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见过王上。”阿奇大垂首行礼道。
“免了。阿奇大,本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接是不接。”
阿奇大哪里有不答应的,当下又是一拜道:“末将必定尽力,王上尽管吩咐。”
“好,本王让你送齐仲天回王庭。”
鞑靼王说完,阿奇大的酒意顿时散去七分,他抬眸看去,正对上齐仲天略带着笑意的眼。
“让我送他?回王庭?”阿奇大伸手指着齐仲天,厉声低吼道。
“王上,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入王庭。”
“本王自有主张,你若不接便罢了。”鞑靼王上了气性,冷语道。
将敌手带入王庭,难道王上是打定主意要将他留在鞑靼了吗?
阿奇大眸中神色复杂,抱成拳的手指都在颤着,心头翻滚着不甘的怒火,却在鞑靼王淡漠的眼神里,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末将,遵命。”阿奇大俯身拜了下去,挺直的背脊微微弯起,与冰冷地面相触的额头许久没有抬起。
齐仲天淡淡一笑:“那就多谢王上了。”
……
阿奇大带着齐仲天回王庭的消息鲜少有外人知道,天朝的密探花了不少功夫,才将他们行程路线探听出来。
董达接到消息,将手下的将军们召集于一处。
将密报一一传看后,众人意见不一。
“董大人,这鞑靼人知道三皇子是我天朝储君,不仅不杀,还将他送往王庭保护,这说不过去啊。只怕三皇子那儿有变啊……”
“不对,这是反间计。鞑靼人正是想我们生出怀疑,从而让我天朝无主。”
“正是,三皇子也并非自愿啊。”
“此言差矣,众位将军反过来想想,若你们是鞑靼王,是会先杀了三皇子,灭了我天朝后路,还是将他保护起来,相要挟?”
“这个……自然是灭后路为上上之计啊。”
“难道说,三皇子叛……了?”
见众人议论纷纷,董达现出忧思重重:“众位。”
董达虽然不是武将,却在朝中颇有声望。听他开口,众人静了下来。
“众位将军,这鞑靼人要将三皇子送回王庭,其中是否有猫腻,我们先搁置不谈。”董达稍停住,将传回手中的密信又看了看道:“当下鞑靼王是何想法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将三皇子救回来。若是真有变,我们再商量处置之法,国之为大。若是三皇子蒙了冤,待他荣登帝位,自然带着众位将军驱逐鞑靼。”
董达说的话模棱两可,并不将齐仲天的叛国嫌疑抹去。他说罢,看了看在场诸人。
“是啊。董大人说的对。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说。”
其余声音纷纷应和,这的确是当务之急。
琢磨了许久,众人一致决定,在鞑靼人送齐仲天去王庭的路上下手。
……
黑云压城城欲摧。
雁门关外,笼罩着遮天蔽日的云朵,一点一点,渗透下来浓重的阴霾。
阿奇大带着两千将士护送齐仲天去王庭,一路往北行去。越往北,阿奇大心里越是不安,他看了看被束缚住双手绑在车上的齐仲天,目光阴极。
齐仲天若是去了鞑靼,定会是个**烦。
“停。”阿奇大高声一喝:“今日在此扎营。”
“这天色尚早,为何不继续赶路?”齐仲天出声问道。
“你很想去我鞑靼王庭吗?”阿奇大走近,四周的侍卫纷纷散开,阿奇大蹲下身子道:“还是说,你想要做上鞑靼王的位置?”
这声音很轻,阿奇大却说得极为用力。
齐仲天闻言一笑:“我可没那个兴趣……”
说着,齐仲天微微阖眼,他所要的天朝江山就在手下,他一定要回去。阿奇大性情暴躁,或许可以利用他一试。
在这一场局里,想利用阿奇大的,可不止是齐仲天一人。
在鞑靼军营中,鞑靼王与心腹对坐着,一杯茶盏浅尝。
“王上,董家来了消息,他们会在我们说好的山谷设下埋伏。”
“嗯。好。”
“可是,王上如何知道阿奇大会在那里下手?”
鞑靼王轻笑着,回应那疑惑:“阿奇大性情不定,他想当本王的后继者,定然不想让齐仲天回到王庭的。一路上,阿奇大定然忍得难受,若是从中着人挑拨,自然立竿见影。”
对面的人似乎明白过来,重重颔首。
而阿奇大也的确像鞑靼王所料,越往北去,他心中的担忧就越甚,杀机隐约在他心头迸起。
这一瞬的杀机反复煎熬着阿奇大的心,直到一个醉酒的士兵,点燃了最灼热的火焰。
深夜,阿奇大在帐中沉思。帐外忽而传来异样的响动,很快,起了喧闹声。阿奇大紧紧抓住手中的弯刀赶了出去,却见不远处两名士兵交手打了起来。
阿奇大怒火中烧,推开一旁劝阻的侍卫,上前双臂一挥,将二人打离开来。
“胡闹,这里是你们打架的地方?”阿奇大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士兵,厉声道。
空中夹杂着浓烈的酒气,阿奇大侧目看去,其中一人面色通红,手臂还在无意识地挥舞着。另外一人翻身跪下,面色如常。
“究竟怎么回事?”
那不曾醉酒的士兵答道:“回将军,今夜由我们二人巡夜,他不知为何来得晚了,还饮了酒,口角争了几句就……”
知晓情况的阿奇大,俯身提着那酒醉士兵的衣襟便往自己帐中走去。
他虽然行事颇为鲁莽,却是个好将,从不姑息。
帐中,阿奇大面色极为黑沉,他冷哼着拿起一旁的水桶,对着那士兵从头淋下。见那士兵眼皮微微动了动,道:“军中没有规矩了?竟然敢在当值的时候私自饮酒?”
那士兵的头颅晃了晃,也不知醒了还是没醒。
阿奇大眸光一沉,看向了挂在一旁的马鞭,当下取下,当空一抖,马鞭摔下重重的曲折,那马鞭落在士兵身上,击碎了他的衣甲。衣甲下的身躯一震,面上露出难言的痛色。
“将军,饶命啊。”
被剧痛逼开的眸子里满是通红,他凄厉的叫唤声荡出了帐中,在鞑靼驻军的空中久久不散。
阿奇大胸口的怒火在这鞭刑中散去不少,看着那马鞭上的血迹,他终于停手,将马鞭狠狠摔在地上。
“违军法,本将罚的该是不该?”
“……该。”那士兵咬着牙答道。
“说吧,为何饮酒?”
“我……我……”
那士兵说着,努力撑起上半身,对着阿奇大叩首道:“将军,我只是替将军不甘心啊……”
“哦?”
阿奇大闻言回过眼来,满是不解。
“将军……”那士兵唇边吐出一口血,颤着唇角道:“我从参军便在将军手下,对将军佩服之极。我……不能看着将军受委屈啊。”
阿奇大听着,双眉拧起,他将那士兵扶住,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将如何会受委屈?”
“将军,我们出行前,王上对齐仲天说过,保他成为下一任鞑靼王……”那士兵说着,眼皮重重往下垂着。
“你说清楚。”阿奇大手中摇了摇,将那士兵震醒。
“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说着,那士兵晕厥了过去。
阿奇大唤了好几声,那士兵都没有一丝反应。颓然坐在地上,阿奇大脑中一片白芒。王上果真要将鞑靼交给齐仲天吗?就算他是天朝人,就算他是天朝皇储……
不,王上让他将齐仲天送到王庭,莫非,是想让天朝人以为齐仲天死了,随后光明正大将他留下?
阿奇大眼中怔愣,直到看见身侧的弯刀。他才微微回神,拔出那弯刀,冷厉的锋芒中融入他嗜血的眸光。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局中局(二)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4…17 11:35:32 本章字数:3229
鞑靼王的帐中,一派安静。鞑靼王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唇边噙着一抹笑,算起来阿奇大也该要下手了吧。
齐仲天不能小看,所以鞑靼王布了两道局。若是齐仲天逃了出来,那方圆五里,等着他的就是董家的近卫。若是跑不出来……
“阿奇大,你最好别让本王失望啊。虽然你没有为王的本事,却是个极好的将才。万一齐仲天真死在了你手上,本王就只能牺牲你了。”鞑靼王低声自叹道。
唇边的胡须轻轻动着,鞑靼王转过身,欲往榻上行去。明日,便有分晓了。
脱下长靴,鞑靼王解开衣袍往榻上仰靠去,柔软的毡毯刚刚搭放在身上,一道轻微的刺响向鞑靼王袭来。
他矫健地滚落到床榻下,炯目看向耷拉下来的毡帐,风过无痕。鞑靼王捏紧了拳头,小心地听着外头的动静,直到耳旁一派宁静,他才缓缓爬起身。
抬眼看去,床榻边上正立着一枚冷镖,镖尾挂着一个细小的竹筒。竹筒垂直立着,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好高深的功夫。
鞑靼王眼色微沉,若是来人要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心口的跳动慢慢淡了下来,鞑靼王翻身坐起,伸手将那冷镖拔了出来。上头是一片如水般的凉意,无毒。眸子一厉,鞑靼王将那竹筒取了下来。竹筒中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齐仲天乃珍珠之子。
什么?齐仲天乃珍珠之子……
这数个字好像一道惊雷劈下,将鞑靼王|震得动弹不得。
珍珠……鞑靼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珍珠。多年前,因双方协议送到了天朝和亲,至此再无半点下落。他曾好几次派人去查探珍珠的消息,却一无所获。直到前些年,才听闻珍珠已死。而死因,不明……
细细查去,他的珍珠竟然是在冷宫中被虐待至死的。
听闻这个消息的鞑靼王当即呕血过去,这份仇恨也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鞑靼与南国当年联手都不曾动天朝分毫,甚至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曾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挥军南下,但有了仇恨,许多事情便控制不住了。
趁着天朝两派相争,鞑靼王终于下定决心进军天朝。
手中的冷镖不自觉被捏紧,冰冷的镖锋划破了鞑靼王的虎口,他却并不觉得痛。
齐仲天,这个他万般欣赏的孩子,这个有勇有谋,聪慧过人,胆识无双的孩子,竟然是他的亲孙……
鞑靼王唇角勾起,得意地笑了起来。珍珠啊,你生了个好儿子。
“不好……”
惊喜过后,鞑靼王忽而大喝出声。那原本展开的双眉此刻结到了一处,死死交|合着。的确是不好,他与董达设计,要取齐仲天的性命。算算时候,今日就是阿奇大下手的日子了。怕是已经晚了……
若说对齐仲天而言,现在的状况是“尔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把要杀齐仲天的刀正是他亲手架上的。
眼中痛急之色极为浓重,鞑靼王虎躯一震,高喝道:“来人,快来人……”
……分割……
耳旁是静谧的无声,齐仲天透过细窄的缝隙看了看外头,漆黑一片。真是老天助他,今夜浓云遮天,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齐仲天垂眸看着地上,借着微光,地上隐约现出几个凌乱的脚印。
昨日夜里,在他睡熟之时,曾有人进过这个帐篷。根据来人的气息判断,必是阿奇大。齐仲天凝神等着,可阿奇大只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什么也没做。到了今日,阿奇大竟然下令让将士们休整一日,这让他不得不生出防心来。
一整天,他没有喝过一滴水,更不曾吃一口粮食。
齐仲天缓缓凝聚体内的真气,他看着束缚住手脚的铁链,用尽气力想要再试一次,奈何这铁链是百年玄铁所制,是鞑靼王用来困住他的法宝,根本难以解开。终究是如同前些次一样,徒劳无功。
罢了,齐仲天慢慢站起身。
“拿水来。”
“快些拿水来。”齐仲天在帐篷内大声叫着。
没多久,外头的士兵便嘀咕着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水:“这大半夜的你叫什么叫?要不是上头吩咐不少了你吃喝,大爷我才不伺候。”
齐仲天抖了抖双手,好似要接过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