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机,拿起那些材料,回到了大厅。
我用了20分钟时间填写莉莎交给我的其他表格以及其他更多的问题。按照规定,为了获取健康保险,我应该填满两页纸的个人信息。她说我可以有三种选择,我填写的个人信息会直接送到我选中的那家保险公司。
“关于这方面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她笑了,笑声中包含的内容远远超过了友谊的范畴。我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便正眼看了看她。也许我误解了她的意思,但是我的确感觉到,她真的对我有兴趣。我想起了她在会议室里轻轻地拍我的肩膀,并在电视机前故意弯下腰的动作。她递给找医疗保险小册子的短短的一瞬间,我们两个人的手指接触了。过了很长时间我的手指上还留着她那冰冷皮肤的感觉。
她绝对是在挑逗我。
我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穿胸衣,因为我能够看到轻薄的紧身毛衣上清晰地显出乳头的轮廓。
我感到自己的脸颊烫极了。但是我脸上仍然堆满了笑容,竭尽全力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并点头向她表示了感谢。我终于平静地从柜台上转过身来。我有些受宠若惊,但仍然保持着临危不乱的章法,因为我不想给她留下错误的印象。
“班克斯先生的办公室在5搂,”莉莎说,“你想让我带你去吗?”
我摇了摇头,“我能找到。多谢你了。”
“那好,不过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好了。”她冲我摆摆手,仍然那样笑容可掬。
“我会的,”我说,“多谢。”
我在电梯旁等待着,盼望它快点儿上来,我没有胆量回过头去看一眼,因为我知道莉莎还在那儿注视着我。金属门终于滑向了两边,我走进去,按亮了5层的按钮。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摆了摆手,向她告别。
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特德。班克斯的办公室。电梯门打开时,他正在门口等候着,当我跨出电梯时,他便握住了我的手,“真高兴再一次见到你,”尽管他这样说,但是他脸上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现在我终于想起这个人了。他是对我进行面试的三位先生中最年长的那一位,也是两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先生中的一位。他松开我的手,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完全是强装出来的,因为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传达出笑意。并不是因为那副厚厚的黑边眼镜的遮挡才使我看不清眼睛的表情,“咱们一起去我的办公室自我介绍一下,你认为怎样?”
“没问题。”我说。
“很好。”
我跟他去了他的办公室。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我已经后海没有接受莉莎要陪我上这里来的提议。我虽然只能看到班克斯的后脑勺而看不见他的面孔,我却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正在生我的气。他似乎对我流露出某种敌视的情绪。我十分纳闷:他是否在我受雇一事上表示了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一定是这样。
走进办公室后,他在办公桌后的一把高背皮椅上坐下来,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好了,让我们来谈一谈。”
我们谈了一会儿。其实还不如说是他在谈,我在听。他告诉我有关这家公司、这个部门、关于我的工作等情况。他说,自动化界面公司不仅在商务软件方面领导工业界的潮流,而且还拥有一流的工作环境。它向那些有抱负、有工作能力的人提供了既舒适又专业化的工作氛围和无限的发展机遇。他说,软件文本标准部是整个机构中最重要的部门,因为客户们只有清楚地了解软件,才能对用户的满意程度进行评价。软件位于公共关系和客户支持的前沿阵地,它属于第一道防线。而且软件的质量在公司后来的成功中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按照班克斯的说法,我的工作无论干好干坏,都将影响到部门的形象,从整体来说,它将会影响到整个公司的形象。
在班克斯谈话过程中我不停地点头,假装听懂了他的意思,并同意他所说的一切。其实他鬼话连篇地说了半天,我却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软件文件?用户的满意程度?
这些语汇我听上去怎么那样不舒服和不熟悉?尽管我曾经听到过,但总是要花更多的精力尽量回避它们。这是别人的语言,不是我的。
“怎么样,有问题吗?”班克斯问道。
我摇了摇头。
“好。”他说。
其实用什么字眼儿都行,就是没法用一个“好”字来评价。
他继续谈了下去,我也继续听了下去,但是…我该怎样描述呢,说这次谈话是在令人不快的气氛中进行的吗?我们之间不融洽?或者说我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这些描述完全正确,但它们都不能最准确地反映此时我在那间办公室里真正感受到的东西。因为我们坐在那里相互对视时,双方都意识到,我们都不喜欢对方,而且这种情况将永远不会改变。在两个互不融洽的人之间往往会在瞬间产生反感和厌恶,尽管双方都能感觉到,但却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这就是我们两个人当时共同感觉到的东西。谈话正遵守着官方的一切繁文得节在彬彬有礼中进行着,而另外一些东西同时也在发展中,我们之间正在网织着一种绝非友谊的关系。
假设我们两个人现在只有10岁,站在学校操场上的特德。
班克斯一定会是个恃强凌弱的人,他会把我打得满地找牙。
“罗思。斯图尔特是你的直接上司,”班克斯说,“罗恩是内部程序及二级软件协调处的协调员。你将直接向他汇报工作。”
有人在敲门,“请进!”班克斯喊道。
门开了,罗思。斯图尔特就像得到信号似的走进了办公室。
我第一眼就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压根儿不认识这个人,因此我对他的判断毫无来由,但是我的第一印象过于强烈了,这对他十分不利。
斯图尔特信心十足地走进了房间。他个儿很高,人长得也很帅,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内穿白衬衫,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
他大步走进了办公室,笑容满面地向我伸出了手,他神态中的某种东西,他走路和站在那里时傲视一切的神态以及他脸上的表情都激怒了我。我脸上依然堆满了笑容,站起身握住他的手,回敬了他的问候。
“欢迎你的加盟。”他说。他的嗓音爽快而干脆,带有浓厚的商人味道。他的手掌过分的强劲有力。
欢迎你的加盟。他没有开口之前我就猜到他一定会借用体育界的某种行话和隐喻对我表示欢迎。欢迎我的“加盟”,意思就是说,欢迎我加入他们这支“球队”。
我不失礼节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盼望着能跟你一起工作,琼斯先生。根据我对你的了解,我认为你将会成为自动化界面公司一笔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根据他对我的了解?当斯图尔特就坐时,我观察着他。他对我能有怎样的了解?
“我一直在向琼斯介绍有关公司的整体业务情况,”班克斯说,“你何不跟他谈谈有关内部程序及二级软件协调处的情况。”
斯图尔特开始谈了起来,显然是在背诵一篇事先写好的文章。我听着他的声音,在适当的时候点点头。但是我发现自己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谈话上,他的声音和语调枯燥乏味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似乎是在向一位低智商的孩子讲解某个极其简单的概念。尽管我强忍着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但他的语气已经使我忍无可忍。
最后,斯图尔特站了起来,“我们走吧,”他说,“让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这个部门。”
“好的。”我说。
我们乘电梯下到了四楼,经过了模块工作站的兔窝式工作区,程序员们就在这里工作。他向我介绍了每一个人:埃默里。
菲利普斯,戴夫。迪莫塔,斯泰西。克林,钱丹,金。托马斯,加里。
亚马谷西,艾伯特。康纳,以及帕姆。格林。他们大多数看上去十分友好,但是由于每个人都潜心于自己的工作,所以很难从表面判断他们究竟怎样。只有当我被介绍给那个矮个儿的、看外表很讲究效率的深色皮肤的斯泰西时,她耐心地从终端桌上抬起了头。我跟她四目相视。她对我轻轻点点头,我们握了握手,接着她又回到了工作中。其他人只是冲我点点头或者弯弯手指,算是跟我打了招呼,注意力丝毫没有转移。
“程序员必须培养和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斯图尔特说,“他们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滔滔不绝地聊天。不过你别以为他们天性如此。”
“我不会这样认为。”
“等你掌握了系统文件之后,你的工作就会逐渐跟这些程序员发生密切的联系。你将会发现他们不像你开始看到的那样与社会格格不入。”
我们走出了程序区,经过了一排镜面玻璃房间,那里正在进行测试工作。他向我介绍了部门秘书霍普。威廉姆斯,以及跟我们同在一层楼上的两位女速记员路易斯和弗吉妮亚。
该去参观我的办公室了。
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这个词令人想象到一个宽敞的房间、木地板上铺着豪华绒地毯、一张橡木写字台、一只可以看见风景的窗户、书架、以及一些类似班克斯办公室里的东西。然而,我却被领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其面积比我父母客厅里的壁橱大不了多少。
办公室里放着两张桌子,无异于两只用金属材料制作的丑陋无比的庞然大物,它们几乎占去了所有的有效空间,而且几乎紧挨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条勉强能走人的狭窄通道。两只桌子对面是空无一物的白色墙壁。后面是一排灰色的金属文件柜。
靠近门口的办公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我走进办公室时,他用那双带有敌意的小眼睛注视着我。那是一种可悲的目光。
他想让我知道,我正在踏进他的势力范围。
我希望在一个愉快的环境中拥有一份有趣工作的梦想最终永远破灭了,我强迫自己对这个老家伙微笑着点了点头。斯图尔特简单地用“德里克”三个字结束了介绍。
“你好。”德里克干巴巴地说。他的性格看上去有些愚蠢,反应有些迟钝,扁平的狮子鼻,地包天的小嘴巴,以及一双小而偏执的眼睛。他的脸型显示出,他无法容忍不同文化、不同时代甚至不同性别的人。他的手伸过桌子,握住我向他伸出的手晃了两下。但是从他的脸部表情看得出,因为我过于年轻,不足以令他认真对待。他收回冰凉而潮湿的手掌,立刻坐回到椅子上,故意装出忽视我的样子,在他面前的一张纸上匆匆写着什么。
“好吧,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归置东西。这方面德里克很在行,你尽可以向他请教。怎么样?”
老人抬起了头,不情愿地点了两下。
“你可以整理一下你的办公桌,留下你需要用的东西,把多余的通通扔掉。我也许会在休息过后来你这里,向你宣布你的第一项任务。”
班克斯手下的人分为好几个层次。表面上听起来既合乎标准,又无明确特征,但是我从斯图尔特的表情中看出其中的潜台词,那就是无论我多么努力,我永远也成为不了这个球队的队员。
“我一会儿再来找你。”斯图尔特说。他再一次跟我紧紧地握了握手,之后便离开了。
拥挤不堪的办公室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我经过德里克的桌子,走到我的办公桌旁。我笨拙地坐进一把为我预备的老掉牙的转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