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吻你的脸,那样你会好受些。”皮特说。
这时,贝蒂大步地走进了餐厅,手里拿着一个冰桶。“来——啦。”贝蒂的一个手指甲变黑了。杰克记得之前并不是这样。
“我不需要冰块。”斯蒂芬妮坚持道,然后咬了一口烤牛肉。不过她又立即吐了出来,将盘子推得远远的。
“有问题吗?”兰迪问,很显然,他希望确实有问题。
杰克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肉。
它正在移动。
莱斯丽长长地尖叫了一声。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看着自己的盘子。
斯图尔特平静地切下厚厚的一块肉,整块儿塞进嘴里。皮特也照吃不误。
杰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牛肉,一下子觉得很恶心。
很多很小的白色蠕虫正在牛肉里蠕动着,翻腾着,钻进钻出。
“亲爱的,”贝蒂说,“我给你又拿来了一些冰块。”
贝蒂将冰块倒进斯蒂芬妮的杯子里,斯蒂芬妮只好看着贝蒂倒。
杰克盘子里的豌豆都已经扁塌了,盘子里的菜汁也变得像泥浆一样恶心。“看来我们吃饭的时间太长了。”杰克说。他觉得这时候最好来点儿幽默,以缓和气氛。
莱斯丽扔下餐叉,几乎是怒吼着对皮特说:“请你别再盯着我看了好吗?”
“你有资格责备他吗?”斯图尔特问道。
“够了,”兰迪说。他握住莱斯丽的胳膊,将她从餐桌边拉起来。“很抱歉,我们先离席了。”
“坐下。”斯图尔特说。
“莱斯丽,我们走。”他们俩绕开椅子,准备离开。
“给我坐下!”斯图尔特从椅子上半直起身,大叫道。
兰迪咒骂了一句,但是斯图尔特当众羞辱他说:“小孩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莱斯丽一直紧拽着兰迪的衣服,直到兰迪终于随她离开。
贝蒂对斯蒂芬妮露齿一笑,牙齿之间的缝隙很大。“亲爱的,可别告诉我说你不喜欢冰块。”说着她拣起一块冰,举到斯蒂芬妮的鼻子下面,说:“你平时不是一直都想要它的吗?”
斯蒂芬妮躲让着她说:“不,别这样,我不要。”
杰克从桌子对面欠过身来,说:“喔!喔!先等一下!”
贝蒂一直拿冰块追着躲避她的斯蒂芬妮,最后将冰块在斯蒂芬妮面前边晃动边说:“我还没听见你唱歌呢。”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啊?“贝蒂,她现在不要冰块,也不想唱歌。你把冰块放下!”杰克说。
斯蒂芬妮开口唱歌了,声音很颤抖,“我们可以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
够了。真是忍受不下去了。杰克起身从桌子对面走到斯蒂芬妮身边。“好了,已经很好玩了。”
贝蒂听了,高声地咯咯笑了起来,“孩子,这个人你救不了。不不不,她不想要你救。”
斯蒂芬妮迅速从餐厅跑了出去。
杰克也追着斯蒂芬妮跑了过去,在客厅追上了她。
斯蒂芬妮眼里含着泪,却依然笑着说,“这儿简直是你来过的最奇怪的一个地方了,是不是?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这么……”她笑了几声,然后笑声又变成了抽泣。“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杰克伸出手去拉住斯蒂芬妮,不让她跑掉。“斯蒂芬妮,你说的我懂。但是我们还是得想清楚了。”
“把什么想清楚?”
“现实。”说这话的是兰迪,他和莱斯丽双双出现在楼梯那里。莱斯丽一只手扶着栏杆,好让自己站稳,另一只手则用手帕按着脸颊。她闭着眼睛,呼吸非常缓慢。“比如,除了待在这里,我们这么晚了还能在哪儿找到过夜的地方?这可是阿拉巴马很蛮荒的树林,而且我们也没有车子。”
“劳顿尔怎么样?”杰克忽然突发奇想,大声说道:“他不是说他每天早上都开车经过那条路吗?那么他肯定能看见我们的坏车停在那里。”
“劳顿尔?”兰迪问道。
“对,那个公路巡警。”杰克回答。
斯蒂芬妮的目光越过杰克的肩膀,看到了什么,眼睛里充满了沮丧和惊慌。
杰克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贝蒂、斯图尔特和皮特三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他们肩并着肩,斯图尔特走在中间。贝蒂看上去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她说:“老是要跑走。你们为什么老是要跑掉?”
斯图尔特好像准备好了要用他的皮带抽什么人,他说:“你们没来这里的时候,那些食物还是好好的。”
兰迪站出来一步,朝斯图尔特他们伸出手,做了一个明显的警告的手势,“请和我们保持距离。”
斯蒂芬妮猛地跑向客厅的大门,一下子将门撞开,冲到了门外的走廊上。杰克赶紧追了过去。
门外的斯蒂芬妮忽然停住了。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斯蒂芬妮,别紧张。你——”
斯蒂芬妮浑身颤抖,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盯着院子走道的石板路。
杰克靠近斯蒂芬妮,碰了碰她的后背——这时杰克也看见了。
就在屋子和院门之间的地方,在细雨笼罩中,隐隐现出一个男人巨大的身形轮廓。那个男人穿一件长及小腿的雨衣,一顶压得很低的宽沿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显得模糊不清;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猎枪,枪管在院子里昏暗的灯下闪着凛冽的光。
在杰克和斯蒂芬妮身后,贝蒂用很刺耳的声音倒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快进屋。”
他们犹豫了。
贝蒂冲过去抓住他们,说:“快进去!是他来了!”
那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了,他身上的雨衣窸窣作响,他脚下的靴子踩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手里的枪也在一点点地靠近他们。
这时,杰克与斯蒂芬妮才将目光从这个幽灵般的男人身上转开,不顾一切地冲回了屋里。
杰克砰地关上了门,并且将门锁好。他从客厅里拖过来一把椅子,抵在门把手下,一时间不能确定是不是回到屋里就真的安全了一些。没错,这个旅馆的主人们确实是疯掉了,可是他们毕竟还没有拿枪对着客人啊。
兰迪从楼梯边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离门远一点!”贝蒂低声喊道,一边拉灭了客厅里的灯。
“你这是干什么?”兰迪问。
“你们不想让他看见吧。”
他们于是都沉默了,并且一动不动。他们听见门外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在石板地上显得尤为刺耳,并且断断续续。然后,他们看见客厅大门的玻璃上映出一个阴影,一个戴着宽沿帽的庞大的阴影。
他们听到了一支枪管在敲击着大门的玻璃。嗒,嗒,嗒。
杰克和斯蒂芬妮都使劲将身体紧贴在门旁边的墙上,望着门那里。
嗒,嗒,嗒。
莱斯丽轻声问:“是谁啊?”
斯蒂芬妮摇了摇头,用唇语和手势对莱斯丽说:“他有枪。”
莱斯丽镇定了一下自己,然后冷静而从容地问道:“哦,也许他是个法官呢。我们干吗不问问他是谁,想干什么呢?”
斯蒂芬妮又摇了摇头。
“他不是法官。”杰克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伸手将一个小架子上的花瓶放到一边,然后举起小架子,做好攻击的准备。
“记得路上的大钉子吗?”杰克的眼神与兰迪相遇时,杰克问道。他用头朝门外示意了一下,说:“我想他肯定不是清白的。”
兰迪也抓了一把椅子,移近大门边。“他知道我们在这儿。这就是他的全盘计划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斯蒂芬妮开始尖叫,“哦,上帝啊!救救我们!”
那三个发狂的家伙在哪儿呢?杰克忽然想到。于是他往四处看了看,发现斯图尔特他们三个正站在餐厅的门廊那里偷看。最好别指望他们会帮什么忙。突然,他发现贝蒂从视线里消失了,餐厅的灯也跟着灭了。杰克躲开从门玻璃上透过来的光,抓紧了手中的花瓶架子。他还从来没有用一件家具攻击过谁呢。
兰迪将自己撑在靠近门锁的墙上,也握紧了手里的椅子,然后大声问道:“你是谁?”
门锁开始晃动,吱吱作响。
杰克能感觉到斯蒂芬妮那颤抖的身体贴紧了自己。
“伙计,你别想进来。”杰克大喊。他的喊叫声把斯蒂芬妮吓得浑身一缩。“门是锁着的,你会寡不敌众的,而且我们都有武器。”
莱斯丽闪躲到用来做住宿登记的桌子后面蹲下,然后从桌面上向这边偷看。
丁当一声,似乎门锁被弄坏了。
兰迪将椅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门外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影子从门玻璃上消失了。沉重的靴子声从走廊下了台阶,在石板路上慢慢远去,渐渐听不见了。
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一片放松的喘气声。但是杰克并没有觉得安全,手里依然高举着那个搁花瓶的架子。他问贝蒂:“那个人是谁?”
“就是他。”贝蒂回答。
“他是谁?”兰迪追问道。
“就是魔鬼他本人。”
莱斯丽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职业化的冷静,“贝蒂,没关系的。你就告诉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想要干什么。”
“你们最好开始祈祷你们那个警官朋友快点出现,这就是所有我能说的了。”
兰迪走去检查了一下门锁。
门把手掉落在他的手中。
他咒骂了一句。“他对这门做了手脚。”他用手指捅了捅门把手掉落的那个锁洞,又轻轻摇了摇门框上的锁孔。门紧紧地闭合着。兰迪使劲撞门,踹门,再撞门,门依然开不了。
杰克放下手中的花瓶架子,回身想找件什么硬的东西好将门撬开,但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
“你得把我们都弄出去啊,杰克。”斯蒂芬妮哭着说。
兰迪与杰克对视了一下,他们同时想到,“后门!”就在那时,屋子后院那扇铁丝网门开始吱吱地响起来。
杰克一帮人迅速在屋子里跑动起来。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有时撞到墙角再折回来。就这样,他们跑出了客厅,经过餐厅、门廊,跑进亮着灯的厨房,然后穿过厨房奔向屋子的后门。
就在他们终于跑到了后门的时候,后门上的门锁在外面被撞上了。
杰克猛撞了一番门,然后抓住门把手使劲想拧动它。
但是屋外有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把住了门把手,门把手纹丝不动。
兰迪也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帮助杰克一起拧。他俩一起用劲,想把门拽开。
透过门上的窗格玻璃,杰克看见了那顶压得低低的宽沿帽。在帽檐下面,本该是脸的地方,却只是一块锡板,一双像冰一样冷酷的眼睛正从锡板上的两个洞后看着杰克。
又是丁当一声,似乎是门锁被弄坏了。
门把手掉落在兰迪和杰克手中,他们俩失去平衡,向后摔了出去。
他们迅速爬了过来,这时他们看见那个身影穿过后院的走廊,走出了那扇破烂的铁丝网门,猎枪就扛在他的肩上。
兰迪心里腾起一股觉得受到侮辱的火气,他抄起一根扫帚,准备再去撞开门锁。杰克阻止了他,“慢点,慢点。别发脾气。”
兰迪这才停住了。他紧紧握了握扫帚,接着将它丢到一边。
这时候厨房的灯也开始闪烁起来,然后逐渐微弱,最后也灭了。
黑暗中响起大家的一片诅咒声。
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