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咏叹- 第4节

　　　　森问道：“两年的绝对自由？”

　　　　奥古斯丁答道：“是的，绝对自由，我不会监督你也意味着不会插手你的任何事物。你先别急着高兴，等到时候了，你就会明白，这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顿了顿，奥古斯丁继续道：“两年后，不论你在圣马田学院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我都将安排你去裁判所。”

　　　　“还有半个月时间，你可以在帝都里四处走走，说不定会对你在学院里的生活有所帮助。”

　　　　……

　　　　莱茵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正中间是帝国皇宫，在莱茵城里，贵族、富人、平民、贫民和奴隶的居所并没有严格的划分开来。也就是说，除了皇宫，无论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里，各阶层人物都混杂其中，虽然不同阶级的生活条件有天壤之别，阶级之间等级依然森严，但绝没有某区清一色是贵族或者某区清一色都是奴隶这种情况。

　　　　森此刻正走在西区的小道上，后面跟着一个步履阑珊的老人。他想回“复活”前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和这个世界前世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老人名为偌斯，自称是奥古斯丁家的老仆人。事实上，他曾经是奥古斯丁父亲的战友，跟随了老奥古斯丁一辈子，也照顾了小奥古斯丁一辈子。如今，奥古斯丁把他交给了森，更确切的说，是把森交给了偌斯。

　　　　一路上，偌斯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在森的身后，脚步轻的不发出一点声响，森总是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传说中的幽灵。

　　　　有他跟在身后，森心里感觉很踏实。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从没见过老人出手，奥古斯丁也没说过他有多大的能力，但想到老人不时的咳嗽和佝偻的身子搭配着让人不可思议的轻灵的步伐，森就在心里把他定性为扮猪吃老虎的顶级高手。

　　　　穿过车水马龙的贵族区，穿过衣冠楚楚的富商区，再走到平民区，森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感触。

　　　　前世也不是没有仇过富，但相对很多愤青而言，他算是属于那种理智型的。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去网上某论坛谩骂几句，发泄发泄，发泄完，该干嘛干嘛，不会毫无意义的寻找过多虚无的满足。虽然大学生活有些堕落，做过的一些事也有悖道德，但总而言之他还算是一个上进的人。每天也会抽点时间看看书，不止是小说，经济哲学历史法律大抵都读过一点，虽然只是略懂皮毛，不求甚解，比起很多读死书的大学生来说也好很多。他从没想过将来靠读的这些书学到的那么一点点知识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面对一些关于社会关于人生上的问题时能有自己的独立判断，不人云亦云，也不迷信专家。能够这样，他就觉得很满足。

　　　　森知道，无论哪一个世界都没有绝对的公平。面对前世普通百姓的出生他从没有埋怨过父母，面对一些不公他也没有过多的抱怨社会。他虽然不相信神魔之类在他看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相信因果。是逻辑上的因果，而不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所以，他希望，在这个世界，他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种下因，来年，收获他想要的果实。

　　　　这果实，无他，把握自己的命运而已。

　　　　但是看到贫民们的生活，他依旧感到震撼，以至让自己有些动摇。

　　　　森前世大学旅行的四年里去过江西红区最落后的农村，去过河南艾滋病村庄，也去过陕北高原上零星散落的偏僻黄土窑子，见过很多双迷茫绝望到麻木的眼睛，见过很多穷苦很多灾难，可当他以现在的身份和身体来到贫民区，仍然触目惊心。

　　　　身体流脓的穷人奄奄一息地随意趴在街道上，一排排衣衫破旧的女孩举着牌子要做别人家的奴婢，一路的妇人在贩卖注定不久后就要饿死的亲生婴儿，狭窄的街道飘荡着砧板上腐肉和人群集体散发出来体臭交织而成的作呕气息。

　　　　街道上肥硕的鼠类明目张胆地四处乱窜，时不时仰起头张望那些根本无心去打扰它惬意生活的人类，眼睛中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同情。

　　　　“原来在任何一个世界生活都能轻松把人逼入绝境。”

　　　　森忍不住低声感叹。

　　　　自己的命运，是否真有一天能由自己把握？

　　　　自打见面起从未说过话老人忽然开口，佝偻着的身体也不可察觉的挺起了一点：“森少爷，您想改变这个世界吗？”

　　　　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有如刀剑摩擦发出的嘶喊，说出的那句话有诱惑也有期待。

　　　　森转过身，自嘲道：“就我这小身板，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握不了。”

　　　　偌斯发出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道：“您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无可改变。”

　　　　看着老人的身体再次弓下一个弧度，森心里微微一动，似乎知道老人想要的是什么，他盯着老人混浊的双眼，缓缓道：“但您别忘了，我说不定真的是神使。到那个时候，我不介意替您完成某个梦想。”

　　　　老人身体一震，混浊的双眼似乎也有了一丝光彩，他站直身子，然后恭敬地向森深深的鞠了一躬。

　　　　森坦然受了一礼，转身前进，嘴角不为人知的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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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或麻木或疯狂】………

　　　　十四岁的森拥有与这个年龄并不相符的城府和智商，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并不是一个烂好人，给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个虚无缥缈微乎其微的承诺并不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一定的思量才做出的选择。

　　　　刚刚来到在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根基，无论是异端裁判所还是奥古斯丁，并不会给他毫无保留的帮助，他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工具而已。最多只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棋子，因为一个并不很真实的神之使徒的身份。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神使。他只是因缘巧合之下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异数，神使这东西，要么是另有其人，要么是这个身体死去的前世，要么根本就从未存在。打心眼里，森就没觉得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让神眷顾，也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神看上眼。论实力，随便一个强壮的普通人都可以把他打倒；论智慧，他也没有达到妖孽般的境界，要不然也不会考不上清华北大。

　　　　当看见老人因为某个梦想而激动，又因为梦想破碎而失望的时候，森心中一动，给了偌斯一个很不确切的承诺，同时也是给了偌斯一个渺茫的希望。森有自己的权衡，以一个不属于他的身份做出一句轻飘飘的承诺，换一个拥有不俗实力的老人真心的帮助，这笔交易如果能够达成，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森都只赚不赔。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偌斯也觉得不错。

　　　　他虽然拥有在世人看来不错的实力，但只有他知道，这实力有多么的脆弱。不同于世上的其他强者，他没有子女也没有徒弟，甚至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下属，这一辈子，他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奔波。从一开始的老奥古斯丁，到现在的小奥古斯丁，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很多努力，也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年华，甚至为此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妻和子。然而这个梦想在奥古斯丁身上依旧遥遥无期，没有实现的可能。而眼前的森给了他这个希望。

　　　　看着走在前面十四岁的孩子，老人心中有些温暖，如果儿子没死，孙子也该这么大了吧？虽然现在他没有实力，但从未受过正统教育和熏陶的他在这么小的年龄就有如此深的城府和智慧，能一眼看穿自己心中所想，不得不说是得天独厚、天赋异禀。

　　　　为了这个梦想他曾付出所以一切，包括热血的青春、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以及很多志同道合的战友。现在他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用这副残躯换一个希望，何乐而不为？

　　　　两人默默盘算着自己心中所思，缓缓步行在大街小巷中。

　　　　……

　　　　前方忽然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在森的视野之内，出现一位拖着小孩的妇人，破烂的衣着并不能遮掩她妙曼的身材，一张脸上满是惊慌，但这丝毫不减她的美貌。她手里拖着一名小男孩，眉清目秀，样子十分可爱。

　　　　她看见衣着富贵的森以及其身后的老人，像是抓着了最后一根稻草，几步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森的面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仰面叫道：“求这位少爷救救我们，救救这孩子！”

　　　　森眉头微皱，如石像般立在原地，不动声色道：“不必惊慌，有什么事站起来慢慢说好了。”

　　　　那女子定了定神，擦拭了眼角的泪水，道：“我是一个寡妇，丈夫在不久前去世，昨日家中没了余粮，所以……”

　　　　此时一群大汉冲了过来，东张西望，似是在找什么人。

　　　　那女子一惊，又膝行向前半步，抱住了森的双腿，将温软的胸部压在了他的腿上，臻首也悄悄贴在了他下腹上。十四岁的森正是血气方刚，女子仅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即让森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如此直接而了当的挑逗，倒是他此前从未遇过的。森虽然迷恋这种感觉，但并不是色中饿鬼，还知道克制。

　　　　森后退半步，缓缓接道：“所以，你就偷了他们的东西？”

　　　　妇人只是点头，轻声呜咽。

　　　　那群大汉当中走出一人来，向森施了一礼，朗声道：“这位少爷，请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她并不是寡妇，而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他看了看森的下体处，忽然察觉这不太礼貌，瞬间收敛目光，接着道：“这孩子也不是她的，而是我家小少爷。”

　　　　森当即了然，难怪这女子手段如此纯熟。但还有些不解之处，随即问道：“那她是怎样从你家府里把孩子**来的？”

　　　　那汉子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完成老爷交代的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家老爷……昨天晚上带这贱女人回府……今天早上，小少爷就被她骗出来了。这里很多人都知道这贱女人的底细，您可以问问。”周围多有人暗暗点头。

　　　　森心中感慨，男人啊，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听到这个回答，他仍然有些不解，低下头，问那女人：“你为什么要抢这小孩？”

　　　　女子眼见无望，反而放开了双手，站起来，脸上表情变得扭曲，眼神变得疯狂，凄厉的说：“我恨他，我要杀了他，我恨所有富人！我恨！为什么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因没有食物而死亡，而他们的孩子却可以活的那么好！为什么人从一出生就不平等，为什么！”

　　　　森叹息一声，道：“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呢？你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改变？”

　　　　“改变，怎么改变？你看看周围这些人，凭他们吗？”女子尖声鄙夷道。

　　　　森看看其他人麻木的眼神，无奈的挥挥手，任由那群汉子抱着孩子把女子拖走。

　　　　…………

　　　　继续前进的路上，森久久不能平静。

　　　　那女人他管不了，不是说森没这个权势，而是没有插手的必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是她的爆发却是以一种如此极端的方式，让人可悲却不值得赞叹。

　　　　回想之前看到的一双双混浊木然的眼睛，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