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对着柴郡王行了一礼,随即入内禀报,秦思久久不曾回应,倒是天官露出了愤恨之色。
“公主殿下,这……”内监被静谧压得险些窒息,轻声又是一问。
“本宫,见。”
“是,奴才现在就去宣。”内监弯着腰身道。
“不,让天官去宣。”秦思说着站起了身,将头上的金钗拔下,任由那发丝铺满了背脊。虞子瑜,你心中有我,却不能成为逼迫我的理由。
秦思眼中亮着璀璨的光华,铜镜中的女子被那光华包裹住周身,不容旁人亵渎半分。
柴郡王在明靖宫外等了许久,眸光带着思绪凝滞在了一处。
“公主殿下宣郡王进去。”一道饱含敌意的声音传来,柴郡王抬头看去,正是秦思的贴身宫婢天官。
“有劳姑娘。”
“哼,郡王竟然还有脸面来见公主,奴婢真是讶异啊。”天官看着柴郡王禁不住燃起了火气,她跟在公主身旁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公主虽然是闺阁出身却并非娇弱之人……
天官的敌意让柴郡王一怔,却是一语不发。
走到明靖宫正宫,天官停在了宫门口,柴郡王独自入内,而跃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颇为萧索的身影。一袭素色衣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腰腹间又凸出了些,一头黑发更衬得肤色苍白。秦思对着他勾了勾唇:“郡王来了。”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刺得柴郡王心中一痛。
“你……”
“本宫如何?”秦思直直看去,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默然。
她心中明白,若是不打消柴郡王的执念,太学生谏言一事不过是开始罢了。
秦思的问话让柴郡王无言相对,只好说上一句:“公主保重。”
“有郡王如此挂心,本宫如何能不保重?”秦思讽刺一语,随即轻声咳嗽起来。
“太学生谏言一事,是子瑜的不是,特来请罪。”说着,柴郡王当中一跪。
“子瑜。”
秦思低声一唤,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出来,莫名带着暖意涌入柴郡王胸口,他的神色立刻氤氲起不清晰的情丝。
“子瑜,说起来我要叫你一声哥哥。你我之间,可以是兄妹之情,我却无法允诺你的交易。”
傲气的男子往往是有底限的,当你的坚持打碎了那底限,他便会退而求其次。而面对虞子瑜,直接是最好的方式。
“兄妹?兄妹亦是可以成婚的。公主不肯与子瑜交易便是因为这个?”
“不,我不答应交易只有一个理由,我心中无你。”秦思走到虞子瑜面前,不避亦不退……
“那你心中有谁?你腹中孩子的爹吗?”柴郡王看着秦思隆起的腹部,喉头流淌过酸涩之意。
秦思思及孩子的爹爹,莫名地笑了起来:“是。我心中有他……”
那苍白的脸上豁然起了红粉飞霞,这般情绪是伪装不得的,柴郡王心口往下重重坠下:“可他不在你身边。他若是在,你便不会独自面对此事了。”
这是柴郡王的庆幸,庆幸那个人不在她身边。
“你错了,他在,他一直都在陪着我。”
叶筠一一直都在她心里,时时刻刻都不曾消散过。
秦思并不收敛此刻的情绪,她的情意越浓,虞子瑜才会放手。
“纵然你心中无我,可我心中有你。你是南国皇储,今生心中都不该独有一个男子,这是宿命。”柴郡王站起身来,此刻的明靖宫内,他们不是公主和郡王,而是一个男子和女子。
秦思摇了摇头:“什么是宿命?母皇在位多年无夫无子,天下人又能奈她何?”
“好,子瑜不和公主争执,公主若想将未来皇夫之位留给他,子瑜就一心为妃。如何?”柴郡王退步道。
“呵呵,郡王啊郡王,你扪心问问自己,你可是真的喜欢我?”
“自然是真心喜欢。”柴郡王不知秦思为什么有此一问,扬起俊眉答道。
秦思溢出轻笑声:“郡王莫非不知道什么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如何能看着她对旁人展演欢笑?如何能容下她在你身旁,心中却想着他人?又怎能看着她与旁人春光辗转?就算是无可奈何成了那般模样,你也绝不该是欣然向之的。”
柴郡王心口一突,被这三个反问问得毫无招架之力。他分明是欢喜见到她的,他分明对着她有不一样的情绪,他分明……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柴郡王脑中的思绪被缠在了一处,寻不出个头绪来。看着他眼中的疑惑,秦思知道她这一步走对了。当他怀疑自己的感情,当他不再那么确定,那属于痴者的执着便会褪去。
秦思知道,他或许是欣赏她的,却远远到不了爱。打碎他的痴迷,对谁来说都是好事。
“郡王对南国的感情比本宫更深,还望郡王以大局为重,莫要因一己之私动弹朝廷根本。”
“太学生谏言是子瑜之罪,还请殿下惩处。”
“罢了,本宫乏了,郡王回去吧。”
“遵命,子瑜告退。”柴郡王垂首一礼,玉冠后的缎带无力滑下,如同那尚未盛开的感情。
……
罢了车驾,柴郡王独自步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烈阳正当空,柴郡王微微扬起头,高空中大雁披着云彩而过,展翅之间的翱翔让他生出几许向往。他当初一心夺取皇位,是因着往日的怨,更因一份执着。在他心中,虞靑与他有仇,而覃汀雨没有大统之能。
等到秦思回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弱他的势力,他便知道,南国会在她手上昌盛繁荣。
放下了皇权追逐,却与覃汀雨在朝堂僵持起来。他甘心自损一为了江山,二是为了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她心中的坚持吗?秦思的三个问句不断在柴郡王耳旁回旋着,原本以为的那倾心之情,难道根本不是喜欢?
未知的疑惑荡漾在柴郡王的心湖上……
罢了,或许他该离开华阳,他该走出这束缚他许久的宫廷。他想去看看,去看看那些朴素的城镇村庄,想去看看山川大地。也许,在那里,他会遇到秦思说过的那样一个人,遇到那样的一人心。
半月后,柴郡王上书明靖长公主,离开华阳城四处游历。明靖长公主允之,留其郡王封号,特赐一方宝剑,黄金千两。
此乃后话。
是夜,秦思带着小爱与溯月前往冷宫。冷宫中草木深深,地上的枯叶落了满地,阴沉沉的湿气铺面而来。秦思朝着身后轻轻一瞥,暗影流动,月夜终究是不放心的。可她也不能出现,否则溯月的情绪动上一分,那蛊毒便会加深一分。
秦思行到冷宫门前,守门的侍卫眼前一亮,恍惚了一瞬才行礼拜下:“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本宫来瞧瞧郡主。”秦思轻笑着说道。
这解蛊一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入了冷宫,秦思推开覃郡主所关押的屋子,屋子内一阵阵的湿冷从袖口和裙裾下的缝隙中窜了进去,覃郡主正缩在一角,听见推门声,她便颤着声音吼道:“救命,救命……”
见秦思几人靠近,覃郡主被逼急了,起身朝着秦思扑来。
“公主小心。”小爱往秦思身前挡了挡,衣袖被覃郡主拉住。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溯月解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5…3 7:54:58 本章字数:3217
“小爱。”
秦思反手拉住小爱另一只手,覃郡主见状越发狂躁,她逼上去,紧紧拽着小爱的衣袖,眼中的痴迷之色更甚。她放着覃郡主对小爱下手,只好吩咐溯月去挡住她:“溯月……”
秦思一呼,溯月当即上前在覃郡主肩上拍了一掌,覃郡主被打得往后退去,不知是吃痛或是其他,她竟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顾不得其他,秦思将小爱护在怀里,上下看了看,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眸光微微偏向身后,却见溯月唇边带着血迹,秦思眉头蹙起道:“溯月,你怎么了?”
闻声转过头的还有小爱,小爱看了看溯月的唇角,随即上前在他的眉心一触,那阵阵滚颤着的涌动传来,烫得小爱手指震了震。
“不好,漂亮哥哥出手伤了郡主,便是伤了母蛊,母蛊损,他亦是自损。”
秦思当下起了自责之心,她不该让溯月出手的。
“公主。”
小爱轻唤了一声,示意是时候解蛊了。秦思微微凝神朝着覃汀雨走去。
“公主,属下来吧。”溯月往前一步,却为秦思一眼止住。小爱尚小,自然不可犯险。溯月身中蛊毒,更不能碰覃汀雨分毫。
“郡主疯癫之态怕会伤人,公主还是让外头的侍卫动手吧。”小爱提议道。
秦思摇了摇头,若是能为人所知,她也不必亲自动手了:“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要知道南国民心刚刚稳定,若是有了蛊毒一说,不但是朝野掀起波浪,百姓惶惶不安,更有甚者会成为借口,清扫政敌……
巫蛊之祸,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一步步走近覃郡主,秦思趁着她不备,在她腰侧的穴道上点了点。她当即便瘫软在地昏睡过去。
封住她的血脉,只怕那蛊毒会作祟,而睡穴却无此顾虑。小心隔开覃郡主的手腕,这里的血气最为浓郁,却要拿捏好分寸,否则会伤及性命
拿着先前备好的水晶盏,将那血滴入盏中,点点的红铺满了晶莹之色。取血一盏,秦思擦了擦额间薄汗,从怀中拿出锦帕系在覃郡主的手腕上。
“小爱……”
小爱颔首应下,小心地拿出蛊王来。这次见蛊王,秦思不免惊讶,原本全身通透的蛊王变成了斑驳之色,再细细一看,蛊王表面依旧剔透,只是体内出现了斑驳的深色。
“它感应到了有蛊在四周才会变成这样。”小爱说着,将蛊王取出放入水晶盏中。
那蛊王着实灵巧,不但不顺着血色往下陷,反而翻滚着身子紧贴在水晶盏的壁上。那盏中的血越发的浅,可这奇怪的是,蛊王竟然全身没有一点红色,依旧那般通透。
等到水晶盏中的血被吸光,小爱从脖子上拿出一块玉来。那玉是碧绿成色,在幽暗的屋子里显得极亮。
她将玉放在溯月身前,那蛊王竟然自己爬出了水晶盏朝着溯月而来。
溯月平躺在地上,小爱解开他的袖绳,那手腕处竟然隐隐鼓出怪异的弧度。将那玉佩放在溯月的手腕之下,小爱便退到一旁,那蛊王挪着身子爬到溯月身边,停在他的手腕间不再挪动。
那饮下的血在蛊王体内暗暗涌动着,原本的深色变作了砖红。而随之传来了溯月忍痛的轻哼声,从他的颈侧渐渐隆起一处,顺着血脉经络往蛊王这处靠近。
一寸寸地游走过,看似缓慢,却是溯月极致的痛。
眼看着子蛊到了溯月的手腕间,小爱当即划开了溯月的脉门一线。那细窄的血口忽而被崩得极大,从中有一枚青灰色的蛊虫缓缓爬出。
那子蛊钻过皮肉从血缝中缓缓爬出,将秦思与小爱的心提的老高。像是印证那处担心一般,子蛊在爬出一半后顿住。只见它朝着那玉的亮光凑了凑,随即与蛊王对着晃了晃身子,蛊王朝着子蛊的方向挪了挪,很快便和子蛊纠缠在一处,蛊王缓慢地将子蛊压在身下,几人再一看去,哪里还有子蛊的影子……
“那蛊……”
“被吃了,蛊王解蛊一次便会耗损一分,吃其余的蛊乃是大补。”
秦思颔了颔首,垂眸向下看去,溯月已然晕了过去。唇角轻勾,这倒是个汉子,愣是没叫一声疼……
“月夜。”秦思对着暗处一唤,便见一个黑影落下,载着寒气的衣衫裹在身上,显出那窈窕的身形。
微微一笑,秦思回神牵起小爱走了出去,将满室月光留给他们……
“辛苦你了,小爱。”秦思侧过脸对着小爱轻声道。
小爱回以一笑,她不禁回头看了看,那幽幽月光下,月夜正跪在溯月身边,眼中是溃散的情意,而溯月闭着的眸子似乎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