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太爷见状,唬了一跳,使劲地拍了拍孙儿的后背,才助他止了咳。
年熙咳的眼泪都出来了,脸上也添了些血色,讪笑道:“不是孙儿违逆祖父,不过是身在其位谋其政。”
年老太爷知道长孙倔强,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接过了折子。打了开来。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已经沉下脸,瞪着年熙道:“谁在你面前叨咕这些,引你写出这样的折子?”
年熙见祖父变脸。有些惴惴,道:“没人在孙儿跟前提这些。是孙小儿自己想出来的。如今国库空糜,内库也吃紧……前几日孙儿奉旨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留膳,只有八品菜,听说御前也不超过十品。福建本是入不敷出之地,因前几年巡抚在福建施行‘火耗归公’省库已有余银……”
听说没有牵扯其他人,年老太爷长吁了口气,道:“想想你大伯与父亲,这个折子不能递!”
年熙已经二十几岁,不再是不解世事的书呆子。
见了祖父的反应,他原本热炙热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是了,他是御史不假,在这之前,却是年家的子孙。
这“火耗归公”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不假,却是要得罪所有的外官,为了家族……
年富到京次日,就请旨陛见。
他虽没有正式官职,却是新出炉的一等子,又是年莫尧派回的“特使”所以有资格递折子请旨。
是日,刚好是户部论值。
从御前下来的曹颙,看到候在养心殿外头的年富。
年富穿戴一新,站在一边,低着头做恭顺状。
曹颙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随着户部几位堂官离去。十六阿哥已是磨刀霍霍,这个自以为是少年俊彦的年富,该有得瞧了。
因留了心,曹颙就对年富的消息很是上心。
过两日,便听说年富因“水土不服”病倒。
曹颙看听说了,心中敞快不少,又觉得有些没意思。
不管是他,还是十六阿哥,恼怒终归恼怒,心中却是避讳年羹尧。
年老太爷虽不算喜欢三孙,但是听说他病了,还是次日就去探视。而后见孙子病得可怜,老人家心一软,道:“使人收拾收拾,随我一起回去养着。”
结果却是出乎意外,不管老太爷怎么说,年富就是不搬。
最后,老太爷无奈,使人拿了自己的帖子请太医,确认孙子确实无大碍后才离开。
雍正这边,也早得了消息,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年熙生病,雍正不是使人过去送些人参,就是召太医过问一二,比对自家子侄还关切;年富生病,宫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已经能引起人们的好奇之心。
这时,就有人提及年富的庶出身份。
他现在虽是一等子,风光无限,可压根就比不上长兄年熙。年熙是嫡长子,没有变故的话,是要承继一等公爵位的。
于是,那些想要借“探病”之名巴结年家的官伸,很快就转移了阵地。不再直接拜访年富,而是去年老太爷处见年熙。
年熙却没心思与他们扯皮,称病不出……
京城里茶馆里,又添了谈资。
前门刘三的大表弟在崇文门当值,看到年家进京的车队。
车中绝对不是寻常东西,因为那个小箱子,都要两个人抬。
有人说,那车队运的都是金子,只是不知道是孝敬给宫里那位,还是孝敬自家老人。
又有人说,年莫尧这次青海大捷,赚足了本钱,如今已经是“西北王”
闲话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年家来的。
曹颙却觉得不对,这传言说得热闹,有些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夸大其词,可是百姓运边却相信他们的耳朵”
俘获年羹尧的大网,已经在皇帝手中展开。
同去年众人的期待相比,今年大家对随扈塞外的惦念少了许多。因为大家晓得,就算是惦记,也是白惦记。
连修畅春园的十几万两银子。皇上都舍不得,哪里又舍得带着宗室百官,避暑塞外?
果不其然,到了三月底,雍正就有旨意下来,蒙古王公轮流进京陛见。
虽说舍不得银子,可是雍正确实也是畏暑热。
因此,到了四月初一,雍正就带后妃移驾畅春园。
上行下效,京城王公大臣,也都陆续搬到海淀园子避暑。
曹颙这边,也同初瑜商议后,阖家出城避暑。因为府里先生也要跟着同去,东府天护、天阳兄弟也就随着同去。
淳亲王也带了家眷,移居与曹家邻的王园。
两家是姻亲,少不得往来宴饮。
淳王爷如今没有掌部务,正是清闲,待曹颙休沐时,他就使人叫曹颙过去下棋,话里话外问的却是甘州之事。
曹颙还以为自己的岳父是关心自己的差事,将奉旨修建新城,安置移民之事讲述一遍。
淳王爷听了,却是有些意兴阑珊,直接开口问起驻军之事。曹颙在甘州半年,兼着西北军后勤庶务,自是对西北军知道得清清楚楚
淳王爷听得津津有味,目光悠远,似在回忆什么。
曹颙后知后觉,察觉出岳父的异样。
他的视线落在淳王爷的残腿上,心中叹了口气,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可怜可恨
“这是什么?”看着十六阿哥献宝似的得意,曹颙很是意外。
他本在淳王府园子陪岳父说话,结果被十六阿哥给拉了回来。因十六阿哥急匆匆地,淳亲王晓得他有事,便也没有相留。
到了曹园书房,十六阿哥就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匣子,打开其中一介,给曹颙看。
曹颙还当是什么宝贝,结果是半匣褐色药丸……小手指盖大
十六阿哥拖出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了,摇着扇子,面带得色道:“宝贝!”
曹颙捏起一丸,放在鼻子下闻闻,有些山楂肉的香味,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刺鼻味道。
他眼睛一亮,道:“鸦片加山楂制的?”
十六阿哥笑着道:“嗯,治感冒与拉肚子,一丸就好。就是吃几次就上瘾,不能在国内卖
原来,去年云南鸦片运到京城后,雍正就私下里给十六阿哥下了密旨,让他想法子将鸦片外销。
广州那边,因东印度公司有罂粟基地,鸦片膏产销已有些年头。国内的鸦片膏,若是不想起噱头,一时还无法与之相争。
加上这东西毕竟是毒品,朝廷终要下旨意在国内禁的,不好明晃晃地往外卖。
十六阿哥想着这个东西,在国内都是药铺有售,便想着变“毒”为药,好让它能名正言顺地卖到国外与蒙古。
可他不是大夫,太医院那边人多口杂,不好随意使唤。他便想起乐家,会了同仁堂的当家,在同仁堂秘密药房里炼制了这些药丸。
曹颙没有试过这个药丸小但是既是十六阿哥这样说,想必已经使人试过药性。
借着“药丸”的名头,将鸦片外销是好事,可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治得又是小病,推行起来未必容易。
见曹颙不为所动,十六阿哥打开另外一只匣子。里面分成两个格子。一个格子装着几只卷烟小一个格子里装了两只鼻烟。
这却是和了曹颙的心思,鼻烟本就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加上罂粟再销到西洋,也容易被人接受。
卷烟在蒙古推行两年,如今蒙古王公已经有不少“烟民”。
如今这加了料的,就是“升级版”。
“皇上的意思?”曹颙问道。
将这些东西卖到蒙古容易,蒙古王公有领地与属民,可是比宗室王公要富裕得多。可是眼下要想的,不仅仅是卖出去,还要提防它回流,要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十六阿哥微微皱眉,道:“往国外销的还好说,直接挂在内务府名下走海关;蒙古的却是难办,还要再等等,内蒙弃与喀尔喀暂时只能撂在一边,借着朝廷官吏往返青藏的时候。带一部分到青海与西藏,只是不好以朝廷的名义
不以朝廷的名义,那自然要有个人出来牵头。
曹颙听了,不由心下一禀,道:“十六爷万不能沾手!”
不管皇上说得多么好听,都不能替他顶缸,若是什么时候计较起来,也是罪过。
十六阿哥狡黠一笑,压低了音量,道:“放心,我还没有尽忠到“粉身碎骨”的地步。这些东西,虽是祸害人的,油水却丰,就算不背骂名,也容易招来麻烦,我不会沾这个。我这里却是有个好人选,孚若猜猜是哪个?。
曹颙见他笑得阴险,不像是成全人的,倒像是给人挖坑的,稍加思量,跟着笑了:“年富?那可得使人盯好了,要是这小子胆子肥。往国内销可就麻烦了
十六阿哥混不在意,道:“内务府这边控制数量,也会使人盯着,不会让他胡来。不过是借着他老子的名号,将这些东西顺顺利利卖到青海、西藏而已
听了这话,曹颙就晓得十六阿哥这是记着仇,要给年家父子下个套。
这内务府的买卖,上手容易,可是打秋风的多。
年家如今有个贵妃,还有两个公,看着显赫不假,可这份显赫,只是对朝臣说的。
在宗室眼中,年家不过是汉军旗,只因是换上潜邸旧人,才有了今日体面。他们轻易不会与年家争执结仇,可是方便割上一刀的时候,也会很乐意下手。
到时,年家会做人还罢,要是不会做人,就要结怨结仇。
要知道,大清的宗室,虽比不得前朝,没有封地,可是名义上却有与皇上“共议国事”的权利。
又是一窝蜂的都圈在京城,最在乎的就是面子,最怕的就是丢份。
以年羹尧的倨傲,年富的小家子气,两下里不结仇才怪。
曹颙点头,默认了十六阿哥的安排。
不管年富出于什么目的,确实算计过他,如今“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其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正好。
庄亲王府在海淀也有王园,所以十六阿哥如今也住在城外,拉着曹颙,又规划了一番“鸦片大计”。喝了几盏茶,肚子有些饿了,十六阿哥也不跟曹颙外道,直接叫曹颙预备吃的,用了晚饭,又拉着曹颙溜达两圈,消消食,才慢悠悠地走了。
曹颙送走十六阿哥,心中却有些奇怪,总觉得十六阿哥好像在故意拖功夫,不爱回家的样子。
回房后,他就与初瑜提了此事,而后问道:“这两日你在岳母那里,可听十六爷那边的事儿?莫非王府有什么变故?”
初瑜听丈夫提及此事,面色有些古怪。半晌方道:“还真是听了一嘴,如今外头都等着看十六叔府里的笑话!”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道:“太福晋为难十六爷?”
他知道庄亲王太福晋与十六阿哥之间相处的不算融洽,怕十六阿哥因此背了“不孝”的恶名。
即便是贵为亲王,也要提防悠悠众口。要不然,不说旁人,雍正就不会饶了他。清朝这几位皇帝,不管实际如何,对外可都是推崇“孝道”的。
初瑜叹了口气:“先是逼着十六叔立弘普为世子,见十六叔不应,又强做主给十六叔纳了个侧福晋。弘普、弘明两兄弟,如今都养在太福晋身边。皇上移驾畅春园,太福晋就带着新侧福晋来海淀,留了十六婶与十六叔其他妾室在王府,又不许十六叔回城住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