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催道:“乖孩子,再不磕头婆婆可就没好处给你啦!”
段誉又仔细瞧了瞧阿朱,见她虽装作老眼昏花,实则眸子晶亮,嘴角弯弯倒也瞧得出是位美人儿。于是道:“老夫人必定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给不给我好处,段誉倒也不放在心上,但对美人儿磕几个头,倒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便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阿朱心里欢喜:这公子爷明明知道我是个小丫头,还肯实实在在的磕头,当真难得!阿昙和阿碧心下也是这般作想。
阿朱当即便对段誉一阵夸赏,随后又问张端承:“那个小娃儿怎的还不来磕头?”
谁知张端承瞪了一眼阿朱,凉凉说道:“幼时算命的曾说过,谁被我磕头谁折寿两年,三年内妻离子散,四年内家破人亡,五年内死于非命……老人家,你若福泽广厚我这给你磕上百个头也不妨事。”
阿朱心里不乐意,哼了一声道:“那可巧的很,算命的也说过我老人家福泽广厚,谁给我磕头谁便延寿二十年,一生荣华富贵无虞!”
张端承一噎,正要回嘴,旁边的过彦之霍的站起来,粗声粗气道:“老太婆!你会武功不会?!”阿朱掏掏耳朵,问:“你说甚么?”过彦之道:“我问你会不会武功!倘若你有武功,姓过的和你一决生死,如果没有,也不和你多说!”
阿朱摇摇头:“什么蜈蚣椹子的?椹子要到秋天。现在虽然有蜈蚣,就是会咬人。”随即转头问鸠摩智:“大和尚,听说你要去掘我侄儿的坟墓,想偷甚么宝贝啊?!”
“小僧与慕容先生是知交好友,闻知他逝世的噩耗,特地从吐蕃国赶来,要到他墓前一拜。小僧曾与慕容先生有约,要取得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的剑谱,送与慕容先生一观。此约不践,小僧心中有愧。”鸠摩智心想慕容博如此了得,他家长辈绝非泛泛。虽然这老太婆一直装疯卖傻,但现下也不便与其撕破脸皮。
阿碧适时说:“慕容老爷已经故世哉。一来口说无凭,二来大师父带来这本剑谱,我们这里也呒不啥人看得懂,从前就算有啥旧约,自然是一概无效。”阿朱问道:“甚么剑谱?拿出来给我老人家瞧瞧是不是真。”
鸠摩智冷冷一笑,已断定慕容老夫人、孙三、黄老仆、阿碧等人都在推搪,自己把话说完,他们若是再装神弄鬼,也怪不得他先礼后兵了!指着段誉道:“这位段公子记着全套六脉神剑剑谱,我带了他人来,就同是带了剑谱来一样。”
阿朱道:“还以为真有甚么剑谱,原来大和尚是来戏弄我老人家的。”
鸠摩智道:“小僧哪里敢戏弄老夫人?那六脉神剑的原本的剑谱早已在大理天龙寺中为枯荣大师所毁,幸好段公子还记得。小僧为践当日约定,要将段公子在慕容先生墓前烧了!”
众人听罢,皆是大惊,阿昙目瞪口呆的看看鸠摩智,见他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可是好好一个活人,如何能随便烧了?!
想必是阿昙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鸠摩智看了眼她,淡淡道:“小僧要烧谁,谁也抗拒不得。”
此时众人心中均想:这贼秃好大的口气!
在旁看了半天戏的张端承突然道:“大师父说段公子心中记得全部六脉神剑剑谱,想必也是位高手,却怎能屈服于你?”
鸠摩智看他是个商人本不欲回答,想了想还是说:“他被我点了穴道,功力使不出。”
阿朱眼睛一转,对鸠摩智摇头道:“你倒是解开他穴道,让他使一招我看看?不然我老人家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谎?”鸠摩智道:“可以。”
段誉先前没有揭穿阿朱,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讨了欢心。阿朱便想着骗鸠摩智给他解穴,没想到鸠摩智一口答应。
鸠摩智啪啪两下解开段誉穴道,对他说:“段公子,慕容老夫人不信你会六脉神剑,请你一试身手。如我这般,将这株桂花树斩下一根枝桠来。”说着左掌斜斜劈出一道真力,使出的正是“火焰刀”中的一招。喀的一声轻响,庭中桂树上一条树枝无风自折,落下地来,便如用刀剑劈削一般。
崔百泉和过彦之对望一眼,均惊疑不定。他二人还当这番僧武功怪异乃是旁门左道,这时见他以掌力切断枝,才知他内力之深,实属罕见。
段誉皱眉道:“我哪里会甚么六脉神剑神刀的?人家好端端一株桂花树,你干么弄毁了!?”
鸠摩智一眯眼道:“段公子何必如此谦虚?大理段氏高手中,以你武功第一。能胜得过你的,除了慕容公子和在下,只怕少之又少。姑苏慕容府上乃天下武学府库,你施展几手,请老太太指点一下,那也算得上是美事!”
段誉才不管他所说,气道:“大和尚,你一路上对我无礼至极,将我横拖直拉擒到江南。我本不欲跟你多说一句话,但到得姑苏,见到这般秀丽宜人的美景,几位神仙一般的姑娘,我心中怨气倒也消了。咱们从此一刀两断,谁也不用理谁。”
阿昙听他文绉绉的书呆子语气,心中觉得好笑。但也明白了这位公子原来是被这大和尚强捉到此间的。
段誉此时又道:“你说你与慕容先生有约,干么不早点到大理取剑谱?却等到慕容先生仙逝之后,死无对证,这才到慕容府上来罗唣不休。我瞧你分明是想骗慕容府上下,好让你去偷看窥盗这些武林秘籍练功法门!你也不想想,慕容氏在武林中有这么大的名声,仅凭你一番花言巧语便能骗到,天下的骗子还少得了?谁也可以来胡说八道一番了!”
水亭瑶琴悦人心
段誉话音刚落,鸠摩智便一声冷哼:“段公子若再不出手演示这六脉神剑,休怪小僧无礼!”
段誉道:“你早就无礼过了,难道还有甚么更无礼的?大不了把我杀了而已!”
“好!看刀!”鸠摩智左掌一立,起手便是“火焰刀”中的杀招,一股劲风直扑段誉面门。
段誉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你让我出手我偏不如你的意!况且自己武功远不如他,斗也斗不过,大不了一死。鸠摩智见他竟然站在那里安心受死,心里也是一惊,六脉神剑剑谱还无着落,他也不敢立时杀了段誉。手掌一偏,刷的剃下段誉大片头发。
众人“啊”的惊呼出声,互相骇然。
鸠摩智森然问:“段公子宁可送命,也不愿出手么?”
段誉哈哈一笑道:“段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贪嗔爱欲痴,大和尚一应俱全,妄称为佛门高僧!”
鸠摩智神色一肃,突然挥掌朝阿碧拍去:“说不得!那我便杀慕容府个小丫头立威!”
阿昙和阿碧站在一起,这一变故来的突然,二人皆是大惊失色,阿碧毕竟是慕容府上的丫头,或多或少有些武功底子,见鸠摩智这掌来势汹汹,立时闪身躲开。阿昙尚在呆愣,便觉被过彦之鞭子所伤的右手一阵剧痛,身旁的湘妃竹椅硌啦成了碎片。鸠摩智这掌本就意在阿碧,掌力劲风擦着阿昙受伤的右手而过,却是比捱了一鞭子还痛。
阿昙疼的金星乱冒,捧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右手欲哭无泪。
鸠摩智眼见第一掌没打到,第二掌又接着拍出,阿碧连忙就地一滚,情形颇为狼狈。鸠摩智接连出掌,阿碧吓的脸色煞白。
阿朱不假思索,连忙挥起拐杖直点鸠摩智后背。这一来,身法矫健,倒是暴露了身份。
就摸斜身躲开,右掌一挥将她拐杖震成三截,笑道:“世上竞有十七八岁的老太太,小姑娘,你还要装神弄鬼到甚么时候!”
阿朱被他震的虎口发麻,鸠摩智反手又是一掌朝阿碧打去,阿碧背靠墙壁无路可退,登时便吓的花容失色。
阿昙远远站在角落,见得这幕脑子只想:阿碧对她甚好,万不能被这大和尚杀了!随手抓起一个茶盏,颤着手朝鸠摩智掷去。
鸠摩智一心只在阿碧阿朱,段誉等人皆在他视线以内。阿昙存在感太弱,鸠摩智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岂料正要拍死阿碧之时,突然额角一痛,热气腾腾的茶水浇了满脸。
“啪——”白瓷彩釉的茶杯摔在地上,盖碗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转。
众人都没想到鸠摩智竟然会被一个茶杯砸中,皆是一愣。
阿昙左手微微发抖,还维持着扔茶杯的姿势。鸠摩智一把抹掉满脸的茶叶茶水,光秃秃的脑子上兀自冒烟,转头看向阿昙。
阿昙向后退了几步,瞪眼瞧着他。
“小姑娘好生没礼!”鸠摩智爆喝声,提掌便狠狠朝阿昙一拍。
阿碧阿朱惊呼道:“不可!”
段誉回过神,心中只想到救阿昙要紧,没再想自己是不是鸠摩智的敌手,中指一戳,内劲自“中冲穴”激射而出,嗤的声响,正是中冲剑法。此来正中鸠摩智下怀,他本就是想逼段誉出手,见段誉出手当即朝他攻去。段誉左手“少泽剑”跟着刺出,挡架他的左手“火焰刀”。
顷刻间,阿昙几人脱险,段誉同鸠摩智斗在一起。但即使是阿昙这样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鸠摩智不过是在戏耍段誉,段誉内劲虽强,但招式完全不通,就像一个三岁小儿有万贯家财却不会用。
段誉心知自己不是鸠摩智对手,对方轻而易举便能杀了他。只得大喊:“这和尚自恃武艺高强,横行霸道!我敌他不过,你们快逃!”
阿昙想到他自身难保还为大家考虑,不禁心下感动。阿朱知今日此间无人是这和尚的对手,眉头一皱,笑道:“大师父快快罢手,你说的我们信了。老爷的坟墓离此有一日水程,今日是去不了的,明儿一早我姊妹亲自送你去扫墓!这会儿各位不若先用晚饭。”
鸠摩智听得此话,当即收手。瞧了眼狼狈不堪的段誉,微微一笑道:“明日我便把他在慕容先生墓前焚了,慕容先生地下有知,也必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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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跟着阿碧来到一处名叫“听雨居”的地方,红花绿荫,四周环水,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船。松木台阶上站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女子,盈盈十六七年纪,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
阿昙只一猜便想到她是阿朱,朝她一笑。
阿朱迎了过来,说道:“亭中设宴,大家请来。”
待众人落座,立时便有男仆端上小菜点心。四碟素菜是为鸠摩智特备的,跟着便是一道道热菜,菱白虾仁,荷叶冬笋汤,樱桃火腿,龙井茶叶鸡丁等等,每一道菜都十分精致可口。
段誉夸阿朱容貌可爱明丽,又夸阿碧清秀绝伦,油嘴滑舌的称赞,逗得二女咯咯直笑。
阿昙右手受伤,被纱布厚厚裹着,左手又不能夹菜,只能干看着这些精致菜肴。
阿朱拿了碟糕点在她面前,说道:“这点心名叫‘听香水榭’,是我亲手所做,你吃了可一定要记住。”
阿昙隐隐觉得这道点心名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阿朱说这话语气古怪,但抬头见她笑容盈盈又没什么不对。
阿碧也笑说:“阿朱姊姊介点心不合你胃口,阿昙也勿要怄气。你多来几趟,我们每次都做给你吃吃。”
阿昙虽然觉得她们这话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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