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好生熟悉,漂亮的眼,美丽的唇,是杨公子杨行云!他身上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飞天瞪大了眼,看他身上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那道伤口的位置、长短、深浅……
明明是已经成为了痕迹的一道伤口,却为什么会这样重又流出血来?就像……就像一道新伤,刚刚被破开割裂,血意四溅,腥味溢满。
飞天心中恐慌得要命,急着想上去掩盖那道伤,堵住那流血,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身子像是被牢牢捆着。
忽然听到了声音,一个冷厉的声音说:“杨行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飞天愕然回头,一个男人站在身后,大红衣甲扣着五彩的面具!那是?
他心中狂跳!
那是飞天!那是没有变身前的飞天!那面具那声音那身形,俱是再熟悉不过!这是过去!已经成为了过去的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飞天的样子极怪,面具扣得歪斜,头发凌乱,衣袍散皱,下摆被撕破的空隙处,腿间竟然……
有情事留下的血污和白浊痕迹!
飞天张大了口,可是叫不出声音。
明显是被人侵犯过的飞天!被刺伤承受他的怒气的杨公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幻象?还是现实?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剑法……竟然一剑杀我不死?”杨公子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竟然一步一步挨近了飞天。
“舍不得杀我么?”杨公子脸上那个笑容妖艳绽开,在血腥中耀人眼目:“你居然会下不了手?不记得谁让你众叛亲离?不记得我刚才做了些什么?”
飞天的双盈剑缓缓提了起来,眼里带着沉重凝滞不化的寒意与杀气。
“飞天!”
辉月?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辉月由背后拦腰抱着飞天,那从来都闲逸安静的脸上,竟然是一片气急败坏:“不能杀他!杀了他没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飞天脸上什么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到。
只看到那一双眼。
就是铁石般坚硬的东西,在那样悲凉愤怒的眼光下,也要碎裂成片吧。
“清白?”飞天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我还有清白?你看看我,我还有清白?辉月……这样的我,你还有什么好眷顾?明明你也……并不在意我。”
辉月声音哽咽:“飞天……飞天,听我一句,别杀他!”
飞天的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他一心求死,我为什么不成全他?”
辉月没有说话,只是抱在飞天腰间的手紧紧扣着不松。
杨行云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那衣袍全浸成了猩红。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会断折了一样,负伤的美丽,反而更加惊心动魄,带着末日狂花的绝望凄厉。
“哈哈哈哈……”杨行云笑得癫狂:“飞天殿下!辉月殿下!你们高高在上的气派哪里去了?碾死我这么个小人物,竟然还要犹豫再三?”
辉月将飞天的身子向后一拉,静静站前了一步:“行云,你父亲做的事,并不能归罪在你身上。但你对飞天做的事,终要付出代价。”
飞天的腿一直在抖。虽然握剑的手那样稳,可是腿一直在抖。
飞天傻愣愣的看着。
那时的杨行云还是散发,飞天也是。
这是往事?这是飞天的往事?他正在看飞天的往事?
双盈剑上雪亮晶莹,并不像是刚刚刺伤过人。
辉月又说了句话,没有听清楚。飞天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突然一切的光影、声音消失不见,又归于一片黑寂虚空!
飞天左顾右盼,仓惶失措。
忽然他眼前白光闪动,血光四溅!飞天张大了口可是叫不出声来,手脚都像被捆上了,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一个男人被双盈剑刺死,正中心口,穿胸而过,是必死的。
一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长相的尸首,被飞天一脚踢掉。
横飞的血肉令人直想作呕。
平舟血淋淋地倒卧在一边,气息奄奄。
飞天心头一下子被揪紧,想抢上去扶他,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
像是一场故旧的电影在眼前上演,而他只是一个无助的看客,看着这发生过的历史。
飞天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双盈剑的记忆吧……
记得它尝过的血,记得它令多少人受伤、丧生。
这也是飞天的记忆。受伤、被伤、杀人、伤人的记忆。
飞天眼前晃动的景色又改变了。
飞天浑身浴血,站在飞天殿大殿的一角。
“飞天殿下……”站在最前头的横刀而立的人,也是老相识。
克伽。
“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的好。陛下明辨是非,现在也只是让你去解释清楚,何必负隅顽抗?难道殿下不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坐实了罪名么?”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是也不停的粗喘着,身上多处受伤溢血。
飞天两眼圆睁:“我不是兽妖!我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逼我!?双盈剑是兽族之剑,可是,谁又说能用剑的人就一定是兽妖后裔?我明明是天人!你们为什么要诬陷我!我不是兽妖!”
“奔雷哥哥呢?你怎么可以指挥东战军?奔雷哥哥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面前逼近的人丛忽然从中分开,一人步伐稳健,缓缓走近。
“哥哥……”飞天伸出手去,手腕上极深的一道伤,再深半分,恐怕手掌整个都要切了下来,他却好像并不觉得疼:“哥哥……他们要伤我。哥哥……”
奔雷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应飞天那在空中颤抖的手。
“飞天,放下剑,去向天帝解释!”
“哥哥……”飞天睁大了眼,像是一个无助的迷路的孩子:“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我不是兽……”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好疼……哥哥,好疼……”
飞天胸口像被死死的压着,痛,四分五裂一样的痛。
那些血红都被黑暗吞了去,眼前一晃,又出现了一个极大空旷的殿堂。
还是飞天,一身破败的衣衫,褴褛不堪,沾满了发黑的血污。
他身上被长枪刺中,但双盈剑也刺中了那伤他的人。
那男人长嘶吼叫,癫狂充满痛楚的声音。
一个声音急切地喊:“父亲!父亲——”
是杨行云。
他伏在地上,想向这边爬过来。
飞天冷冷的笑出来,将剑一拔,那人身子踉跄了几步,颓然倒下似朽木一般。
杨行云长长的叫了出来:“呀啊——”
远远的,有好些人奔过来!
辉月抢过来抱着摇摇欲坠的飞天,奔雷算是处惊不变,极镇定的一个。
飞天轻轻挥开了辉月的手,将身上那杆扎得极深的长枪,一把拔了下来!
血如泉涌,猩红满眼。
他将那枪向地下一掷:“……杨……杨沃迟杀死天帝,反叛作乱,已经伏法……”他呛咳起来,血沫从嘴角向外涌:“奔雷将军……德才兼备,英武明睿……先帝临终口谕,奔雷,将军,为,下一任天帝!”
大殿下一片可怖的静默。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来,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陛下……”他单膝跪倒:“臣效忠于陛下,此心……至死,不渝……”
一片漆黑。
9。
飞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汉青正在榻旁守候,惊喜地叫出声来,又慌着掩住口:“舟总管,殿下醒来了。”
飞天有些迷惘。
发烧了吗?明明没有。他只记得……曾经看到了许多的幻象,一直一直的凄凉,满眼血腥……
他是谁?为什么明明不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记忆,却让心这样痛?这痛楚那样真实,要骗自己说,那一切痛与己无关,都骗不过去。
觉得好乱……那些乱纷纷的前尘旧事,一点一滴,由细碎而至连贯,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他是谁?谁是他?
那些事为什么自动自发跑进脑海里,自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飞天头痛的揉着脑袋,身体蜷了起来。
“殿下不舒服?”汉青着慌起来:“舟总管去送天医,我去请他马上回来。”
“不要去……”声音虚弱地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汉青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在回来的半途中就晕过去了,这么半天怎么唤也不醒,请天医来看却又说没有什么事,只像是睡着了……舟总管正要说去请辉月殿下来看看您,是不是成年后力量一时调适不来。”
飞天摇摇头:“不必了。”他只是觉得累。
他本身的记忆与刚才的那些幻象,淆乱一团。
一直觉得自己神智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是在发生着什么事。可是现在却觉得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摸不清。要说那些只是幻觉,或者只是飞天的往事……
却为什么……自己却随着那些情景心痛,痛到不能自抑。
那些交错的,杂乱无章、理不清想不清的情景,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身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硬生生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硬塞进身体里,分明陌生,可又觉得熟悉。一心想要排斥,却无计可施。
那把剑,双盈剑。所有的画面中,都有那把剑,也都有血。
汉青小心加倍,打起精神服侍。飞天喝了两口水,他又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请天医再来看看妥当。
飞天摇了摇头。
又不是身体生了病,郎中哪里看出病因来?
对了,那把剑!
“我的剑呢?”他陷入幻象的包围之前,握着的双盈剑呢?
汉青嗫嚅低声:“殿下的剑……不知去向。我们把车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是么?
真是一桩怪事。可是难道这些天遇到的哪一件不是怪事了?多这一件也不算多。看汉青拧着眉,明净的眼里全是不安,飞天软下口气:“不要紧,许是我迷迷糊糊扔在路上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鞘子都没有,到哪里带着也不便。”
汉青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
飞天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抽筋?
飞天举起手来看手指,汉青忽然说:“舟总管来了。”
飞天几乎是脱口而出:“请他不用进来,我没什么事。”
汉青不解地望着他,并没有出去传话,寝殿门口人影闪动,舟总管迈步进来,姿态闲雅,丰神俊逸。
飞天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来仔细察看自己的手掌。
“殿下觉得身上怎么样?”他停在床前,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飞天点个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舟总管哦了一声,虽然没追问,但是那语气中的探询之意,还是让人不得不说实话。
“昨天星华殿下带我出去……练了会剑。”不算谎话。是去练了会儿剑。虽然,后来又去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