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的确有点被他笑容的压迫力吓到,但晴还是拿出二十一世纪人的骨气不服输的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嗬嗬,粗心大意却又盲目自大,你的未来可堪忧虑呢。”
“承蒙贵言,我一定活得比谁都长命百岁。”埃内阿斯似乎完全没有要结束这场没营养的争吵的意思。赫勒诺斯惊恐的看着两人之间的空气冒出噼啪的火花,求助的望向自己的姐姐——卡珊德拉正笑吟吟的喝着酒,一脸免费看戏的表情。
晴抱起肩,打了个呵欠说:“那真是恭喜你啊——怪不得我们那边有句俗语叫做‘祸害遗万年’啊。”
“这样说起来,”埃内阿斯忽然欺进晴面前,微微的眯起眼睛,“你究竟是哪里人呢?”
“不要一直欺负我的宠物啊,埃内阿斯。”卡珊德拉终于看够了般的出声制止气氛已相当危险的两人,“你所关心的应该不是她究竟是哪里人这样无聊的事吧?”以无可挑剔的优雅站起身,卡珊德拉径向屋内走去,“跟我到里屋来。”
似乎自己已经完全被定位成宠物的样子了呢……晴悲哀的想。向尾随在卡珊德拉身后的埃内阿斯扮了一个大鬼脸,她乖乖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压惊。吓死我了。她拍着胸。突然就把脸凑到自己面前……就算是身手敏捷也用不着这样吓人吧?
“晴……和埃内阿斯关系不好吗?”赫勒诺斯一脸苍白的问。
“我根本之前只和他见过一面而已。好心的想和他打个招呼,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对我冷嘲热讽……我丁晴是用来被冷嘲热讽的人吗?”晴忿忿地说,然后又有点泄气,“当然虽然现在是沦落为宠物了……”
“不过晴好厉害……竟然在气势上完全不会输给埃内阿斯的样子……”赫勒诺斯充满敬意的说。
“难道平时都没有人去遏制一下他的自大和无礼的吗?”晴没好气地说,“以他这么讨人厌的态度,就算是普里阿莫斯的侄子,达尔达尼亚的王子,如果在我们那边啊,早就被人用西瓜刀砍死在十字路口了。”
“你……你们那边原来是这么野蛮的地方的啊……”赫勒诺斯小心翼翼地说。
“没错!”晴卡起腰,心中溢满了对二十一世纪的自豪感。
赫勒诺斯尴尬的陪笑了两声:“城中敢这样大声与他说话的人只有姐姐而已,其实……他平时也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他的身份不是很高吧?为什么可以拽成这个样子?你好歹也是个王子吧,还是在自己的地盘里,不要一见到他就像他手下一样唯唯诺诺的啊!”晴大声喝道,力争做些挑起表兄弟矛盾之类的闲事。
赫勒诺斯用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频率摇着头:“请不要这样说,我非常佩服埃内阿斯的,又强大又坚强,而且对人也很好……大家都是很尊敬他的!”
“……他哪一点称得上‘对人也很好啊’?”晴一头一脸的黑线。
“很多人都会因埃内阿斯很冷漠的外表而误会他,但其实他和姐姐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好人呢。”赫勒诺斯认真地说。
“和姐姐一样”?真是没有说服力的例子啊……沉默了一会,晴拍了拍他的肩膀:“赫勒诺斯……”
“什么?”
“……你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啊。”
“你看起来很高兴嘛。”招呼埃内阿斯在一边坐下,卡珊德拉突然说。
“是吗?”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埃内阿斯的语气却很轻快。
“你果然会对所有黑色头发的女人感兴趣呢。”卡珊德拉语气平平的说。
埃内阿斯紧抿了唇,没有说话。
“和感兴趣的女人只会用这种争吵的方式相处吗?哼,小孩子的游戏。”卡珊德拉低头轻抚着手上的戒指,一枚镶有紫水晶的银戒,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风格,但却和卡珊德拉有着不可思议的协调感,“这样可不行,不要对我的人出手。”
埃内阿斯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你有那方面的癖好。”
“不要在你有求于人的时候激怒对方。”卡珊德拉沉沉的说。
“你会这么容易就被激怒吗?”埃内阿斯浅浅的啜一口酒。
“我只是在好心的教授你为人处事的道理。”卡珊德拉长吁了一口气,“那个女人……不是能做你妻子的人……”
“我从来就没有那样打算过,一直只是你一个人在说而已。”埃内阿斯冷冷的说,“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罢了。”
“我当然知道——如果你已经爱上她的话,我是不会坐在这里与你浪费唇舌的。对一个恋爱中的人讲道理比劝一群母鸡游泳还难。”
沉默了两秒,埃内阿斯才开口:“……她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是与我一样的人。”卡珊德拉的语气里有苦涩。
“……预言者?”思索之后,埃内阿斯迟疑着问。
“不,是时代的旁观者。”
“这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吗?”
“……这是我对自己身份无可奈何的称呼。”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卡珊德拉淡淡地说。
风从高开的窗口吹进来,给闷热的屋内带来一丝凉爽。仿佛忽然想起一样,卡珊德拉吃吃的笑起来:“说起来,你是第一次这样被别人的事情吸引住而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目的呢。”
埃内阿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么,言归正传吧。她……你又了解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不过……”卡珊德拉的笑容中完全看不出任何赫勒诺斯所说的“面冷心热”,“消息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呢。”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说你要教我拉弓?”晴圆睁了一双黑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埃内阿斯。
“是我拜托他的。”卡珊德拉微笑着代替铁青着脸的埃内阿斯回答。
“为什么?”晴把不解写在脸上。
“你以为我养你白吃饭啊——以后你要帮我工作的。”卡珊德拉不客气地说。
“……什么工作要用到拉弓这种以伤害对方为目的的技能啊?”晴觉得自己的胃痛了起来。
“艺多不压身嘛。我都把特洛伊数一数二的英雄拉来给你做教练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卡珊德拉扬起下巴,一副‘想死就直说’的表情。
“当、当然不敢……我说,”晴同情的看着埃内阿斯,“你到底被这个女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不管怎么说,”埃内阿斯转身向外走去,“以后如果不出战,我就会来找你,直到把你教会为止。”
第四章、初次展开的对额外质量
“宠物,奴隶,免费劳工……”晴哀怨的坐在河边,历数着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角色。河水没有表示任何同情的流着,将她投下的影子扭成碎片。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被卡珊德拉用下巴指使着跑来这里洗菜的自己还真是可怜。尽管这样抱怨,但晴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算是非常幸运的了。无论如何,雅典娜神庙的食物供给至少还不会短缺。据卡珊德拉说,那些自由民根本就连吃的都没有,更不用说连公民权都没有的奴隶们。特洛伊现在就连军粮的供给都已捉襟见肘。缺乏医药,没有卫生保证,治安也非常差,战事使原来还算是充裕的生存条件降到了几近不能维持的地步。到现在城内竟然还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暴乱,绝不是给普里阿摩斯面子而只是靠了外敌当前的情况下曾经海上商业霸主的自尊使特洛伊的居民同仇敌忾的缘故。
神庙附近的居户很少,再远一些就是贵族区,所以在晴眼里这个城市还算是干净整齐井井有条。“但是竟然会把看见的东西就当作真实的人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因为人类受自身愚蠢限制,绝对不可能看得见事情的所有方面。”这是卡珊德拉的话。然后她就会开始告诉晴外面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贫民区又饿死了多少人,神庙辖下的耕地又荒掉了多少亩,没有食物的奴隶如何用土充饥,结果得病死去。描述这些惨状时,卡珊德拉的嘴角总是带着讥诮。“城内和城外都在死人,不过总还是有小孩子出生。这世界就是这样,人们一茬接着一茬接替着受苦,”一次午餐之后,卡珊德拉在与晴闲聊时说,“有钱人还好过些,没有钱和地位的人只有生来就用来被人践踏而已。然而他们还真挚的相信雅典娜会给予他们祝福和保护。切!”卡珊德拉的目光因葡萄酒而变得迷蒙,“神能给予他们什么?对于那些只是由于自己父亲或母亲的身份而一出生就成为奴隶的人,神究竟又给予过他们什么?说起来,贵族和奴隶死掉后腐烂的气味倒是一样的糟糕,这大概也算是神的一种公平的爱吧。呵!”
“……你不是祭司吗?”晴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我是祭司。”卡珊德拉扬起嘴角,“所谓祭司,就是人类中最接近神的一小群个体。”她转过身,阳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将影子投在晴的身上,那一刹那的她看起来恍如一尊巨大的神像,“正因为是‘最接近’,所以也最清楚神的无能为力。”
“以你这种敬业态度,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失业呢?”晴不满的拿过她手中的酒杯,虽然知道那种酒不可能让她醉,仍是不愿让她再喝下去。
卡珊德拉放声大笑起来:“那是因为我是王室成员啊——所谓贵族,不就是一群总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特权来做坏事的人嘛!”
“……总觉得你比一般贵族的破坏力要大得多……”晴面部抽搐着。
卡珊德拉有些邪恶的笑起来,凑近晴的脸:“你不觉得,你与我很像吗?”
“完全不觉得。”晴在第一时间斩钉截铁的否认,“像我这种温柔善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诚实忠厚虚怀若谷胸襟宽广中规中矩脚踏实地的人没理由会和你有任何相似之处的。”
那次的聊天以卡珊德拉用一记升龙拳将晴秒杀结束。
尽管卡珊德拉无论说什么都漫不经心冷嘲热讽,但晴知道,她是唯一一个会在当前这种形势下仍致力于改善穷人生活情况的贵族。每周一次的发放粮食,以及利用自己的医术免费为病人治疗。当晴得知此事后用崇拜的眼光看向她时,卡珊德拉竟出乎意料的露出有点黯然的神色:“我的作为拯救不了任何人,只是单纯满足了我自己愚蠢的同情心罢了。”
“我可以下次与你一起去吗?”不理会她的死气活样,晴跃跃欲试地说。
“不要比较好。”卡珊德拉很快地说,“有些事情,不面对比较好。”
尽管如此,在晴的死缠烂磨下,她仍是带晴去了一次城西区的贫民区。回来后,晴没有开口提出过再去的要求。有想要帮助别人的热情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节省自己蛮充裕的食物将之分给其他人很容易做到,但忍受病人的呻吟,恶臭的气味和四围伸向自己的瘦骨嶙峋的手却不是一个始终生活在和平富足和阳光下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可以承受的。卡珊德拉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不面对比较好。
晴明白,这是自己与卡珊德拉最大的不同。坚强。这不是有没有必要面对或者面对还是不面对比较好的问题,而根本就是有没有能力面对的区别。卡珊德拉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觉得自己与她相似。区别就像钻石和玻璃珠一样明显吧?晴苦涩的想。
卡珊德拉是个绝对不会逃避的人,认为对的就一定会去做,看到讨厌的事情就会大声地说讨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