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还是因为伊菲革涅亚那件事。”帕特洛克罗斯轻轻的叹了口气在一边坐下,顺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的压力还真是满大的……晴不无同情的想着:“伊菲革涅亚不是阿迦门农的长女吗?啊,难道说!阿喀琉斯对她……”
“请不要自己做某种想象。”帕特洛克罗斯尽可能客气的泼她冷水,“阿喀琉斯虽然很喜欢到处玩,不过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骗人……晴在心里斩钉截铁的说。真是好奇他把“不可收拾”的底线到底定在了哪里……
“伊菲革涅亚因为怀上了一个叫做阿洛格诺尔的男人的孩子而导致了阿迦门农的愤怒,因为她那个时候已经和波伊俄提亚王雷托斯说定了婚约。阿迦门农想借祭祀的名义把女儿杀掉,结果阿喀琉斯去把整个祭祀给搅掉了,还帮助了那两个人私奔。自那之后,阿迦门农就一直对他怀有芥蒂。克鲁赛伊丝的事情只是发作出来的契机而已。”一边给杯子里蓄着酒,帕特洛克罗斯详细的向晴解释着。
这和书里写的版本可不太一样……阿喀琉斯竟然还会做那种帮人私奔的事情,他果然……其实就是个街头小混混……
“那个……”晴迟疑着说,“虽然我对你们这边的道德原则不是很了解,不过帮助女儿瞒着父亲私奔……这是正义的吗?”
“不……”帕特洛克罗斯端正的面庞上再次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阿喀琉斯是很容易心软的人,你也知道,伊菲革涅亚和阿洛格诺尔一起在他面前哭着请求帮助,以他的性格根本没办法拒绝。我也劝过他的,不过他本来就很讨厌阿迦门农,根本没办法让他把话听进去。结果最后变成了最坏的结果。”
“还好啦。”晴宽慰的拍着他的肩,一边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对阿迦门农仅有的一点记忆,“那种遇上一点危险就全身抖得像得了疟疾一样的男人就算得罪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帕特洛克罗斯苦笑起来:“但他并不仅是个男人而已,他是慕凯奈之王。”
是啊,晴一脸黑线的点点头。也只有阿喀琉斯这样的傻瓜会作出为了女人的眼泪去得罪慕凯奈之王这种事情。认真地说,用中文来形容,他根本就是一个……愣头青。
“总之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就很头痛了。”帕特洛克罗斯揉着太阳穴,“我希望这些事情还没有被海那边的裴琉斯陛下听到。也是我的失职……这些事情我本来都应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的……”
“不要为这种事情自责,”晴用力的拍了下他的背,“阿喀琉斯也是成年人了,他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的。而且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不管外边人怎么说他,他本人也都不痛不痒的不是吗?”
帕特洛克罗斯重重的叹气:“他不在意并不是危害就不会存在。不管怎样,”他站起身,像是安慰般给晴一个笑容,“我也得努力才行了。”
“努力么……”望着他消失在帐篷门帘后的沉重背影,晴微微的低下了头。
努力的最后却会导致不能承受的结局……呢。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她对自己说。历史是不会改变的。
第二十九章、既定文化环境下种
东海地中海的海浪轻拍着岸边的岩石,在反复的冲洗中发出温柔的唰啦唰啦的声音。拜此所赐,晴几乎已经记不起在安静无声的幸福环境下入睡是什么味道。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终于长叹一声坐起来。吵死了。听说有人因为钟表的滴答声而失眠最终自杀的,她分明觉得自己也在这种情况的边缘了。这类有节奏的声音真是让人发疯。
晴慢吞吞的点起油灯,在逆光下对着模糊不清的青铜镜子观察着自己没精打采的双眼下醒目的两个黑眼圈。典型的神经衰弱症表征。被海风长期吹打的皮肤即使是在这种光线下也隐约看得出红肿,站起身,被不很合脚的条鞋磨出水泡的脚又是一痛。带着潮气的风从帐篷的各个角落钻进来,虽然说不上寒冷,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觉得清爽就是了。她龇牙低声咒骂着,狄娥墨得似乎被她吵到,翻身嘀咕了一声。晴噤了口,垂下肩膀掀帘走出帐篷。
外边的月光却出乎意料的好,地面上一片明亮,甚至石头上黑色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散步好了。晴对自己说。
夜晚的营地很安静,除了营地出入口守夜的几个士兵外看不到一个人。这是当然的事情,因为每天都有紧张的训练所以夜里充足的休息是必不可少的。虽然阿喀琉斯拒绝参战,但慕尔弥冬人却从未在战斗的准备上丝毫松懈过。清闲不可能是这个营地的主题,就某种角度来说,晴甚至觉得那些慕尔弥冬战士一丝不苟到让人难以理解的搏击练习和兵器保养活动的每日重复其实是他们对自己头领任性的拒绝战斗决定的某种变相反对。
晴叹了口气,今天连脚下高高低低的石头走起来也格外的不顺心。帕特洛克罗斯现在应该已经做完了上战场的准备了吧?自从白天他为了停战的事情和阿喀琉斯大吵了一架之后似乎就作出了要独自参战的决定。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温和的人,决定了什么的话却谁也没办法阻止。真是的。就那么急着去送死吗?晴再次叹了口气。不仅有点能理解卡珊德拉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如此性格偏差的女人了——知道未来真的是一件比这有节奏且从不停歇的海浪声更让人发疯的事情。
晴狠狠的将地面上的石头踢起,石头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在不远处落下,撞在地面的石头上滚动了几下,发出“哒”的一声。“……好痛。”晴摸摸自己的脚趾,忽然听到了音乐声。
这种阿洛斯风格的曲子她并不熟悉,显然这不是神庙祭祀用的音乐。里拉琴清澈的音色演奏着叙事性的调子,在呜呜的海风中听起来说不出的苍凉。晴抬起头。怀中抱着他那把错金装饰着银色花纹的里拉琴的阿喀琉斯独坐在不远处海边一块高高的白色岩石上。
“这首曲子之前没有听你弹过。”晴费力的爬上岩石坐在他身边。
他没有回头看晴,只是继续拨动着琴弦:“女儿们的歌。是赫拉克勒斯临死的时候,海神奈柔斯的五十个女儿一起为他唱的歌。歌里有他的一生,所有辉煌的事情,浪漫的事情,悲伤的事情,还有最后毫无尊严的凄凉死去,他一生的所有都在这首歌里边。”
一边弹琴一边一脸深沉的做这种解说……他还真把自己当文艺青年啊。晴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掠了一下头发:“说到奈柔斯的女儿们,你母亲不是也是其中一个吗?”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种无稽的事情?”他停下琴皱眉看着晴,“我母亲是阿洛斯的第一公主,是父亲花了一百头牛做聘礼明媒正娶回家的,当时婚礼非常盛大,有二百多人参加。怎么会有海神的女儿这种无聊的谣言传出。”
“哎?是这样的吗……”晴沉吟道,“不过为什么你要愤慨成这种样子?说你是女神的儿子你有什么不满吗?忒提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女神,你不是应该沾沾自喜一下子的吗?”
“我讨厌。”他哼了一声说,“我讨厌这种如果一个人有点成就就非要给他找一个不一般的血统这种做法。我的成功,我的优秀,这些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达到的,和我是谁的儿子根本无关。动不动就将优秀的人说成是有神的血统,不过是没才能的小人物们对于自己人生失败的推卸责任的自我安慰罢了。”
“身为没才能的小人物们的一员,你这些话听起来还真是刺耳。”晴轻轻捶了他一下,“言归正传,帕特洛克罗斯明天就要出战了,你还坐在这里弹琴没问题吗?”
阿喀琉斯神色一黯:“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没有阻止的立场。”
“说得你好像很看得开一样,其实明明担心得要死吧。”晴不屑的撇嘴。
“当然。”他出乎意料的坦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弹琴。”
晴忍不住又是叹气:“现在用军令阻止他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他垂下眼睛:“帕特很少自己坚持要做什么事情,我不能阻止他……”
“他会死的。”晴打断他。
阿喀琉斯瞪了她一眼:“不要在战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这不是什么有概率性的猜测,这是预言。”晴正色说,“你最好阻止他,阿喀琉斯,或许你的阻止也没办法改变命运……不管怎样,如果让他明天上战场的话,他真的会死的。”
“……你是预言者吗?”
晴垂下肩:“算是吧。”
阿喀琉斯勾起嘴角:“连我的母亲是谁都搞不清楚的预言者?”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吗?”晴忍不住抬起下巴,“我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记得你母亲是谁吗?”
“喂……”阿喀琉斯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似乎终于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反驳言辞,有点别扭的别过头,“那么看起来好像很伟大的预言者小姐,你可以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吗?”
晴用力的拍下他的肩膀:“你真的想听我说吗?事实可是很残酷的。”
“我对于你所能编造出的最残酷的故事很感兴趣。”
晴冷笑一声:“放心好了,如果是我自己来编的话我会把这个故事搞得更扑朔迷离一波三折可歌可泣一点的,怎么说我也是一文科生。不过真正的事实却非常简单,你在特洛伊城下被帕里斯一箭射穿了脖子,然后就死掉了。如果一定要说说你的死对历史有什么影响或者价值的话,大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由于你好歹也算是个英雄了,杀掉你的帕里斯就被称为英雄中的英雄,后世的人们为了纪念他还专门建了一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那座城市后来作为某高卢人国家的首都以其被美名为‘品味’的对生活品的不知所谓的细致要求而著称。”
“……结果我只是一个好像路边怪物一样被人杀死以增添其荣誉的存在是吗?”阿喀琉斯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故事编得真是不错……哈哈……竟然还是那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帕里斯……哈哈哈哈,这真是个绝妙的笑话。”
“虽然听起来很可悲,不过我不反对你把自己的命运当笑话来看。”晴耸耸肩。
阿喀琉斯轻挥一下手:“你所谓的命运我在明天的战场上用一点点时间就可以粉碎掉它。一只手就足够了。”他用手比划着,似乎左手里握着的已经是帕里斯的细脖子。
晴干笑着:“不是我质疑你的能力,不过即使是从理论上来说你要做到粉碎这个命运也很有难度。第一,帕里斯自从上次输给了墨奈劳斯后就一直躲在城里死也不出来了,第二,你发布的‘除非阿加门农爬过来舔你的鞋底不然你就再也不出战’的誓言让你也没办法随便出战吧?综上所述,在他向你发出那枚致命的短箭之前你们两个应该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切。”阿喀琉斯再次撇撇嘴角,似乎认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死在帕里斯手上。
晴摇摇头:“不过姑且安慰你一下,你死后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听说众神考虑到你好歹是个英雄,就决定把美狄亚嫁给你。结局就是从此以后你们两个就在奥林匹斯山上幸福快乐的永远生活了下去……”
“为什么是美狄亚那种老女人……”阿喀琉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