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忙道:“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曹颙摆手道:“不用,冬天屋里燥的,就容易出鼻血。不是什么大事。”
待梳洗完了,钗儿翠儿抬了炕桌过来,又摆上吃食,曹颙掀开那盅补汤,见又有人参杞,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摇了摇头:“这补汤可不能喝了,补得过了!”
紫晶很是歉然:“这补汤依规矩是……还是请陈太医来给大爷诊诊脉吧?”
曹颙摇了摇头说:“别,天怪冷的,没什么
|这里。想起一事:“前两日礼过来,却似没瞧见他吃席,家里忙乱也顾不上好好敬他一杯。今儿他要过来瞧园子,你帮把他留下,晚上设宴请他。若是今儿没来,就送帖子到他府上,明儿请他喝酒。”
紫晶应了。又道:“院子差不多完工了,这几日程先生是日日过来看着的。今儿想必能来。”
*
虽然曹颙有心请程梦星吃饭,但程梦星当天却是有事未能到曹府。曹府派人送帖子上门时。程府门房收了帖子。说主人家出去了,回来转告。
程梦星是被胡季仁请去喝酒了。
胡季仁捐官时,从程梦星处借了一万两银子。最近家中送了银子来,他却因部里繁忙没得空出来,又被大伯催地紧,这是忙里偷闲得了一日地休沐假,赶着把这有借据的银子先还上。又请了程梦星喝酒谢他。
两人在宾悦居的雅间里坐了,要了几个招牌菜小酌起来。
胡季仁这个把月来过得极其郁闷。活多上司严,最近又是累的要死,远没有当初做个闲散笔帖式时痛快。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他发现九月里踹得他肋条青了数日的曹家大公子,竟然转到了户部当差!
上个月,胡季仁听说紫晶在曹家做了管事姑娘,实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到曹府去寻人。见紫晶还是未出阁地打扮,他不由动了些心思,想着若能纳她为妾,算是攀上了曹家,多少能捞些好处;就算不能,也算是完成母亲临终嘱托,得一个美妾终是不亏的。
胡季仁自觉得纳紫晶为二房完全是一番好意,已是自己十二分的抬举于她。虽说她出身官宦,毕竟已经沦落为奴婢,还能有什么奢望?原以为自己一提,她就会欢喜地跟自己走,谁知道紫晶竟然嘲笑似地瞪了他,一口回绝。
胡季仁心下不忿起来,然后才有拦了曹颙,偏要赎紫晶之事。被曹颙打了,他还满怀恨意,疑心紫晶和曹颙有私,越想越觉得是“夺妻之恨”、“奇耻大辱”,便念叨着迟早要报复回去。
没出半个月,胡季仁就在户部衙门院里瞧见了曹颙,还穿着从五品地官服,比自己高了一级。他忙不迭向人打听,才知道曹颙做了福建司的员外郎。他是一面妒恨,一面庆幸亏得自己在山东司。若是在福建司,岂不是正犯到曹颙手里了,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胡季仁一边儿灌着酒,一边儿说了些个部里差事上的气闷事,宣泄了一阵官场,又挪移到情场上来,忍不住又和程梦星提了紫晶地事情。不提自己分毫,只说紫晶无情、曹府无义。
程梦星听着糊涂,不由问他:“你那日和我打听时,就提这亲戚,我是不明白,到底怎么个亲戚,怎地又流落到曹府了?”
胡季仁哼了两声:“原是我姨母的女儿,打小订了亲,后来她家抄家了,就断了音讯!”说着,有些愤然,恼道:“表哥,你说她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不?我抬举她做二房已是仁至义尽,还跟我端架子!当她还是官家小姐呢?”
程梦星皱了眉,这话怎么都听不出胡季仁有理来。既然早有婚约,就不该背信另娶;因断了音讯,联系不上,另娶了也算是无奈之举,就该看着本是亲表妹的份上,待之有礼,怎能说什么纳妾之类的屁话。
虽然和紫晶接触不多,程梦星对她的印象却很好。胡季仁信守承诺,至今未娶,紫晶给他做正室都是屈就,更不要说如今给个二房还像施舍般。别说紫晶姑娘生气,就是他这个外人也看不过去。
毕竟是人家家事,程梦星也不好多说,只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胡季仁却是说着说着又回道紫晶话题,越发骂起来,话已不堪入耳,又扯程梦星袖子说迟早要报复曹颙。
程梦星抽了袖子,冷冷道:“我倒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胡季仁瞪圆了眼睛:“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梦星劝道:“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吧,曹家大公子不是你能惹得起地!而且那紫晶姑娘是个好姑娘,当好生敬重,休要辱没了她。”
胡季仁瞧了程梦星半晌,忽然咧嘴哈哈一笑,扬手干了一杯酒,又狠狠把酒杯摔到地上,指着程梦星道:“表哥倒是怜香惜玉的人!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表哥近日是出入曹府,莫非是瞧上紫晶了?”
程梦星皱眉道:“我不过说句公道话。也是劝你一句,别犯浑,否则,到时候胡家也保不了你。”
胡季仁酒喝了不少,心里却没糊涂到家,曹家什么权势他自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犹是嘴硬,梗着脖子横了两句。
程梦星懒得再理他,站起身掸掸衣襟,说了句“告辞”就往外走。
胡季仁京中好友虽多,像程梦星这般肯爽快借人钱的却再找不出一个来,大伯虽然在京,却是穷翰林一个,他若用钱,还得来找程梦星,自然不肯就此得罪了程梦星。胡季仁忙站起身,拉程梦星道:“我喝高了满嘴胡,表哥莫怪,喝酒,喝酒……”
程梦星道:“改日吧!”说着,脚不沾地就往楼下去。
胡季仁忙跟着追了出去,口里喊着:“表哥,你不过抱不平罢了,难道要为了个外人和自家亲戚生气?”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送妆
胡季仁在后面大呼小叫,程梦星只懒得搭理他,径直的大门。
胡季仁刚要跟出去,却被掌柜的拦了请结账。
程梦星出了大门才觉得敞亮了不少,回头见胡季仁和掌柜的比比划划的,不知道是讲价还是做什么,心中嫌恶,暗骂胡季仁没个出息,深以同这种人是亲戚为耻。
小二牵了马过来,程梦星想也不想,翻身上马,不肯等胡季仁便要走,忽然听身后有人唤“程先生”。
程梦星回头,却见是曹颙。
原来曹颙想着今日宴请程梦星,早早结了手上的活计,早早回府。路过这条街,他正瞧见程梦星从宾悦居里出来,便笑着过去招呼了一声。
两厢下马见礼后,曹颙笑道:“先谢过程先生的礼。前几日宴席忙乱,也没得好好同程先生好好喝上一杯。这几日部里琐事繁忙,也没得个空。我原想今儿请先生吃酒的,看来,程先生这是吃过了,真是不巧。不知道程先生明日有空没有?”
程梦星忙摇头道:“曹公子客气了。值不得什么,这前后也吃过曹公子几次酒了,当是程某做东请曹公子才是……”话没说完,却被胡季仁一声“表哥”打断了。
胡季仁追出来时,只顾着撵上财神爷程梦星了,没注意后面的曹颙。待瞧见时,他这声“表哥”已经喊出口,还颇大声,引得曹颙一行人都瞧着他。
胡季仁想起月前叫曹颙踹得肋骨青紫,就觉得腿肚子有点软。看着曹颙身着高自己一品的官服又有些发虚。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过去规规矩矩打千儿见礼,口称:“下官见过曹大人。”
曹颙看见他,就觉得恶心,也不理他,只诧异地望着程梦星,以目光相询那“表哥”何意。
程梦星既装不出来不认识胡季仁的样子。也装不出不知道胡季仁认得曹颙地模样,无奈之下,只得摇摇头。喟然道:“曹公子。这是程某地远房表弟。”然后也没有解释别的意思,便道:“今日实是俗务缠身,公子的好意程某心领了。改日程某做东相请公子。”
曹颙微一点头,自然也不会接胡季仁的话题,只说:“既然程先生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当是改日我再相请先生。”说罢。拱手告辞。
胡季仁被晾到了一边儿,干瞪眼也没人理会他。望着曹颙的背影。胡季仁还做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嘴里小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个什么。
程梦星压根就不搭理他了,催马就走。
胡季仁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着去抓他缰绳,却哪里抓得住。自己的马还没牵过来,他忙不迭高喊着“表哥”,又骂店小二叫赶紧牵马,乱了一阵,待上了马,程梦星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曹颙前些日子就叫人查了胡季仁,知道他新买地户部山东司堂主事,出身武陵胡家的旁支,至于其母族却是要到当地去查了,因此派了人下去湖北去详细查,好从中找寻紫晶家人的线索。因关注点不同,曹颙并不知道胡季仁和程梦星有亲这事。
待回了府,曹颙就找了庄席询问程梦星地事。当初用程梦星盖园子,因是庄席举荐,曹颙十分放心,也就并没有特别问询程梦星家世背景,只记得也是个京官地后人。
庄常听了曹颙的问话,道:“其父程文正已经过世有些年了,原是工部主事,康熙三十年的进士,素有才名,可惜了英年早逝,四十四岁就殁了。而后程梦星就带着寡母回了扬州老家。四十八年才再次进京地。”
扬州?程?曹颙一愣,忙问:“和扬州盐商程家可有关系?”
庄席点头道:“正是程家嫡系子孙。现下程家家主是程梦星的亲大伯。这些盐商家族的规矩是把银钱聚到一处,由家主择人经营生意,旁人则是按照祖辈留的分例分花红,自行做些什么,家主并不管。这程梦星从其父辈起,已是弃了商路,专事儒业。虽为官不为商,但仍有花红可抽,因此家资颇丰。他家京里就有不小的私宅,修得也是极雅致地,我故此将他举荐给你。”
曹颙点点头,又问:“那先生可知他有什么姓胡的表弟?”
“胡家?”庄席想了半晌,道:“若说胡家,只就一处。程梦星地外祖汪懋麟无子,只两女,一女嫁与程家,一女嫁与胡家。若说是姓胡的表弟,怕就是程梦星姨丈家的人了。只是听闻这程梦星的姨丈胡期恒并无子嗣,想来是胡家族侄吧!”
这拐得七扭八歪的关系曹颙听着直迷糊,只问:“这胡期恒是武陵人?”
庄席道:“胡家是武陵望族。哎,令尊当认得这胡期恒。其父胡献征原做过江苏布政使的,与令尊是同僚。胡期恒在扬州考的举人。后四十四年万岁爷南巡,曾招了江苏举人秀才到御前考以文墨,胡期恒诗做的极好,深得圣心,便被万岁爷亲点破格拔擢入翰林院,授以典籍。如今还在翰林院当差。”
曹颙微微皱眉:“这胡家和曹家没有亲戚关系吧?”
庄席一怔:“没有。颙儿何?”
曹颙摇头笑道:“没什么,只这么一问。”不由心道,没关系就好。别绕了半天,那混蛋也成了自家亲戚,倒不好惩戒了。
*
圣驾十二月十八到京,十九恩赏的旨意就下来,内容是因曹颙在户部当差“操行勤勉”、“居官颇优”,将爵位升两级,由三等男升为一等男,并赐假期一月,以备娶亲。
“操行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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