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虽然觉得她们这话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众人吃了一小会儿,段誉突然笑道:“阿碧姊姊,我刚才在船上听你用软鞭弹奏唱歌,实感心旷神怡。想请你用真的乐器来演奏一曲,明日就算给这位大和尚烧成灰烬,也不枉此生。”
阿碧缓身站起,说:“只要段公子勿怕难听,自当献丑。”说着走到屏风后,捧了一张瑶琴出来。阿碧将瑶琴放在身前几上,向段誉招手,笑道:“段公子,你请过来看看,识得我这琴的名字么?”
段誉走到阿碧身边,只见这琴比之寻常七弦琴短了尺许,却有九弦,沉吟道:“这九弦琴,我倒是第一次见得。”
阿朱突然对阿昙说:“阿昙,帮我把台阶那里的紫金香炉拿来下可好?”
阿昙虽觉得突兀,但也没多想,起身走到台阶下,正要找那紫金香炉,身后却先是传来一声瑶琴的铮鸣,紧接着又有“啊哟!”“不好!”扑通扑通溅起水花的声音。
阿昙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张端承几人的脑袋刚从水面探上来。而阿朱阿碧则携着段誉身处一小舟之中,离这里已有数丈。
原来“听雨居”中安有机关,小船刚好装在瑶琴的小几底下。一拨琴弦便是暗号,外间的男仆听到琴声,打开翻板,鸠摩智等人便全掉进水中了。
但是小船至多能坐三人,阿朱和阿碧商议,段誉落在鸠摩智手上是绝对难活。阿昙虽伤过鸠摩智,但没大过节,说不定能饶得一命。
阿昙只一会儿便想通其中缘由,她们临走能将她骗到台阶这边没让她落水,已经很好很好了,能不能带她一起离开这不重要……
但不知为何看见远去的小舟,心里竟隐隐有种被抛弃的感觉,酸楚难过。
鸠摩智反应倒也灵敏,甫一落水,便运内劲跃起。看见柳树边系着的小舟,跳入船中。
阿昙心里一紧,生怕阿朱她们被这恶和尚追上,但随即又笑了起来。鸠摩智的小船在湖里团团打转,原来这大和尚却是不会划船。鸠摩智神色一凝,想到这太湖水道纵横,须有人带路才行。
此时张端承正好爬上台阶,见了不远处的阿昙正要说话,后背突然被人一抓,一引,凌空摔到鸠摩智脚边。
“你是苏州人,劳驾给小僧带路!”
张端承被摔的七晕八素,正要破口大骂,登时想起这贼秃武功高强,若是自己稍有偏差,指不定就送了命。只得赔起笑脸连声应是。鸠摩智也确实聪明,不一会儿便将船弄直追了去。
阿昙突然想起“听香水榭”这四个字便是阿朱姊姊的地方,那刚才阿朱说那番话的意思……莫非是让她去那里等他们么?
阿昙越想越有可能,再想到阿碧说的,更不疑有他。心头欢喜,原来她二人并没有丢下她独自离开的意思。虽然几人不过才相识,但阿昙却觉得与她们在一起是这些日子里最快乐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罢。
过彦之和崔百泉两人爬上岸,甩了甩水,才发现岸上只剩阿昙一个人。
阿昙看着过彦之手上那条鞭子就发怵,转身便要离开。
“阿昙姑娘!”过彦之忙叫住,阿昙疑惑的转头看着他,想不通这人叫她干甚么。
过彦之走到她跟前,神态忸怩道:“刚才过某一时不郁,误伤了姑娘,心下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在下鲁莽。”说着对阿昙双手抱拳,鞠了一礼。
阿昙没料到过彦之原来是给她道歉来了,她本来也没怎么放心上,摇摇手对他一笑。意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已经不计较这些啦!
过彦之见阿昙笑起来便像石榴熟透时裂的缝儿,皮肤白里透红,虽然瞎了只眼睛,另一只却是乌溜溜转。不由呆了一呆。
“阿……阿昙姑娘,这是我伏牛派的金……金创药,你收下罢。”过彦之手忙脚乱从衣服里摸出一瓷瓶,递给阿昙。
阿昙心道:别人一番好意,我若是不领情怕也不好。于是大大方方将药收下。
过彦之还想问阿昙此行去哪里,要不要和他们同路。但转而想到自己是来找慕容氏报仇的,过的是脑袋别腰间的日子,登时便一阵黯然。
崔百泉上前,对阿昙互相告辞,便同过彦之一道离去。
阿昙本以为要去“听香水榭”还颇为麻烦,一是她找不着路,二是没有船。
哪知道她刚走到厅口,便有仆人领她而去。阿昙仔细一问,方知这仆人事先听了阿碧吩咐,自己猜测果然不差。
愁云惨淡万里凝
阿昙同那仆人划船行往听香水榭,此时天色将暮,湖风一吹颇生凉意。又曲曲折折行了几里水路,到得时天边只剩一半斜阳。
阿朱阿碧虽是慕容家的侍女,底下却另有仆人服侍,花匠,厨师,婢子一应俱全。迎接阿昙的乃是一位姓顾的老头,五十多岁的年纪,红光满面好不精神。听仆人说明来意,忙对阿昙道:“姑娘不妨到花厅歇歇,在庄子里四处赏玩一下,待阿朱归来再详说。”
阿昙自然应允。她总觉得不亲口跟阿碧阿朱道别膈应,本来也无所事事,不如一边养伤一边等。听香水榭前前后后种满杨柳,同阿碧的琴韵小筑一样,都是雅致精细的庄子。
阿昙沿着一排垂柳漫无目的走着,忽然看见几艘小舟朝这方行来。阿昙极目望去,心道是不是阿朱她们回来了?那几艘小舟划的极快,不过片刻便行到眼前。阿昙心里咯噔一下,拔腿便往庄子里跑。
原来船上清一色的粗豪汉子,人人手持兵刃凶神恶煞。阿昙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无知,看这些人来势汹汹,定然不是甚么好货色。
刚跑过一转照壁,砰的声额角一疼,阿昙不禁扶额倒退两步。
老顾也被她撞的不轻,还是伸手扶了阿昙一把:“阿昙姑娘,你匆匆忙忙是干啥?!”
阿昙心中发急,却口不能言。指指门外,鼓起腮帮子努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跑到门口又跑回来,不停比划。
老顾被她这指手画脚的弄的头晕,正要再问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呼呼喝喝。老顾看了眼阿昙,快步走了出去。
阿昙心里叫苦,踌躇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这群人正是阿昙先前所见,约摸十七八人,个个高壮,或提斧子或扛大刀。当首一人年纪老迈,身量却是奇伟,一部白胡子约有二尺来长。
老顾见这些人进来也不通传,心下恼怒,问道:“众位是甚么人?”当首的魁梧老者双眼一瞪,只问:“慕容复在哪!叫他滚出来!”
老顾心里好不生气,这些人若是骂他也就罢了,竟敢对公子爷无礼!
“几位是要存心来挑事么?奉劝各位还是早点回……啊哟!”
阿昙刚走到花厅口便看见老顾被人打了一拳,随即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架着他,又是一阵拳脚相加,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甚么。老顾这年纪哪经得起这般拳打脚踢,阿昙一咬牙跑过去对那些人连连摆手。
魁梧老者见跑出来这么个姑娘,身上衣衫倒也不是寻常人穿的起。于是一抬手叫停。阿昙连忙扶起老顾,老顾鼻青脸肿爬起来,骂:“操他伊啦娘……”
魁梧老者手凌空一挥,老顾脸上登时多了一巴掌印,顿时甚么话也不敢说了。
“小姑娘,你是慕容博的女儿么?”魁梧老者见阿昙虽然蒙着一只眼,但却不似普通丫鬟,又想不到其他,便猜她是慕容博的女儿。
阿昙右手受伤不能写字,只能摇摇头。
魁梧老者眯眼又问:“那你是这庄子里的丫鬟?!”
阿昙再摇摇头。以为这人又要问她甚么,却听那人道:“那你是这庄子的客人罢?”
总算猜对了!阿昙对他笑笑,想来这人也不是笨蛋草包。
魁梧老者尚未开口,门口光线一暗,又进来一大批人。
显然后来这群人和魁梧老者不是一路,这行二十多人,人人身披白袍,脸色木然,恍若僵尸。见了魁梧老者眼珠都不转动一下,当先一白袍客阴阳怪气问:“此处可是慕容复所在?”
阿昙又只得摇摇头。
白袍客眼睛干涩一转,看向阿昙:“你是这庄子的客人,如何知道?”
阿昙被他目光盯的毛骨悚然,不由退后两步。
先前的魁梧老者却大为不快,朝那群白袍人冷哼一声,抢入花厅,坐在东首。白袍客冷冷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日就在这等上一等。”说着领着群人坐在西侧。
看这些人样子,见不到慕容复是不会离开。
阿昙是看出来了,这两伙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同是来找慕容复的麻烦。这慕容复也不知道是甚么人,貌似她当初掉到马大元房里,便听过这个名字。
“你!格老子滚去做饭!好酒好肉给弄上来,要是没招待大爷们舒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狗窝!”魁梧老者身旁的一紫脸大汉朝老顾吼道。
老顾也是直性子,正要大骂却被阿昙一把捂住嘴拖下去了。待两人走到厨房,老顾看那些人再也听不见了才破口大骂直娘贼!
“阿昙姑娘,这下可连累你了。”老顾对阿昙叹道。
阿昙架了捆柴,抬头笑了笑,意思是不妨事。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来此是干嘛的。
老顾道:“你肯定想问这些人是来干啥?说实话,他们来历老顾我也不知,但江湖上莫名其妙的事多着,姑苏慕容树大招风,这些有名气没名气的杂碎孬种就喜欢来这惹事……我呸!”说到气处,便往锅里吐唾沫。老顾还不解气,双手在锅里连搓,又擤了把鼻涕甩里面,嘿嘿一笑。
阿昙惊恐的看着他,心道:打死她也不敢吃老顾做的东西!
阿昙怕那些恶人等急又怪罪过来,便提前捡了几大块肘子、白鸡,牛肉送去,老顾则继续在厨房里煮东西。
东侧那些人见阿昙端着菜肴过来,呼呼喝喝一拥而上,抓了屯鸡便往嘴里塞,有的则用刀剑挑了牛肉往嘴里送,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椅子东倒西歪。阿昙心里暗叹,可惜了这雅致的地方。
她抬头见西侧那群白袍客却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对这边闹闹嚷嚷不闻不问。人人神色木然。阿昙想了想,还是将手中那盘牛肉送到他们面前。
当首的白袍客三十来岁年纪,看了眼阿昙道:“拿走,不吃你慕容府上的东西!”
阿昙心道:不吃也好,老顾的鼻涕唾沫你们是尝不到了。
东首有人看见这幕,心头不乐意喊:“小娘们!你给那群王八羔子吃甚么!”“是啊是啊!快把好酒好菜给我们送过来!”
阿昙皱了皱眉,依言又给他们送去,刚放在桌上,一把大刀一扫,那盘牛肉便“哗啦”打翻在地。
“格老子的,猪都不吃的东西爷会吃?!”话音刚落,众人便哄堂大笑。反观白袍客这边,脸色铁青,却是强忍着不发。
阿昙心想,这两拨人要是打起来才好,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正想到此处,突然两拨有人发喊:“是谁!?”砰砰两声,窗户震破,几人同时跃了出去。
只听外面有人道:“我们捉了几尾鱼,来问老顾要勿要,各位爷凶快哉!”
阿昙心下一喜,这嗓音同阿朱倒有几分相像,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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