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心道: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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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合力将汉子和侏儒老人的尸体抛下船,一时又为让谁撑船发愁。
“你果真不会掌船?”
阿昙点头。
“划桨也不会吗?”
阿昙继续点头。
“哎……既如此,那还是你来撑船罢!”
阿昙习惯性的点点头……
碧玉铃歌浅吟吟
嗯,阿碧还是说苏州土白好听……现在全力开码这文~~~ 中年商人倒是对这一带水路较熟,阿昙划船虽磕磕碰碰也不至于走岔。
舟行几转,便驶入一庄大湖,烟波浩渺,望无边际,映着悠悠白云,别是一番景色。
阿昙划桨的手不由顿下,看着浩浩汤汤的湖面痴了。中年商人斜她一眼,神情颇为自得,说道:“这是太湖,你可来过?”
阿昙摇摇头,她见过的美景不在少数,今日能被太湖迷眼也着实奇了。中年商人这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给她讲起姑苏风俗,阿昙时不时点头配合下他,有用的消息便悄悄记在心里。
阿昙正专心听着,突然听得身后中年商人一声惊呼:“啊唷!这、这船吃水了!!”回头一瞧,却见船最低处已积了一洼水,两边船缝还不停渗水进来。
阿昙心下一沉,扔了桨走近查看,只见船底船侧都曾被腻子补过。想必这船原本就有些问题,她磕碰的次数多了,便又把这些补过的地方撞裂。只这么想了一会儿,船里的水已渗进了半寸,照这速度,来不及划到岸边船就要沉底。
中年商人望这太湖茫茫看不着岸,面如死灰道:“惨乎!惨乎!想不到今日张某才脱贼手,又葬鱼腹,当真惨绝人寰!想我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弱龄稚儿,现下却将天人永隔阴阳陌路……”说到后面悲愤难抑,竟捧着脸坐在船头哭了起来。
阿昙见他一大男人哭哭啼啼也不奇怪,只当世人都是他这般,临死总得嘴里念叨,流番眼泪。她亦是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捡了一命怎得转眼又要还回去?!但她不识水性,这太湖又忒广阔,正看着湖面暗暗发急,突然听得西南水路传来一女子清丽柔曼的歌声,歌声婉转动听,直直飘进人心里。
“……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中年商人哭声一顿,站起来朝西南望去,但见浩淼湖上缓缓飘来一叶扁舟,船头站着个绿衫姑娘,登时大喜过望:“快!快朝那船划去!”阿昙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忙持船桨朝那靠近。此时水已漫过脚踝,中年商人生怕那船越离他们而去,踮脚站在船头发喊:“小姑娘!救命!救命!”
小舟上的绿衫姑娘正弹拨着一条软鞭,听着叫喊不禁停下纤纤十指,侧头望去。船上一白衣公子正听得如痴如醉,见她顿下,疑问道:“姑娘弹的妙极,怎的停下了?”
“段公子,阿有听得人呼救命哉?!”原来这舟上的绿衣女子名叫阿碧,白衣公子乃是大理段氏小王爷,姓段单字誉。船上另有三人,一为吐蕃僧人鸠摩智,二为伏牛派的崔百泉、过彦之。
这时又一声救命喊来,船上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段誉“啊”了声道:“怕是有人落水了!姑娘,你快把船划过去瞧瞧!”
过彦之同崔百泉对望一眼,同问:“阿碧姑娘,你这船可还坐的下人?”
阿碧嫣然一笑:“勿要看这只船小,再坐几个人也勿会沉格。”
当下几人心中稍宽,便不再多言。
阿昙远远见那船掉了方向朝他们划来,当即也喜笑颜开。中年商人不住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幸大幸……”
见两船越发靠近,阿碧扬声问道:“船上大爷,阿啥事体呼救命哉?!”中年商人回道:“我们这船要沉了,姑娘快快救命一遭!”
待阿碧将船靠拢,发现对方船里果然进水,船上还有一个瘦瘦弱弱,瞎了一眼的小姑娘。当即说道:“两位快上介船!”
中年商人背起包袱忙跳过去,阿昙却拿着船桨,踌躇着不敢。此时两船尚有五六尺距,底下是碧波粼粼的湖水,阿昙看着却觉得头晕目眩。
阿碧见她怯然站着,心生怜惜道:“姑娘勿怕,我拨你好伐?”说罢,伸出一双肤色如玉的手。中年商人提醒阿碧道:“那姑娘是个哑巴,你问她她也不能答话的。”
一旁的段誉看着阿昙,见她不过十七八年纪,口不能言眼也瞎了一只,联想到自己被鸠摩智欺魄,差点削臂戳眼,不由感慨道:“命之多舛兮,而今不忘;世事难鸣兮,摧我肝肠。”
阿昙不知这人在说甚么,只对阿碧微微一笑,抓住她手上了船。
这一来,小小的舟上便坐了七人,没道理再让阿碧这样的姑娘来撑船。崔、过二人于是自发包揽了撑船的活计。阿碧给他们指明方向,便找了位置坐下,对阿昙他们问:“你们二位是要往哪搭走?”
中年商人言说:“我家在城东,姑娘能否将送一程?待时必有重谢!”阿碧听罢扑哧一笑,眉眼柔柔道:“大爷讲格啥话,重谢勿提!只是你家住城东,我介船是西行,其间怕有数十九水路,今朝来不及去哉,不若到我庄子暂歇一宿,明朝再送你好伐?”
中年商人看及天色,也只得点头应允。
几人互通了姓名,阿昙才知这中年商人姓张,名端承,是苏州城里的客栈掌柜。阿碧是慕容家的丫头,而其他四人都是来拜访她家公子的,此行正是前往那甚么庄。
阿昙向阿碧道了谢,便坐在一旁不说话。看着手上发红的镯子,突然记起自己该做的事来。想来船上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不若碰碰运气。忙掏出纸笔写下:请说“我是一个好人”。一连写了六张,当先递给离她最近的崔、过二人。崔、过二人看了上面的字笑了一下便继续划桨,未加理会,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阿昙好不失望。
那番僧自从阿昙他们上船便一直闭目凝神,阿昙犹豫半晌,还是硬着头皮戳戳他。鸠摩智刷的睁开双眼,目光炯炬。阿昙被他眼神骇了一跳,但觉他宝相庄严,脸上珠光华然,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本以为这大师父不会理自己,没想到鸠摩智却双手合十对阿昙鞠了一礼:“阿弥陀佛,姑娘说此话可明其真意?”
阿昙手忙脚乱的也给他还了一礼,心道:我是一个好人就是一个好人的意思,哪有甚么真意假意?于是摇了摇头。
鸠摩智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姑娘自己便不知此话真意如何教他人说来?”说罢便阖上双眼,不再同她说话。
阿昙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摸样,也不敢打扰,只得将另外三张递出去。
张端承心里早把阿昙当做是脑子有毛病的傻姑娘了,看了一眼纸上的东西便想扔进河里,正要扔掉手却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揉皱的纸仔细叠好放在怀里。
段誉见阿昙每人给一张纸早就心下好奇,接过一看却半天不言语。阿昙仔细看着他,以为他也只当这是捉弄的玩意。
“我是一个好人……”
阿昙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大了嘴一动不敢动。
“我是一个好人?”
没有听错!阿昙心里狂喜,奈何口不能言,只得激动万分的扯住段誉手臂猛摇:太好了!太好了!你竟然说了!你是我大大的恩人!!
摇了半天那段誉却没半点反应,依旧拿着那张纸喃喃自语。阿昙渐渐感到不对劲,嘴角笑容慢慢僵硬……
“我是一个好人?我……我怎配的上这两字?!”他杀过人,他这双手上沾过血,还对神仙姊姊有过绮念,还有小时候犯下的种种错事……“阿昙姑娘?你、你是来讽在下的么……是了,古语有云:‘仁善人,修为君’。以好人喻君子,以君子喻德行……我曾失手杀过人,这仁、善二字是再也当不得了,再也当不得了……”
阿昙退了两步,嘴角发抽。如果刚才鸠摩智所说的话让她似懂非懂,那段誉说的她可谓一窍不通了。段誉忽然抬起头,对阿昙说:“阿昙姑娘,有句话在下心觉应当提醒你。”
阿昙看他一本正经,也敛容点点头。
段誉拿起那张纸又端详半晌,才斟酌措辞道:“你这书法……还稍欠歧练,所谓横当轻,竖当重,这一撇一捺都应自有笔锋,不能……”
阿昙被他说的愣愣,但还是没有打断他,反而认真听进去了几分。
张端承心下摇了摇头,真是遇上两个疯子……
阿碧直在一旁咯咯咭咭的笑,好不容易段誉说完了,阿昙才有机会跑她身边,一脸郑重的望着她。
阿碧见她身上衣服半湿半干,灰扑扑的,一只眼里包涵期许的看着她,登时心尖一软,摸摸阿昙头发道:“也勿知怎得被受成介样子,待回头我给你找身衣裳好伐?”
阿昙眨了眨眼,心道:这个姑娘人漂亮,心也好,跟马夫人却是大大不同的。
“你为啥事体要我们讲介话?”
阿昙掏出纸笔写道:“我爹叫我这样的,如果有人肯说这句话,他就让我回家。”落笔的时候,运用了段誉刚才所说的笔法,这字也确实工整了点。
阿碧恍然,又问:“你阿爹勿要你归家哉?!”
阿昙也猜不透仙子本意,思索了会儿方点头。阿碧“嗯”了一声,对阿昙眨眼笑道:“我是一个好人。”
六个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阿昙一喜,忙撩起袖子,两个镯子依旧挂在腕上,没有互相撞开。而那镯子,却是温润的橙色。
阿碧笑道:“介末好格,你告诉你阿爹有人说了介话,可以归家啦!”
阿昙扯出一个苦笑,心下黯然。
朱颜琳琅笑华年
姑苏的水道可谓是蜿蜒曲折,纵横交错。芦苇茭白密密,荷叶菱叶覆水,风一吹,变化百端,哪里还记得清来时道路。
阿昙坐在船侧,默默吃着阿碧剥给她的水红菱,阿碧则在一旁唱起苏州小调,吴侬软语温香。如此曲曲折折行了两个时辰,薄暮冥冥,远远看见杨柳绿绦下露出一角飞檐。阿碧笑道:“到了!劳累两位帮我划了半日船!”
崔百泉想到自己和过彦之乃是来此寻仇,谁知却遇上这么个丫头。苦笑道:“一路有红菱吃清歌听,再多麻烦也值得!”阿碧听他这么说不禁笑的更欢:“你要听歌吃菱,介末交关便当?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好哉!”
崔百泉听她说“在这湖里一辈子勿出去好哉!”心里猛的打了个突,见阿碧一副言笑晏晏的摸样,却也不能就此放心。
待阿碧将船系在一棵柳树上,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四五座小巧精雅的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
鸠摩智问道:“此间便是燕子坞参合庄么?”
阿碧摇头道:“不。这是公子起给我住的,小小地方,实在不能接待贵客。不过这位大师父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可作不了主,只好请几位在这里等片刻,我去问罢阿朱姊姊。”
鸠摩智脸色微微一沉,他是吐蕃国护国法王,身份何等尊崇?但一想到阿碧是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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