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一日打响,便传开甚远。而几乎同一时间,龙蓝内部打乱,平南王连同薛亲王起兵造反,龙蓝国主蓝念阔亲自率兵相抗。
时局大乱,人心惶惶。而由于国内战事,北楚之地被孤立的风家军几乎得不到任何的后援,胜败之势实为明显。然而在此期间,唯有再次展现龙蓝战神的用兵之神。
“报——”
长长的传唤声从远处便一路响起。来人风风火火的从进主帅的营帐,行礼跪拜抱拳报信,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将军,他们的人果然如您所料开始往凉青山这边挺进。”
本来擦拭着蛟龙之剑的涧月抬起低着的头,面容上的憔悴显而易见。他停下擦拭的动作,而后起身来到通报的士卒跟前,顺势扶起来人。
那士卒受宠若惊的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从军多年,也曾在其他将军旗下打过仗,跟过队,却没有一位将领如眼前之人般平和却又不怒而威,就如同天生便拥有着帝王之像。
心惊于心底的胡思乱想,那名传信兵慌张的低下头去,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不知名的一点。
“去通知其他人,以后通报莫须再行礼。我说过,从你们那日决定与我面对未知的前路起,你们就都是我风涧月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就是同生共死的手足。”涧月拍了拍对方的肩胛,而后目光扫过他受伤的手臂,皱了皱眉,转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他取出简易桌案下的一瓶伤药,递给对方。“拿着,你们现在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格外重要,切莫轻生。下去让寒大夫处理下伤口吧。”
“将军……”那名士卒眼中有点晶莹湿润,他想,若是明日就将以身赴死,为了这样的龙蓝战将与那千万百姓,他也定当义无反顾。
“去吧,顺便让副将军来我这一次。”挥退了那名士兵,涧月才幽幽的叹出一口长气。轻轻闭上双眼,那片刻的宁静显得好不真实。眼眶下已经带上浓浓的黑影,那是连日熬夜所致。
从于北楚开战以来,他没有睡过一晚,至今已七日。每日负荷着紧张与忧虑,承担着几千条将士的性命之责,涧月无法停止对自己的苛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寻找转机与出路。
只要有一丝希望,也决不能轻言放弃。这是涧月自己的誓言,也是他对每一位甘心将生命系于他身的将士的承诺。
利用之前一路观察的地势,那日之后,他拼命带领部下退入荒原之北的死角。途中的悲戚,涧月已经不想过多回望。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将士,为他挡剑舍身的士卒,涧月永生怕是也难以忘记他们的身影。
唯有在生死之际,才能体会到浓重的人情恩义。过往的每一次征战,都没有那日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然而这样的刻骨铭心,却是如此叫人悲戚伤痛……
会选择退入荒原北的死角,是因为那里有着易守难攻的峡谷群,还有那条衡坦在峡谷之前的蜿蜒河流。天然的屏障阻隔了来势汹汹的北楚军队,然而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几日前便飞书于龙蓝,然而却没有丝毫音讯。涧月忧虑之事又徒增一项。心底有着某些恐惧,抑制不住的外放扩散。总觉得龙蓝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大事。
面对毫无把握的前途,没有援助的涧月真的不知还能支持多久。好在庆幸此次为送嫁队伍,带来的食物与取用之物不少,才能维持他们在此封闭的峡谷内生活所需。但这最多也只能再支撑半月而已。
况且在这半月之间,他不信北曦炤会想不出招数突破自己布下的玄阵攻进峡谷。坐以待毙本不是涧月的行事作风,但如今的他却不得不默默的等待,或是转机,或是……
不想泄气,揉了揉眉心缓解着疲劳的身心。然而突然之间,胸口一阵翻搅疼痛,反射性的捂住双唇,红色的液体透过指缝滴滴渗过,沿着手腕滑落。覆在腹部的手使力紧紧挤压,暗红的色泽开始泛滥,印染上外部的薄铠。
这是当日留下的伤口,而之前被自己内力反噬的内伤也未痊愈。外伤内伤的病痛在强忍下压抑住。涧月不想也不能在人前展露的虚弱在此刻显现无疑。
而当夕霖带着寒天穹进入营帐时,看见的便是屈靠在桌案边的涧月。
“将军!”多日的操劳使得夕霖也没了往昔的俊容,那清渣遍布的脸颊和充满血丝的眼球都是他没有休息的最好证明。
“我看看。”寒天穹比较冷静,他拉开夕霖托着涧月的手,搭上涧月的脉搏。眼尖的看见了他腹部的伤口,继而眉头紧锁。
“夕霖,交代将士们,今晚在主营门口集合。我有事要宣布。”涧月的额头冷汗涔涔,可说话的语速与口吻听不出丝毫异样的颤抖与不妥。
“将军,你……”
“去吧。这里有寒大夫在便够了。”
夕霖不敢在此特殊的时期忤逆涧月的命令,然而在他退出营帐的下一刻,寒天穹的质疑之声顿起。
“知道故意支开他,那么是不是也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低沉而饱含怒气的口吻,涧月听的分明,却只是淡淡的一笑。
“有他受的苦多吗?没有,没有的话你又何必在意太多。我伤了他,这便算作我的报应又如何?”
寒天穹握拳的手不停的颤抖,就差没一拳对着他挥喝而上。“该死的!你以为他会乐意?别傻了!我没想过要报复,我不是姓柳的那小子。他们不懂我懂,如果报复了,风涧月,这只是更加逼迫小非痛苦而已。你既然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为何一再的不爱惜自己!”
寒天穹真不明白,他以为风涧月不是这样自暴自弃的人,也不会不懂非所做一切的意义。特别是在他告知了那些真相之后的现在。可为什么还要这般折腾自己呢?
“你知不知道你的内伤未愈,用武过渡,加上腹部那个剑伤之深……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我今日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拖着这破身子继续扛着去战场拼命?你以为你能撑多久?还是你以为你现在命那么廉价?!”寒天穹越说越气,愤怒的一掌拍向身侧的桌案,震落了笔墨。
“告诉你,既然做了承诺,既然让那么多人为你去死去拼命,既然给予了他们希望,成为他们支柱,就不要以为你的命再是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涧月默默的忍受着寒天穹的怒火,他没有反驳,也无理反驳。只是……“正因为知道,明白。才不能原谅做过那些事,伤害过他的自己。”
是的,他没有想过轻生,他甚至为了活下去在不断努力。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去挽回与给予。然而,每当记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犯过的那些错。每当记起那些加诸与非的伤害,涧月就变得无法自控……唯有通过自身的痛来抚平心中的痛,来掩埋心底那撕扯不断的悔痛!
出逃
涧月的军队被围困在峡谷中的第十天,濒临绝望的将士们终于等来了转机。然而随之迫近的危机也同时摆在了眼前。
“龙蓝内传来了皇上的密令。叛军在几日前已经基本控制,而今皇上已经派人领兵前来支援。”这是涧月自飞回的饲鹰中得到的消息。由于驯有特殊的通讯工具,才能在今次的危机中尚有一线生机。
“如此……”涧月的脸上并未有因为这个消失露出笑容,他侧身看向摆放在桌案上的布兵草图。这是他刚进此处时第一时间凭感觉而做出的地势图,正是靠着它来安排抵御北楚几万人马的进攻之势。
“将军,你是不是在考虑如何突破?”夕霖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就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们要突破这重重包围的堵截是不可能的。
从当初拼死进谷到而今抵死防守,虽然将军已经竭尽全力,还是损失了不少兄弟。如今的这些残兵伤员,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依然不易,如何行突破之事?
“你看呢?”涧月眉头紧蹙,那眼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往日的英姿飒爽,多了几分劳累后的沧桑。
“属下……”夕霖微微低头。他不想说出事实,然而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说辞。从他跟随将军的那天起,他就打定主意此生跟随将军,战死方休。但一次次的胜仗让他忘却了当初的誓言,直到今日的局势摆在眼前。
夕霖不曾畏惧,他甚至想过,若能以他一人之命为将军争取逃出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他也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想法。
“夕霖,舍身是要换回取义的。而显然,你所想的不过是枉然。”
夕霖猛地抬头,对上涧月微带笑意的眼神。心底一颤,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吗?即便深藏在心底的想法,也被他看的如此通透。那眼神中的笑意彷如虚烟,好不真实,很生飘渺。然而此刻看见,本该是心底欢愉的夕霖,却生不出丝毫的欢快与轻松来。
将军似乎在想一些他无法了解的事,无法探究其深意的事。心底莫名的恐惧,为何呢?
涧月的手轻抚过草图上摆放的基础红色标记处,最终停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夕霖看着那骨节分名的手停留在图纸的边缘尽头,然而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家将军。
“此处为两兮河,河水通两州,故而得名。北地之民,慎水为溺,而我龙蓝,地属偏南,善水之行者不乏片某。”
涧月随手撩起一旁的笔,沾了墨挥洒在图纸上。
“多日的查探,这一条路,便是通往两兮河的最佳捷径,只是少有人知。我想来此谷中的古人都不曾去探究此等妙处。”
夕霖看着涧月在纸上留下的笔迹,那蜿蜒的小路,有着单侧的险峻山棱做天然的屏障,很难发现。可是……“将军……”
“我知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若我们从此处过,如何确保一路无人阻扰。”涧月放下笔,踱步走到夕霖的身侧。“夕霖,这正是我想托付你的事。”
是吗?终于要走到这一步。怪不得将军刚才提到了舍生取义之事,若能为得将军与公主安然回国,死又……
夕霖的想法并没有完整,在涧月的声音中生生拦断!
“你带着玉珏和天穹他们回到渡过两兮河,一路中途定能和龙蓝大军汇合。”平缓坚定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而却犹如平地惊雷,让夕霖顿无所施。他不敢相信,将军竟然做出这样的抉择,竟然要自己留下,换取他们的出逃。
“不可以!”顾不得上下之分,夕霖回神之际怒吼出声:“将军!夕霖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将士,而你才是龙蓝的支柱!”如此够了吗?不用任何其他原因,单此一条足矣!
涧月搭上夕霖的肩胛,稍稍使力,让其平缓下情绪。“没有什么不可以。你是人,我也是人。身份等级之差虽甚,却都是天下间渺小苍生。何况,若你留,能保证换回足够的时间供我们脱逃吗?能保证将拖延的时间换回吗?面对北楚曦炤,你能做出那样的承诺吗?若否,那我们的计划便全然付诸东流,我们也再不得第二次时机与共。”
夕霖错楞,他没有想到那么多。而涧月的话无疑当头棒喝,他的确没有把握。
“随军而来北楚的千余名兵士,如今不足七八,虽则个个都乃往日我军中的好手,跟随我南征北讨数年,却仍在此为我之错魂归他乡。”涧月的眼神黯淡下来。
“夕霖,你知道吗,当日入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