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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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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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龙胤顿觉五雷轰顶一般的晕眩。他用颤抖的双手去碰触她的脸颊,触电一般的,仿佛回到了他的梦中。
  珍儿。
  珍儿?
  
  长宁宫。
  佳贵嫔独自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从那日的景澜宫之行开始,一切如同做梦一样。一粒使全盘风云大变的棋子,就那样塞在了她的手里。
  
  景澜宫那个黄昏……
  她只觉挨了一闷棍似的,云里雾里,不明白皇后说的是什么。听得身边安琪一声惊呼,她才回过身来。不顾尊卑,她紧握住皇后起伏不止的双肩,语气急切而坚定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后显然还处在慌乱之中,六神无主地道:“她……不可能……珍儿死了……我亲眼……我……”她迷乱的双眼对上佳贵嫔灼灼的眼神,突然泣道:“不!欧阳流莺不是珍儿!纤玉——你说——她不是珍儿!她不是!”
  她猛地推开皇后,跌坐在椅上。皇后呆站着,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吐出些字句来。半晌,皇后稍微安静了些,她才缓缓问道:“你确定了吗?”
  皇后显然已经清醒了,近乎绝望。“她能说出只有珍儿知道的事,只有珍儿知道的话。”
  “哪来这样的事?欧阳流莺不是欧阳剑锋的妹子?怎么就成了那个已死的怀欣皇后?欧阳剑锋哪来的这个胆子?”
  “我着人查过了。一切都与她跟我说的一个样儿,这中间曲折离奇,怕是没有一天一夜,讲不完的。纤玉……你不知道……我……是我当初……”她又哭了起来。
  借着皇后那时情绪错乱,不由自主倒出来的话,她亲自派人查证的结果,与欧阳流莺——珍儿——自己的叙述,佳贵嫔终于弄明白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一切要从几年前珍儿入宫、封妃、受宠开始。
  皇后珠儿那时刚刚失宠。来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妹子,她心里很是不能认同。然而这个被她暗暗斥为野种的民间郡主,居然得到了她深爱的表哥的爱情,她愈发视珍儿如眼中钉。
  然而珍儿真心喜爱自己的姐姐,不论珠儿如何对自己,她都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去为珠儿找出种种理由,不愿相信珠儿存心害她。
  她一直不知道,每次去景澜宫喝的茶中,都被珠儿下了毒药。那毒药,会让她一天天憔悴,最终死去。
  终于,珍儿病了。
  那时她与龙胤正不知为了何事闹着矛盾,于是便赌气不见他。恰巧此时北疆有战事,他亲身前往督战。珍儿在等待中日益憔悴。龙胤赶回来时,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断了,因为皇后,珍儿和她自己都无法得知当时的具体情况。但事实就是,珍儿并没有死,有人用另一个女子的尸体代她下了葬,而珍儿被救出了宫。
  毒药并没有夺去珍儿的性命,然而侵蚀了她的记忆,她再也记不起龙胤,珠儿或关于皇宫的任何事。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回到了自己成长的民间,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
  佳贵嫔不禁感叹起了世事的无常,缘法的奇妙。
  珍儿在民间,机缘巧合结识了真正的欧阳流莺,并与之成为了生死至交。那流莺早早为自己找好了如意郎君,然而身为在籍秀女,她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鬼使神差般的,珍儿答应替与自己面容相似的流莺去参加选秀。
  “欧阳剑锋果真如此大的胆子,还是如此大的糊涂?”佳贵嫔震惊之中问道。
  珍儿惨然一笑,答道:“他并不曾亲自送妹妹去选秀。只要流莺买通了几个下人,一切都好办的。入宫之后的省亲,我也数次婉拒,他没有机会发现这一切。”
  接下来,处于失忆状态的珍儿就这样被当作欧阳流莺中了秀标,封了位次,回到了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宫。
  “选秀时与众秀女同居长春宫,我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假冒的欧阳流莺,于是刻意冷淡着些,不与他人走的太近。待到入宫时间长了,并没有人觉察,我才渐渐放了心。对这座皇宫……我只觉得熟悉,并没能想起过去的事。被他恩宠过后……”她红了脸,“我竟仍未想起。大概因为生病时我还是一心恨着他的,老天以为我真心恨他,才将他从我记忆里抹了去。”
  失忆后的珍儿,其实已完全成了另外一个女子,完全成了那个叫作欧阳流莺的女子。她的性格中凭添了原来珍儿没有的缜密细心,甚至审时度势。后宫中的人都清楚地看到,这个欧阳家的女孩儿如何受尽恩宠,如何从瑶贵人一步步升到了瑶婉仪,如何在后宫的凶险之中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除了她越来越强的熟悉感,和独自入眠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之外,欧阳流莺这个面具出奇地适合她。终于有一天,有人捅破了那层窗纸——林若熙。
  
  林若熙将路凝云的卓见据为己有,向皇帝换来了顺仪的位子。倪良媛的讽刺让她恼羞成怒,挑拨让她迁怒于欧阳流莺。于是她带流莺去了朋月宫和胧洁园,试图告诉她龙胤深爱的是欣妃,而她不过是个影子。
  朋月宫和胧洁园,这两个留给珍儿平生最美好记忆的场所,终于唤醒了她的回忆。那回忆如天空忽然碎裂了一样,砸在了她的头上。见她歇斯底里的发作,若熙逃了,慌不择路的她打碎了朋月宫中的玉器。
  她逃走了,留下珍儿百感交集的哭泣。
  再后来,凝云来了,被龙胤命中注定般的撞见,误会,分离,和好。
  
  珍儿复活了。
  她对龙胤的爱也一并复活了。然而这时的龙胤已经爱上了凝云,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珍儿看到的是龙胤以为她已经死了,是龙胤日日在毓琛宫守着另一个女人,是那个女人走了,龙胤可以丢下天下去寻回她。
  龙胤再不是珍儿的龙胤了。
  她只得先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皇后。她坚信,姐姐会保护她,会知道怎样处理最好。然而,心里有鬼的皇后吓破了胆,生怕她当年的歹毒行径败露,然而再不敢下第二次手,只得将她丢给了佳贵嫔。
  那时,正是路凝云刚刚回宫的时候。
  “让珍儿去告诉皇上她的真实身份。”她对皇后说道。
  “可……如果他追究起来……”
  “他如何知道是你做的?”佳贵嫔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好过眼睁睁看路凝云得意。“娘娘,你还不见皇上的心如何扑在路凝云那个贱人身上么?如今这个贱人怀了孕,不打珍儿这张牌,我们还有什么好争?”
  “那又如何?不过是前门驱狼,后门来虎。我们还能和珍儿争么?”
  “珍儿对娘娘死心塌地啊!她认定你是她的亲姐姐,爱她维护她。如果得宠的是她,还方便我们操控。路凝云难道是可以操控的人?”
  皇后想来想去,无话可说。“那如果他不信呢?”
  佳贵嫔沉思片刻。“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她果然是珍儿,一次不信两次不信,总有信的时候。”
  
  欧阳剑锋的欺君之罪,其一是无心,其二正好“顺”了君的心。尤其龙胤在朝事上对他仍是倚重,不至于因宫闱之事便施以重罚。于是,罚一年俸禄了事,欧阳剑锋依旧做他的礼部侍郎,忠心辅佐,克己务朝。
  正元殿的事情结束的迅速而轻松。
  然而全部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昨夜,在永和宫,龙胤以自己的方式确认识珍儿无疑后,片刻的温存,他无数次忆起自己在珍儿死后立下过的誓言。
  若一日重逢,誓不相负。
  如今是真正的重逢了,其间的细节有待他一点点去查证,但她是真真正正地回到了他面前,从此,应是不相负的。
  然而,此刻的他已经转过身去了,转向另一个走入他生命的女子。
  如何还能不相负?
  老天竟与我们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云儿,我怎样再面对你?
  
  六宫的天地整个翻倒了个儿,如一场地震袭过一般。凝云只觉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体内,将她的心一点点揉碎了。
  他决计想不到会与珍儿再相遇,更想不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命中注定一般的,注定在一起的人如何都会再走到一起来,说是佳话也未尝不可。她的泪无声地落下。只是,注定是他与她的,佳话是他与她的,我是什么呢?她回想起不久之前,在苏州,当她完全意料之外地见到龙胤时那不可思议的幸福感。就像是偷来的一般,如此不真实。
  这不是他的错。凝云心中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他带她回来时,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她的话也是真心的。他们都欠对方一些解释。这解释,她仍在等待着,等的苦不堪言。
  她问自己,是否后悔回来?
  如今,再不能说的那般决绝。她苦笑自己曾经的自大。思考许久仍没有结果,然而她能肯定的是,相比与上次因误会就远走高飞,这次面对那个实实在在地存在的女人,她却不能那样断然,或冲动地离开了。因为,她半是苦涩半是甜蜜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明年春天,他就会来到人世。
  为了他,她不能再次离开。
  初为人母的感觉,让凝云在眼下和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面对后宫的惊涛骇浪,有了唯一的慰藉。
  已近三更夜了,她仍在榻上辗转反侧,香汗淋漓,浸湿了身上的湘黄绣花缎袍。她呆呆看着面前红木织素的云脚屏风,镂空暖炉中火焰一跳一跳,橙的暖光,却刺的她双眼生疼。
  一个人的夜,是该稍微习惯的吗?
  
  昭阳殿。
  沿祖制,瀛部的到访需设宴三次。
  晴空万里,澄澈碧倾洁净无尘,不现云迹。凝云仰目望着,那么一瞬的思绪闪回了流息殿中的云海,渗透了千年的静谧,逸逸天地之间,不及初雪之素洗,白梅之泠傲,棠梨之娇纯,只是远远地连成的一片,顶着头顶溯机殿的黑暗,可容万物,不央天庭光辉,然而让人看了心中便是明净温暖。
  可惜当时没有细看呢,凝云叹道,回到京城,竟是再瞧不到如此好的云了。
  虽不喜吵闹,但如今不来昭阳殿,实是难见到他一面。于是她来了,坐在欢歌笑语的人群中,刻意又倔强地回避着龙胤每一个急切又关切的眼神。
  他身边的欣妃珍儿,兀自一朵世外仙姝般的白水仙,在其余嫔妃的朱潮红裳中犹显得绝纯绝雅。凝云瞧着她,竟再找不出一丝欧阳流莺那圆滑深沉的影子,只觉那一双凌云眉中缠的俱是柔情真意,无一丝心机。
  果真,有了他无微不至的爱,便全不是原先的人了。
  依照宫妃品制,皇后着大红,其余嫔妃便只能着橙红或粉红。
  凝云上身着了暖朱色镶领袖盘锦上裳,下身配一珠光湘妃色长裙,宽松款儿,略掩已隆起的小腹。她倚栏坐着,潋潋水波弄鱼,佳人颜如舜华。
  溥畅知她苦闷,便来陪她坐着。难得的是婉依——这是凝云头一次列席昭阳宴,居然也瞧见了她。
  婉依向来是着素白衫的,如今欣妃盛宠,又偏好洁白,故再没有嫔妃敢在宫中着白衣,婉依再是脱俗,也不会明里与众人作对。凝云见她渺渺踏波而来,着的是极浅的晚霞紫赤盘扣棉衣,无任何绣样花式,褐发于发梢处打着飘逸的波浪卷儿,仪静体闲,自有一种神秘魅惑。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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