿昙心里又苦又急,若是他死了自己如何过意的去?正在此时,风波恶出声道:“他没死,只是被老贼弄晕了去。”
阿昙这才放心,转身对丁春秋道:“老仙,你杀了我除了徒增杀孽毫无益处。这样罢,待你甚么时候放了这群人,我便告诉你阿紫的下落。”这等条件简直是无稽之谈,但岂料丁春秋想也没想便说:“好,小姑娘你要记得今日说的话,这我答应了。”
丁春秋心想的是,当务之急乃是赶去擂鼓山找那苏星河,这些虾兵蟹将届时能杀便杀不能杀放了也无妨,倒是阿紫背叛师门,盗走门派至宝“神木王鼎”事大。他也不怕阿昙骗他,因为在他眼里,阿昙早就是死人一个,让其多活几日又有什么关系?
群人临走之时,非要放火烧了这家面馆,阿昙极力阻止却也不行。
看着熊熊火光,心里顿生悲凉之意,阿昙忽然想起慕容复那日说过的话:你不去吞并别人,别人便会吞并你。换句话说,你不去欺负别人,别人便要反过来欺负你。虽然形势不同,但本质并无差别。话虽如此,实则要看人本性。本性则恶,自然做的事也恶,一如丁春秋之流;本性则善,做的事也绝不会昧着良心,一如萧峰阿朱等人。总而言之,世上若尽是好人,定不会有这一幕发生,但红尘来去,是是非非岂是一语能道清。
阿昙心底默默摇头,她不能约束别人的行为,但求自己不做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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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昙于是同丁春秋这大帮人一道向西南方行,途中包不同醒来,见她安好无事,不由也瞠目结舌。阿昙虽是和丁春秋谈妥条件才换下一命,但丁春秋并不限制她行踪,阿昙不是没想过逃跑,但丁春秋放下话,若是她哪天不见,便一鼓作气把马车里的人全部毒死。
阿昙心里有气,但逃跑的念头再没想过。
随着日渐推移,阿昙也慢慢打听到马车里都是何人,除了慕容庄上四大家臣,便是少林寺七人和函谷八友了。阿昙没想到,薛慕华竟然是函谷八友之一,也在马车行列中,但看他样子却比其他的人气色好了太多。
“薛神医?你……你也被抓了么?”
薛慕华正神哀气叹,一听阿昙声音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啊!你……你……”
“对,是我!”
“你把我花圃里的花踩死八本你可知晓?!”薛慕华扬眉高声道。阿昙一愣,想了想貌似是这样,结结巴巴道:“薛神医,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惦记这事?”
薛慕华一听,霎时间老泪纵横,凄然道:“不错,不错,我庄子都叫丁老贼烧了,那些花花草草惦记也无用了。”阿昙不知道怎么安慰,窘迫道:“薛……薛神医,你节哀……”
“呸呸呸!”薛慕华连吐唾沫,一挥袖子道:“甚么节哀,我家中未死人哩!”
阿昙皱着小脸,更不知如何接话了,想了会儿才问:“薛神医,那老……贼为甚抓你们?”薛神医气的脸皮胀紫,咬牙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不嫌我啰嗦我就说给你听!若是真出了甚么事,你得给我等报仇!”
“啊?!”阿昙本想说自己顶死也报不了仇的,但看薛慕华并不说真,却是玩笑话。
原来此事溯源甚远,丁春秋和薛慕华的师傅苏星河乃同属逍遥派门下,但不知何故丁春秋背叛师门,将先师无崖子打落悬崖,还想再加害苏星河。好在苏星河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涉猎颇多,丁春秋数年来终不得手。薛慕华同其他七人都是苏星河弟子,但因怕丁春秋寻仇牵连到几个徒儿,断绝师徒关系。八人不敢在江湖自称逍遥门人,对外只称“函谷八友”。
薛慕华又道:“前几日我听丁春秋来了中原,便出外藏了起来,但少林玄难等人来我庄上求治病,这一下却是暴露了行迹,被丁春秋发现了。哎……他以我师兄弟性命胁我救治一人,实在苦不堪言。这下弄这么多马车,还不知把我们带去何处。”
阿昙算是懂了这件事来龙去脉,默默记在心里。又同薛慕华说了会儿话,才转身下了马车。丁春秋并没有将阿昙限足,她便时常替马车上的众人传话。或是少林的玄难慧净,或是风波恶公治乾,或是李傀儡薛慕华……一来二去,倒也和众人越发熟稔。
丁春秋看在眼里,也并不阻止。阿昙渐渐也大起胆子,和星宿派那帮乌合之众说话谈天。
“刘大仙,那人为甚么头上戴了个铁头套?”阿昙经常看见那铁头人,心下早就好奇。
那星宿派弟子被阿昙一声“刘大仙”叫的无比受用,飘飘然道:“嗯,那便是师父数月前新收的徒弟,叫游甚么来着……你别得罪他了,马车上一半人便是他打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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