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四阿哥耳中,却是浑身一震。
他望向和妃,只觉得满脸慈爱的和妃与他记忆中的“额娘”重叠在一起。
他胸口堵堵的,直觉得喘不上气。
养母也曾如和妃这样,絮絮叨叨,只为关心养子的起居。
这种絮叨,却不惹人心烦,只让人倍感亲切。
他已经年过不惑,早已不是留恋父母慈爱的年纪,但是这几日在生母处受的委屈。让他更加思念养母慈恩。
若是养母在世,也会关心他穿的暖和不暖和、有没有饿着,而不会将他当成仇人似的,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送他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和妃被四阿哥盯着,心里一哆嗦。还以为他不耐烦自己罗嗦,随即见四阿哥满脸惨白,抚着胸口浑身战栗。方觉得不对。
和妃唬得花容色变,立时站起身来。惊呼道:“皇上?”
“额……娘”四阿哥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含了一圈,辛酸得不行。
他晓得自己状态不对,使劲地长吁了口气,又闭上眼缓缓了精神,方道:“朕无碍……就不耽搁和母妃了……”
和妃满心狐疑,可好奇心仍抵不过她的满心惧意。
听了四阿哥这一句,她恨不得立时消失。可是那样又显得太凉薄,怕是要得罪四阿哥。
她站起身来,只能忍着满心雀跃,露出丹分担忧,甚是挚诚地说道:“皇上身份贵重,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庭,还有诸多事宜等着皇上做主。皇上虽诚孝,也要多保重龙体才好,”
不过是随口几句,却是取悦了四阿哥,使得他对于这个庶母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站起身来,微微躬身道:“劳和母妃教诲,胤禛记下了。”
和妃哪里见过这样乖顺的四阿哥。神色一僵,不过迅速掩饰过去,起身告辞,带着太监宫女离去。
四阿哥的心情,意外地好起来。
他望了望永和宫正殿的方向,不再像过去那般心痛。
看来,是他生母没有因为他是新皇帝,对他巧言令色,这对他说不定也是好事。起码,就少了许多顾及与掣肘。
若是生母对他如沐春风,再跟他为十四阿哥求高爵显位的话,他还真为难。
如今这样,明着撕破脸,生母不顾及他这个做儿子的心情,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就能不顾及生母的感受。
他这边想开了,离开永和宫的和妃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将与四阿哥之间说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确定四阿哥的态度,在她提及弘历后,越来越温和,她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四阿哥还是领自己情的。
由此,她又想到康熙。康熙专程让她抚育弘历。而没有让德妃这个亲祖母抚育,是不是想到身后事,为自己寻个好靠山。?
想到这些,和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低下头,用帕子拭泪。
她却是没有留意,打从她从永和宫出来,就有人盯着她的行迹,这落泪拭泪尽入他人眼底……
从衙门出来,曹颙与几位堂官一块儿进宫。
等到晚祭结束,已经是戌初晚上七点。
天有些阴,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
宫门外,有曹家下人抱着防雪的披风等着,是初瑜使人送来的。
曹颙骑在马上,看到落雪,首先想到的是,今年冬天雨雪多的话。明春直隶当不会再大旱了吧。
直隶挨着京畿,是第一紧要大省,最是乱不得的。
旁的省份,遇到天灾人祸。朝廷还能选择救不救济、如何救济,可量力而行;换做是直隶,朝廷就没的选择。不仅要救济,半点不容有失。
地方官仓没米,国库没银子。曹颙这个户部的副堂官,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风调雨顺”四字对国民生计的重要。
回到府中,刚一下马,就听管家曹元上前报道:“老爷,十三爷来了
曹颙听了,挑了挑眉,甚是意外。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来曹家,所谓何事?
就听曹元继续道:“小的原是请十三爷进客厅小坐,好使人去给老爷送信,十三爷却说,今儿是来瞧老太太的,叫小的使人通报。老太太那边得了消息,就由太太陪着,出来与十三爷说话。”
曹颙听他说完,带着几分不解。直接去客厅见客。
客厅中,李氏看着眼前的物件,久久无语。
眼前总共摆了四样,一尊犀牛角雕的文殊骑狮坐像,一尊紫金兽耳香炉,一对象牙雕花鸟笔筒,一对白玉龙凤纹环形玉佩。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十三爷,这些东西太贵重,奴才不敢收
十三阿哥见她如此生疏,道:“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了,皇阿玛大殓之日,本当请太夫人同去。但是听他事务繁忙,疏忽了此处,过后甚是不安。这些东西,是皇阿玛生前用过之物,留给太夫人做个念想……不只太夫人这边,诸位皇兄皇弟。也都分有皇阿玛遗物,不过要等到皇阿玛出殡后才分赐下去……”
这份礼遇,让李氏感动,却也让她不安。
只是这新皇四阿哥威名在外,李氏心中愕惴。
若是这些东西,只是十三阿哥送来。她还能措辞推脱;既是新皇钦赐。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李氏本就不是善言之人,看着十三阿哥。竟不知当说什么。
这会儿功夫,曹颙到了。
他只听了十三阿哥所说最后那一句,不过听到“遗物分下。”再看到李氏面前摆着的物件。也就猜得差不多。
见曹颙回来,十三阿哥对曹颙道:“为了来你这儿跑腿,爷还没有用晚膳,今儿可是厚着脸皮,要好好吃你一顿。”
曹颙听了,道:“只要十三爷不嫌弃寒舍饭菜粗鄙,别说一顿,就是十顿百顿也是有的。”
十三阿哥闻言,不由莞尔:“好啊。在你眼中,爷就是个吃货不成?”
两人说口这两句,到是化解了厅上原来的沉重气氛。
李氏看着那些东西,晓得自己没有回绝的余地,只是不知这受了御赐之物,用不用跪地磕头谢恩。
想了想,她还是问曹颙道:“颙儿。皇上有东西赐下,你是不是当随我叩头谢恩?”
没等曹颙说话,十三阿哥摆摆手,道:“没有外人在此,太夫人不必多礼。皇上说了,等福晋们进宫后,就请太夫人多多走动”
李氏见状,点了点头,对曹颙道:“我身份所限,怕是无缘陛见。你赶明儿见了皇上,要记得代我叩谢皇恩。”
曹颙躬身应下,李氏便请十三阿哥慢坐,她带着初瑜下去预备素席。
十三阿哥起身相送,待李氏婆媳走了,才瞥了曹颙一眼,冷哼一声。道:“曹颙,莫非爷近日得罪你了。
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九百九十九章 责问
曹颙有些愕然!“十三爷……这话几从何说起。”
十三阿哥见他不知所谓的模样,冷哼了两声,道:“若是爷没得罪你,为何你的虎骨膏四处都送到了,就是落下爷?”
这可是“欲加之罪”那虎骨膏,曹颙拢共就送了七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人。
见十三阿哥虚张声势,曹颙先是觉得好笑,随后猛然警醒。
七阿哥处的虎骨膏是初瑜打发管家去送的,若是外人晓得也没什么;十六阿哥处,是曹颙在说完私话送的。
北方人多风湿,权贵人家,虎骨膏也算常见的。十三阿哥若是没有准确消息,也不会笃定十六阿哥处的虎骨膏是自己所送。
十六阿哥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无爵皇子,为何还这般受关注?莫不是因十五阿哥的缘故,受了猜忌?
曹颙心里转了几个弯,面上露出讪讪之色,道:“是前些日子得的四匣好膏药,原想着孝敬十三爷的,只是十三爷如今身份不同”
以十三阿哥的通透,不难猜到曹颙的心思。这个时候诸多辩解,还不若实话实说。
果然,十三阿哥见他实诚,面色好看些,带着几分责怪道:“你呀你,思虑太多,也不怕长白头发。即便爷封了爵,就不是爷了?就让你对爷避而远之?若是你只是朝臣,爷还能体谅体谅你;你身为和硕额驸,爷的亲侄女婿,这关系是能断得了的?”
口气中虽带了责备,但是他心中并没有真生曹颙的气,反而因他的“退避”感触曹颙多。
从十四日,被封亲王、委任为四个总理事务大臣之一,至今不过短短五日,十三阿哥府从过去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车水马龙。
因十三阿哥差事繁忙,上门的男客多是为了送礼而来,多是由管家打点;这女客,有的还是宗室长辈,十三福晋只能陪着应酬,一天到晚,不胜其扰。
十三阿哥见状,心疼妻子,想要闭门谢客。十三福晋是女人,想得多些,怕因自己的缘故,使得丈夫名声受损,被戴上“狂妄”的帽子,劝阻了丈夫,勉力支撑。
十三阿哥沉寂多年,尝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对于这些“锦上添花”之人,多是嗤之以鼻。
越是有这样人比对着,越是显得当年“雪中送炭”之人的可贵。
岳父家、连襟家、曹家他们对十三阿哥府这些年的援手,十三阿哥牢记心头。
乍升高位,他虽是提着十二分小心,也不愿因这个缘故,就断了同曹家的往来。那样的话,他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听着十三阿哥的责怪,曹颙只能带了几分惴惴听了。
他想起十三阿哥壮年病逝之事,不由地收敛了脸上尴尬,正色道:“十三爷,有句话臣说了,许是逾越,却不吐不快。”
十三阿哥听了,倒是生出几分意外。
他晓得曹颙的性子是极谨慎的,凡事都按照规矩来,鲜少有不合规矩之事。
“有话就说,客套行么?”十三阿哥道。
曹颙斟酌着,说道:“十三爷,虽说您如今正当盛年,可早年劳损过甚,这几年身子才不过刚养好些。如今又是国丧,又是国事,十三爷您也当多多保重身体为要……若是积劳成疾,使得皇上担忧,到辜负了皇上这番器重之意……”
十三阿哥闻言,颇为动容。
这般单纯的关切,除了十三福晋,也就只有曹颙。
他叹了口气,道:“外头都说爷“大器晚成”,爷定会好好爱惜自己,多给皇上当几年差。”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曹颙道:“你也不必因怕给爷惹嫌疑,就避而远之。皇上是个重情分的,晓得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万没有因这个怪罪你我的道理。”
曹颙无意与十三阿哥辩论。只能默默。
四阿哥是重情分不假,但是皇帝就是皇帝,出发点与常人不同,忌讳的事情也多。今日恩重时,什么都没错;明日论罪事,对也成了错。
十三阿哥见曹颙不说话,只当他听进去自己的话,心里松快许多。
这会儿功夫,初瑜已经置了素席送过来。
十三阿哥忙了一下午,倒是真饿了,就着几道烧蔬菜,吃了两碗米饭,才撂下筷子。
看看座钟,时辰已经不早,十三阿哥道:“快别藏着掖着了。赶紧地把你的好药给爷拿出来。爷这几日,真有些骨头酸。别只拿一匣,皇上那边你也得孝敬些。”
曹颙听了,晓得十三阿哥好意。
四阿哥既赐下东西,以示亲厚,曹家除了恭顺,就要回之以亲近,才能让新皇心里舒坦。
曹颙使人传话梧桐苑,少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