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叶筠一方才回身,却不见了秦思的身影,再一细看,管家也不在了,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秦思不曾答话,叶筠一这才发觉她面色很不对劲,剑眉斜挑入鬓道:“出了什么事?”话里有着六分的肯定,叶筠一声音里多了小心。
秦思听见他的问话,不经意流露出点点软弱,她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红唇微动,如兰般的香气缓缓而出,又在话音欲出时收回。
“没事,我方才去院子里转了转。”秦思并不想告诉叶筠一刚刚的事情,那管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下毒的事情是她所知道的,那尚且有时间来防备和应对。若是这一桩打算被破坏了,管家出后招的时候,她便无力控制了。
叶筠一察觉她些微异样,刚想开口继续深问,秦思却错身避开他饱含深意的眸子,问及其他:“世子,今日的东厨那边可有人盯着?”
秦思想着,下毒最好的地方便是东厨了,若是管家动手,也必然会从吃食上下手。
“自然,你若是担心这个,就不必了……东厨那边我安排了不少人手,而且上桌的东西也会有人查验。他们想在酒食上下手,是万万不能的。”叶筠一话语间带着笑意,似乎胸有成竹。这样一来,秦思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东厨里的人,叶筠一会防,可是有一个人不会……
“小姐不必担忧,小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届时只要小姐帮个小忙就好……”
“到时候,小姐再按照小人的话去做便是。”
没错,如果是让她拿去的,侯府中人,无论是侯爷还是叶筠一,都一定不会防备。既然不会是酒食,那就是茶水了。茶水……茶水……秦思暗自用力,青葱手指齐齐而折。
“阿离,阿离。”叶筠一看着身边的秦思,她争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眼中显出的挣扎如同溺水的人,死死逃离不开那深潭。
被拉入一个怀抱,秦思才松开了手,她一瞬间的失态在入怀的温暖里消散。她需想个法子,一定要想个法子。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秦思从他怀里中脱离开来,张口唤来不远处候着的天官。
“也好,筵席尚早,你先回南风阁歇着,待会我去差人叫你。”叶筠一对着天官嘱咐一番,将二人送到南风阁外,随后转道去了东厨。秦思如此异样,还提及了东厨。定然是那内贼有所打算……
而秦思,回了屋,赶忙关上门窗,她极为小心,靠近天官的耳侧低声说道:“你去一趟忆卿姐姐那里,去看看昨日送去的大红枣可还有剩下的,如果有,便全部拿来。”
天官只道是秦思想吃枣子,小声嘀咕:“那奴婢可以去东厨拿呀。”
东厨二字,让秦思生出些寒意,她摇了摇头:“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天官颔首,很快便将那红枣取了来,身后还跟着气色略好的忆卿。秦思对着忆卿一笑,有些无奈之感。忆卿极为聪明,她纵然不知道秦思的用意,也能猜到是情况有变。看了看清秀聪明的忆卿和单纯护主的天官,秦思的心情便开朗了几分。
二人都是她极为信任之人,秦思也就不再顾忌了:“天官,你去将我离京前做的冬衣拿一套出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天官在角落里翻着箱子,忆卿握住秦思微凉的手问道。
“姐姐,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秦思噙着干涩的笑拍了拍忆卿的手背。桌上放着一篮枣子,这种大颗大颗的湿枣只有北方才有。
“小姐,这个。”天官不知秦思要冬衣作何,拿出一件淡色梅花袖衣。秦思看了不看,抓起桌案上的剪刀便是狠狠一刀。
“小姐,这……”天官慌了神,这一件可是那一批衣服里秦思最喜欢的。
忆卿拉住天官,看着秦思将衣衫拨开,露出里头的棉麻。这棉麻是专程给北方人做冬衣的,能吸湿气。秦思将棉麻拨开来,蹙眉道:“姐姐,天官,你们帮我……”
……
时辰很快便过去,秦思将见不得风的忆卿留在了屋内,带着天官朝前堂走去。夕阳西下,冬日的阳光不烈,却给人点点深入骨髓的暖意。秋冬的阳光是秦思最喜欢的,可是今天却让她生出恐惧。她只想求着,这明亮能多待一会儿。
天官感到秦思身上的凉意深深,皱起了小脸,担忧地靠近了些。
“从来不知,心生烦忧时,夕阳是如此残忍。”秦思低低吟道。
天官不知其中缘故,只能跟在她身后,还未入前堂,秦思便撞见了迎面前来的管家,她身子一抖,天官在她身后虚扶一把。此时,秦思却在一怔后,轻笑了笑,她极力撑起了身子,一派淡然让天官反应不及。
“秦小姐,您来得正好,这些茶水劳烦秦小姐送去。”管家上前,身后一人将托盘递给了管家后便退了下去。
秦思一个眼神,让天官稍稍落后一步隔开。她忘了一眼那托盘,上面只摆了一杯茶盏:“这是给谁的?”
“世子大人。”管家小声回答着,那低沉的声音入耳,却不见管家张嘴。
“那为何只有一杯?”秦思与管家对视一眼,并没有慌乱的神色,她伸手揭开那带着荷花釉的茶盖,淡然问道。
管家越过秦思,看了一眼正关切地看着秦思的天官。秦思抬手,甩开两袖,那翩跹的衣袖如同纷飞的蝶,蝶翼挡住了天官的身影,也挡回了管家打量的目光。
“只需一杯足矣。”管家自然不会告诉秦思太多,他将手中的托盘递往秦思身后:“秦小姐还是晚些再过去吧。”
秦思侧眼看了看天官,当下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还防了自己一手。天官不知其中缘故,前去送茶时神态自若,叶筠一自然是看不出她的破绽的。而天官的身份,亦是足够然叶筠一不疑心这茶。最坏也不过是拿着自己来要挟天官罢了。
“好,天官,我与管家有些话要说。你去将这茶送给世子,记得,一定要小心。世子若是问起来,你便说这是我亲手泡制的茶,算作小小心意。”秦思转过身,那灼灼然的目光引着天官看向她自己的衣袖。
幸好,幸好方才她也多了个心眼。
天官领命,面色上的了无疑惑让管家暗暗点头,秦思望着她走远的身影,手心里坠出汗滴来。天官,你的话,他能懂吗?
……
而另一边,天官走过拐角,秦思先前的嘱咐尚在耳边回荡着,她怯怯地私下一看,四周无人。心头的紧张传到了手腕上,手中的托盘间或颤抖着。
“天官,待会若是我让你送东西去前堂,你便躲开旁人,在交给你的东西里放下这些枣。”
天官走到一处阴影,小心地将杯盏解开,铺面而来的是奇异的清甜味道,她将袖中的红枣扔进茶盏中,随即很快盖好,继续朝着前堂走去。
夜色渐渐起来,灰色的天空将不远处额喧闹似乎隔绝开来。天官一步步靠近,眼眸四处寻找着叶筠一的身影。
叶筠一今日是主角,只能在前堂一步不离,随意应付着上前来搭话的人。一双琉璃色的浅眸却不时朝着后院的方向看去,他招了招手,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叫秦思,话音未落,他便看见天官朝着这一方走来。
他挥手让小厮退下,起身迎了上去。
“天官,你家小姐呢?”叶筠一负手而立,出言问道。
天官瞪着眼,不知怎么回答,小姐与她一同出了南风阁,现在与管家在哪儿,她也不知了。唇齿相撞道:“世子,这是小姐亲手泡制的香茶,让奴婢给您送来。”
叶筠一听闻是秦思所泡制的,果真毫无芥蒂地伸手去接,他伸手揭开那茶盏,双眉不禁弯起,这杯中哪里还有什么香茶,只剩几粒红枣肿胀着落在杯底。
这是为何?
“阿离可还有什么交待?”叶筠一将茶盏托起,那杯中蔓延开的香味让叶筠一皱起了眉心,随即屏息道。
天官这才想起秦思最后一句话,她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还说,这只是她的小小的心意,望世子莫要嫌弃。”
小小的心意,要“小心”吗?
好巧的心思,知晓秦思送来的茶他会安然喝下。想起秦思,叶筠一却有了一丝不妙,他望了望天官的来路:“天官,你家小姐现在在哪里?”
“小姐她不知在何处……”
“那身边可还有人?”叶筠一轻笑起,不让旁人看出异样。
“还有管家。”
叶筠一闻言不再僵着,唇角若有似无一笑,他仰头一饮而尽,喉头轻轻滑动在威风的吹拂下格外明显。
天官方才只是觉得管家与小姐都有些奇怪,但是并未多加猜测,现在见叶筠一也是怪异,当即忧心起秦思来。
她退后了几步,福身便要回去寻秦思。
“天官。”秦思的声音柔柔响起,叶筠一回眼对视,见她无恙,那眼中的风波才平静下来。
秦思上前拉住天官的手,安慰地一捏。
她被管家带到一处假山后,直到看见叶筠一喝下那茶,管家才放她出来。那茶是亲眼见他喝下的,她的法子终归失败了吗……
眼眸瞥向已经空落落的茶盏,最深处清晰的痛色蔓延开……
正文 第十章 世子生辰乱(三)(修改)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7 11:35:25 本章字数:3346
“你……”秦思欲问个究竟,叶筠一却浅笑着打断道:“这茶很香,多谢。”说完,叶筠一就迎向了秦思身后的人,那越飘越远的谈笑声传来,秦思喉头酸痛。
脑中满是叶筠一喝下香茶时的样子,秦思直到入筵也依然神思不宁。她不时看向一旁的叶筠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泛青,那一霎,秦思的心尖缓缓揪痛。
一阵响天的锣鼓声传来,众人目光被高台之上翻出的人物吸引住,秦思亦是抬头看去。只见高台之上,几个戏子装束的人翻着跟斗到了中央。坐在秦思右手的侯爷夫人笑道:“这好像是‘云台班’,他们班子排的戏是全齐州最好看的了。”
“是啊,还是本侯做六十大寿时请来过一次。”坐在最中间的侯爷应和道。
“这倒是管家的功劳了,谁人不知这‘云台班’班主极讲信义,商榷好的行程决不改变,想必管家是好久之前就订下了。”侯爷夫人说着,秦思却无由来紧张起来。
管家。
她侧眼看了看正与侯爷夫人答话的管家,眼眸中藏着的预感越发强烈。而高台之上,一出贺岁杂戏落幕,紧随而来的,是一名穿着褐色长袍的男子,他大喝一声,新剧《鸿门宴》便开场来。
这男子报幕完毕,隐到了红幕之后。远远的,秦思似乎看见,他朝着上座凝了凝神。很快,“刘邦”与“项羽”皆出场,几番口舌之争下来,叫好之声满堂,不愧是名震齐州的“云台班”,气势十足。而叫好声未落,红幕又被挑起,先前报幕的褐衣男子此时手中拿着一柄宝剑,他正是舞剑的“项庄”。他手腕一挥,那剑气如有实质。
苏离渊曾经告诉秦思,一个剑道高手,他出剑之时,人剑合一,绝无半点不协之感。而眼前的这个“项庄”,一个挥剑,手腕与身体的搭配行云流水,脚下不动似动,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一个戏班子里的武旦绝不该有这样的身手,那只能说明,这其中怕是有诈。
秦思压抑着眼中的关切,淡淡看向叶筠一,他此刻的脸上愈发苍白了。来不及收回目光,叶筠一对她一笑,唇瓣轻轻动着,让秦思读出两个字——没喝。
轻巧的两个字却让秦思不禁涌出了泪意,没喝,他说那杯茶他没喝。
秦思的神情一松,耳旁猛然一阵刀刃相撞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高台之上,现下“项伯”出手维护“刘邦”,与“项庄”二人对剑。二人的动作武得栩栩如生,可身手步伐间差距并不大,秦思有些微愣,是她多心了,还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