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行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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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行云版)-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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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了,你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汉青忙着系衣带的手停了一停,抬起头来,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着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为我成礼……可以吗,殿下?” 

      最后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儿,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飞天低下头,看着单膝跪在飞天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的挽着,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着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抬头,就是这样固执地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 
      飞天觉得这顔色鲜明的一刻,会被记许久。即使到很久之后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的吧。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那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汉青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飞天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今晚会面对什么。但他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的车里前往辉月的宫殿,车子摇摇晃晃,飞天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支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后试的是一支晶莹的月白色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飞天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支了。”飞天笑着说。
      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绦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把玩着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飞天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飞天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着人去看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形。他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情怯吧。 
      飞天有些茫然。这几天从来没有这么闲过,他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一切近在眼前。 
      飞天懒懒的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 
      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会怎么面对这一切? 
      不是他,却又是他。 
      飞天无意识的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 
      这是飞天不熟悉的陌生世界。但却又是他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飞天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他运气呼吸,飞天才发现,原来他可以不歇气的,把一支曲由头吹至曲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好大地肺活量!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 
      他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他有想要保护的人。 
      汉青也好,舟也好……飞天希望他们能生活的自由而幸福,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 
      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所以,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他需要力量,必须变强。 
      他将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的吹响。曲调随性而婉转,像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 
      有要保护的人。所以必须要面对前路。 
      汉青遥遥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飞天应了一声,翻身出了窗子。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像是脱笼之鸟。 
      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都抛掉吧。 
      一切,只有向前。 

      5。
      汉青把一个极单薄精巧的面具扣在飞天的脸上。像是化妆舞会的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口唇和下巴。飞天就着镜子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上面浓黑重彩绘着奔放四散的花纹,居然有点像京剧里的大花脸。 

      “我以前就戴这个?” 
      “嗯。”汉青退几步看着飞天:“还好,挺合适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飞天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地还要大。 
      殿堂的华美,廊柱的整肃,壁画的清雅……还有穹顶上那如星月生辉的长明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 
      空远的殿堂,渐渐被晶莹华彩点饰,流光溢彩。 
      远远的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汉青指给飞天看座次,那是神将的位置,想必今天会来许多的人,所以席次竟然有一百多席。
      再向上看,石阶一直上去的尽处,是个敞轩,华丽精致,却显得十分大气。汉青压低了声音,天帝,辉月,星华,还有飞天,将坐在那个位置上。 
      “殿下,我们刚才看过了场地,队形要稍稍拉长一些,乐师和鼓手靠东墙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殿心,还是……” 
      飞天四下里看了看,指指廊柱那里的垂帐流纱:“我等下站那里吹笛就好,离乐师们近些。” 
      汉青答应着。 
      乐人舞伎陆续进场,虽然人众却是井然有序,从边门鱼贯而入,在已经安排好的靠边的位置席地落座,空出殿心一大片场地。 
      飞天看看脚下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 
      所有人都争取轻盈无声,所以……他要的反而是……有声。 
      节目肯定没有这里的精致,但是一定是独特的。 
      飞天突然想起件事来:“舟总管呢?” 
      “被这里岳总管请去帮忙呢,今天宾客极多。” 
      飞天哦了一声,顺口问:“我以前有没有庆祝过生辰?” 
      汉青咬住了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辉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贵……殿下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时何日……殿下从前就从来没有庆祝过。” 

      “殿下……”汉青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明年……我为殿下庆祝生辰,好不好?” 
      飞天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一言为定。” 
      汉青也笑起来,明丽的脸一瞬间耀眼动人。 
      忽然四周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听到衣物隐隐摩擦的声音,司仪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礼。 
      听到那些步声从殿堂深入走来,一路步上高阶。然后,一个清朗平和地声音道:“今日是为辉月殿庆生而来,理应众人同乐,不必拘礼。平身。”可是那声音里却威严流转,令人闻而起敬。 

      这就是天帝?今晚必须面对的人? 
      飞天定定神,另一个声音说:“陛下驾临,令辉月殿蓬毕生辉。” 
      这声音……像是一缕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线清风,拂面生凉。令人遍体舒爽的声音。 
      长阶下的人纷纷起身重又落座。 
      飞天有些怔忡。汉青握着飞天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楚姿姑娘第一个上场。” 
      飞天集中注意力看向场中。 
      “是楚姿姑娘……”汉青的声音很小。 
      像乳燕般灵巧飞翻的舞伎中间,站着纤纤身影。 
      是楚姿。 
      她恭身下拜,然后盈盈站直。 
      那一身衣裳有蓝的、金的、青的、桔的华彩,华美异常。 
      清泉似的乐声流泄,她缓缓的折腰,展袖,从极静到灵动只用了一秒种不到的时间,瞬间如翩飞的蝶,华翅张扬,彩光四射。 
      那是没有看到她的人,想象不到的绝美华丽。 
      舞姿与乐声配合得毫无间隙,一毫一发的不协调都没有。让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出话来。  
      这像是一个最美的梦境,令人沉醉而不愿返。 
      “殿下,下二三场是献唱。”汉青声音很低:“殿下真要……亲自吹笛么?可能,又会被人说是不自重身份……” 
      飞天看了看那至高的平台上,坐着的定夺他命运走向的人。 
      天帝,辉月,星华。 
      还有一席是为他而留。 
      如果不表演,现在去和他们同座?难以想象那束缚和痛苦。肯定如坐针毡般难过。 
      不,不想现在就到那里去。 
      也许,这场表演,是在这地方地最后一次,随心所欲。 
      第二场献唱开始的时候,队列已经起身开始预备。 
      不愧是天人,虽然穿着特制的鞋子,走路依旧轻巧无声。 
      他们站在场边预备的时候,飞天就立在刚才那根廊柱的下面。 帷幔重重,他在阴影里站着。 
      ……命运……就在今晚要天翻地变了吗? 
      汉青安排很周到。第三场表演的人退下后,穹顶的华灯一瞬间全部转黯了。 
      在这黑暗中,队列静静地伫立在大殿正中。 
      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的,响起一下铃响。 
      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着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 
      穹顶上亮了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灯亮下的人影动了起来,脊背挺直坚削,分腿,回步,在空旷的大殿的地面上踏响。整齐而划然,不像是几个人同时踏击,听起来只有一声,只像一个人脚步。 

      这里的舞蹈都在追求着飘逸出尘,轻灵无声。 
      飞天要的却是有声。 
      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的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着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多。而舞步却一丝不乱。队列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由八变成十六……
      人逐渐分散,脚下的力量渐渐加重。 
      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繁却不乱,虽众却不杂。像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 
      忽然铃鼓齐响,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
      像是被千军万马追赶,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响彻整间大殿的,像狂风骤雨,踏在每个人的胸前心上的舞步,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晃,要被撼动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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