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人出了山坳,苏离渊与秦思要往南,而叶筠一要回京城。
“筠一,齐仲景要害你性命,你现在回去只是送死啊。”秦思挡在叶筠一身前,正色道。
叶筠一轻声安慰:“可我却不能不顾我娘,阿离,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此番回京不过是想救出娘亲,不会与他们起冲突。”
秦思闻言依旧拧着眉,不肯松懈半分。
苏离渊见状,做主道:“阿离,不若我们先与筠一回京城看看,等事情办完再去见你娘亲。”
“嗯。”秦思心里也是这个念头,并非是不信他,只是自己放心不下。
叶筠一颇带着无奈摇了摇头,眸中的宠溺之色更深。一个将他放在心头之重的女子,一个愿与他面对所有危险的女子,他叶筠一何德何能。
一路从关山折返回京,行至京郊时,秦思却不肯再走。顺着秦思的视线看去,一列官兵正往城内走去,他们之中压着一辆囚车,囚车上的男子被蒙着头。可那道身形,秦思却很熟悉。目光在那男子身上旋转而归,最终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折扇。
扇柄上隐约露出一个文字。
文仲?
这囚车上的是文仲!
“阿离,你可认识他?”叶筠一低声问道。
秦思看着那囚车缓缓送入深深城门,颔首道:“不错,此人曾在苏州与我打过交道,他是苏州首富,名叫文仲。”
“他就是文仲?”叶筠一浅眸一扬,眼中闪过些担忧来:“不好,齐仲天怕是出事了。”
秦思微愣间,苏离渊出声答道:“前几日,我听闻雁门关被鞑靼大军压境,齐仲天接旨去了边郡。”
“他这个时候离京,不大稳妥啊。”秦思亦是觉得奇怪。
“这就对了,齐仲天若是在,太子不会动六皇子的。”叶筠一话中带着些讽刺,这便是皇家,兄弟手足也不过是浮云罢了。
“六皇子?他不是早就薨了吗?”秦思的发丝被吹得飞扬,纠结出许多的谜团。
叶筠一伸手,慢慢顺着秦思的发:“文仲便是假死的六皇子,他一直在替三皇子办事,积累钱财。太子对他下手,必定是预备有一番大动作了。”
文仲竟然是六皇子……秦思脑中一阵雾气,难怪,难怪他和齐仲天这么相似,难怪齐仲天会赶来苏州。
“太子是要杀他吗?”秦思不禁问道,她与文仲并无仇怨,却也曾有手谈之情,这般风度翩翩的男子为何要卷入这是非中。
“太子不会留他。”
叶筠一话语低沉,亦是有些可惜之感。
秦思瞥眼看去,叶筠一对着她浅浅一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
齐仲文从接到齐仲天要出征的消息,便将大部分的钱财转移开,独身等着齐仲景派人来抓他。他只要拖上一日,那些钱财便安全一分。
随着囚车晃荡荡地一路北上京城,齐仲文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早就是该死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他今生无憾……
心头悄悄一震,如同滚滚车轮碾过,他有一桩遗憾,那个叫做青儿的女子,不,或者说是叫做秦思的女子。
他从未动过心,可是心中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她一席之地。她聪敏地替青墨开脱,心思谨慎与他手谈,那一抹绝艳的回眸……
齐仲文悄悄闭上眼,耳旁是城门“吱啦”的声音,京城到了,他或许此生都见不到她了……不知行了多久,囚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下来吧。”
身侧的木桩一松,一个侍卫将齐仲文的面罩细细检查了一遍,随后一把将他推了下去。齐仲文脚下一个踉跄,束缚住双手的铁链咚咚作响。
手腕一痛,铁链被拉着,他只得随着往前。
“殿下,人带到了。”
齐仲文听见屋内传来的压抑住的咳嗽声,唇角微微勾起,他这个太子皇兄的身子好像更差了呢。
“让他进来,其余人退下。”
齐仲文头上的黑布被拿下,眼前一道刺光闪得他眼中作痛。身侧悉悉索索地脚步声淡去,齐仲文推开眼前的一扇门。
门扉打开,只对上软榻上的一双眼,那眼中的鄙夷让齐仲文有一股错觉,好似他还是当年那个被任意欺辱的破落皇子,眼底激起一点火光,齐仲文迈步跨过门槛。
“六弟,别来无恙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齐仲文之死(一)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7 11:35:30 本章字数:3282
齐仲景不曾想过那个在背后替齐仲天收集钱财人脉的,竟然齐仲文,那个已经溺水身亡的六皇子。
他看着迈步进来的齐仲文,唇角勾出浅浅的讽刺。衣衫齐整,双眉入鬓,下巴微微仰起。乍一看,他倒是学了几分齐仲天的气态……
这幅气态凝在齐仲文的眸子里,齐仲景从中看见了一抹影子,一抹他身体病弱的影子。眼色一变,齐仲景心头冒出一股怒意,冷声道:“怎么?出宫几年连礼数也忘了是?”
齐仲文僵着身子,始终不曾给齐仲景行君臣大礼。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连宫女都能欺辱的六皇子了。抬起眼,齐仲文对上那讽刺,微微躬身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哟,好几年不见,六弟倒是变化了不少,连带着胆子也大了。”齐仲景收回怒意,敛衽轻笑。
“臣弟惶恐。”
齐仲文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不指望齐仲景会放过他,他现在的周旋不过是想拖延时间。他拱手低声答道,手中的铁链呼呼作响。
“六弟惶恐什么,倒是孤大意了,不想六弟竟然会去帮着外人来对付孤啊。”齐仲景手指一颤,身子晃出清淡的弧度,衣摆上的绣纹轻柔地动着。
“殿下所言,臣弟……不大明白。”
齐仲景低笑着:“不明白?你帮着齐仲天收敛钱财,私下招兵买马,这不是帮着外人是什么?”
“外人?臣弟以为,臣弟对殿下来说,更是个外人。”齐仲文不敛锋芒,他无畏地看着齐仲景。
“可六弟可知道,你生下来后几番遭到毒手,都是孤的母后救了你。你说,这可算是外人?”
闻言,齐仲文神色稍变,不久又是一笑:“这倒是臣弟不曾听过的秘辛。”
齐仲景要用这步棋,自然不会容许它有漏洞。他将右手捏握成拳,放在膝盖上:“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秘辛,孤说的,你或许不信,可是有一个人所说,你当是要听听。”
“带上来。”
齐仲文没有回头,只感到身后门扉一开一合,汩汩风声带来一个人的气息。那人被推到地上,扑跪到了齐仲文身侧。
那人抬起脸的一瞬,齐仲文瞳仁一个紧缩,口中不禁唤出:“嬷嬷?”
眼前的这个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将齐仲文抚养长大的一个宫人。
那嬷嬷听见齐仲文的声音,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惊喜:“六皇子?你不是……”她伸出手,一把握住齐仲文的手,眼中泛起黄浊的光。
齐仲文微微蹲身:“嬷嬷,我没事。我……”
“咳咳,够了。要想叙旧往后多的是时候。”齐仲景出言打断齐仲文的话:“你不妨问问你的嬷嬷,当初你这条命是谁保下来的。”
齐仲文垂眸看去,那眸子深处的疑惑在嬷嬷含泪点头的那一瞬消失。
“是,当初六皇子的命是皇后娘娘几番救下的。若不是皇后娘娘,我们主仆早就没命了……”嬷嬷说着,眼中滴出泪来。她跪着朝着西方重重一拜:“皇后娘娘,老奴给您叩头了。”
齐仲文皱眉抬眼,看向上位的齐仲景。
只见齐仲景扣了扣桌沿,很快,门外来了侍卫带走了嬷嬷。齐仲文担忧地回身看去,却脚下一动,铁链的内刺割得他一痛,根本动弹不得。
“别慌,孤不会杀她的。”齐仲景好笑地勾了勾唇角,眼角斜着往上挑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
齐仲景站起身,缓步走到齐仲文面前:“孤不想做什么,只是要让六弟看清楚,谁才是外人……”
“现在六弟可是信了?”齐仲景的紧逼让齐仲文周身绷紧。
“臣弟信了又如何。”
齐仲景目光在齐仲文被束缚住的手脚上打了个转:“那你是不是该还孤这个恩情?”稍稍一顿,齐仲景继续说道:“你的命是孤的,自然该为孤效力。”
齐仲文心中一凉,饶了这么大的弯子,齐仲景便是想用过去的恩情和嬷嬷的性命来逼他。好深的心思……
“臣弟感念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若太子有吩咐,臣弟自然会尽力。”齐仲文顺着齐仲景的话接了下去。
“那好,你将文家的所有钱财人脉都交给孤。孤保你往后继续做你的悠闲王爷,如何?”
齐仲文对此条件一笑,齐仲景当他什么都不知。他是皇后娘娘保住的,可他的亲生娘亲也是皇后娘娘给逼死的。
“恕臣弟不知什么什么钱财人脉……”
“六弟莫要冲动,还是好好想想吧。来人,带客人去后院。”齐仲景扬起笑,挥开袖摆。轻轻略过齐仲文的腰带:“六弟,孤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齐仲景说罢,勾住齐仲文双手间的铁链,那铁链猛地一紧,内环上的铁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齐仲文的手腕里。鲜红的血液很快涌了出来,滴滴浸透了齐仲文的衣袖。那鲜红飞溅出点滴,往下坠去。
“带下去……”
手腕上的痛让齐仲文鼻息大乱,却没有做出任何地难色。他痛极笑起:“殿下,臣弟不必劝,臣弟所做的正是所谓的‘识时务’。”
话中的讽刺浓重,让齐仲景的眉心微跳。
“给我好生伺候着,若是他没命了,你们也提头来见。”齐仲景颇为慎重地嘱咐着。侍卫们得令,压着齐仲文往太子府后院行去。
后院里有一处密室,侍卫们将齐仲文带进去。
不出一盏茶的时辰,里头压制着的嘶吼便不断传出。那声音在后院回荡开,闻者皆不禁全身发麻,那分撕裂般的低吼好似刺入骨髓,令人耳目皆颤。
这声音向四周散去,前堂的齐仲景阴森一笑。而在太子府的密室之外,秦思与叶筠一二人却是心中发麻,就连一向看惯了天下各种风云的苏离渊也是微微凝眸。
“这声音……”秦思说不出话,身子侧靠在叶筠一身上。
叶筠一环住她的肩,安抚道:“太子看起来病弱,却是手段极为狠辣之人。”
“虽然与他相交不深,可看着他这样,于心不忍。”秦思缓缓叹道。
“六皇子替三皇子办事已久,太子不杀了他,定然是有所图。我们先找一处地方容身,晚些再想办法救他出来。”
便说齐仲文与秦思毫不相识,叶筠一也要救他,苏州文家与他的影阁尚有瓜葛,齐仲文不能出事。
“筠一说的对,晚些再来吧。”苏离渊见秦思满面难色,出言说道。
秦思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此时不适合行事,秦思微微一句:“罢了,朝堂之事我们不管。”
说着,秦思背过身去,她有救齐仲文之意,可她不愿让苏离渊参与其中。
“走吧。”秦思低声道。三人脚步极快,翻身起跃离开了太子府。秦思微微阖眸,靠在叶筠一胸膛前,让那稳健的心跳挥开那凄厉之音。
……
在容身的客栈里,秦思并无任何异样。京城的山雨欲来,寻常百姓也是有所恐慌的,天色暗了下来,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
月上中天时,两道身影交织着从客栈后院翻墙而出。借着浅浅月光看去,正是叶筠一与秦思。
他们花了不少心思避开了苏离渊,等到确定苏离渊熟睡,他们才相携往太子府而去。秦思知道,若是苏离渊出手,救出齐仲文或许根本不是难事,可她不愿。不愿违心。
在她喊出那一声爹爹以前,她没有资格让苏离渊帮她做任何事情。秦思亦不想是因为什么,而唤出这声“爹”。
京城的街道上无比安静,二人的身影如风一般掠过林立着的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