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袁嵩眉宇轻扬,“你想说什么?”
飒景摇了摇头,沉声道:“当年他带我们叛出司马家,无非就是不愿再受人摆布。后来魅影立派,但他又何时将魅影放在心上?他那么宠月牙儿,她出事的时候,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说到这里,飒景声音竟然有些喑哑。
袁嵩轻轻皱着眉,没有说话。
飒景顿了顿,忽然无比嘲讽的笑了:“我们跟了他这么久,如今看来,也只有那个丫头,尚能左右到他。”说到这里,她侧目看袁嵩:“现在你应该放心了?我知道,你对那丫头一直都是极好的。”
袁嵩面色一沉,看向司马顾盼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原以为按时喝药,风寒就会好。可是枫林晚一连烧了五、六天,草药熬了好几把,病情也不见好转。
她单单就一直这么烧着,也不鼻塞流涕,偶尔会头晕,兼有四肢无力,特别容易困,常常一睡就是大半天——以至于枫林晚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睡了,而是昏了。
司马顾盼每天都来看她,照顾她喝水进食,喂她喝药,再陪她待一会儿,等她睡下了就走。
这一天枫林晚头晕的格外厉害,窝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等司马顾盼过来叫醒她,一睁眼,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司马顾盼正要起身去拿食物过来,枫林晚拉住他的袖子:“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司马顾盼回过身,靠着她坐下。
枫林晚轻轻蹙着眉,想了想,说道:“这两天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我觉得体内的真气好像变弱了,时有时无的……还有,之前我只是没有什么力气,今天忽然全身的骨头都在疼……我到底是怎么了?”
枫林晚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司马顾盼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但后者始终很平静,只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子闪了闪。
司马顾盼伸手抚了抚枫林晚的头发:“你不必多想,再过两天就会好的。”
“真的吗?”枫林晚将他的袖子又攒紧了一些,表情有些担心。
司马顾盼淡淡一笑:“相信我。”
枫林晚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相信他?枫林晚在心里问自己,仿佛是一个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颇有些难度。
心中犹疑了片刻,枫林晚还是沉默着,放开司马顾盼,看他拿了食物和药过来。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然后枫林晚又一口把药喝下,也没有喊苦。
司马顾盼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侧脸,说:“如果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陪着你,等你睡着。”
一瞬间,枫林晚想到了自己从前在北谷待过的那一段短短的时光,眼神不禁暗了暗。她点头应了,背对着司马顾盼侧身躺下。
司马顾盼见她如此,微微有些怅然。沉吟片刻,他低声道:“再过两天,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守诺城,好不好?”
枫林晚的身子猛然一僵,却没有回身,也没有应答。
司马顾盼继续道:“虽然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但始终是你从前的家,你不想回去看看吗?顺便也可以祭拜一下你的父母。”
枫林晚的身子依然没有动。
司马顾盼抿了抿嘴,侧目道:“你若不想去,便罢了。”
良久没有回应。
司马顾盼半眯着眼睛,伸手将枫林晚的身子搬过来:“就算你不想和我说话,至少也该让我知道我哪里错了。”
话音刚落,司马顾盼就愣住了。此刻枫林晚面朝着自己,腮边挂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去,濡湿了耳边的头发。
司马顾盼的心忽然一痛,表情却未:“怎么哭了?”
枫林晚依旧不说话。
司马顾盼眼神流转:“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想到了你的父母和身世,所以有些难过?”
枫林晚听到这里,勉力的扯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唇角动了动,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少时失怙,家毁人亡,之后又一直活在各大江湖势力的觊觎中,好不容易得了一处安生之所,却被命运不断捉弄,受尽折磨。
九岁的时候她被乐修律从守诺城上救下时,可曾料到过今后跌宕的命途?
紫眸有些黯淡,司马顾盼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枫林晚,转念间又想到横亘在两人之间多年的宿怨与芥蒂,干脆缄口不言。
片刻的沉默,司马顾盼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吻去枫林晚腮边的眼泪,然后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道:“真是……你打我骂我,恨我怨我,又吵又闹都好,只是不要这个样子。”
枫林晚的眼神闪了闪,终于开口说道:“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差点就忘了,其实你也算是我的仇人之一。”
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戾气。
司马顾盼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是么……”
话音甫落,司马顾盼就偏过头,吻上了枫林晚的唇。枫林晚轻呼出声,却在启唇的瞬间被司马顾盼侵入,柔软的舌尖滑过上颚,抵死缠绵。
这是枫林晚熟悉的情景,原本就在高烧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更烫了,意识也开始涣散,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涌动,迫切的想要释放,枫林晚觉得自己就快要晕过去了。
下一个瞬间司马顾盼微凉的体温靠过来,枫林晚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丝清明,却感觉到司马顾盼在自己耳边的浅啄,伴随着渐渐剧烈起来的呼吸,从耳垂滑到脖颈。
心里或许还有些抗拒,但身体不会说谎。
“瞳……”她轻呼出声,游走在她身上的微凉手指稍稍停顿,随即滑向前胸,然后再缓缓爬上后背,引起一阵轻颤。
褪下两人之间最后的障碍,司马顾盼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不知是为什么。
扬手放下床榻四周落地的纱幔,两人瞬间隔绝在狭小的空间内。
司马顾盼看着枫林晚,紫眸深邃:“你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
第三十四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高烧已经全退了。枫林晚拥着狐裘从床榻上坐起,看着身边空荡却凌乱的被褥,秀气的眉毛轻轻皱到了一起。
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生病的时候如此,如今高烧退了,依旧如此。
枫林晚抬手,掌心在眼前轻轻摊开,又缓缓的握了握。
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副骨骼,不再像是自己的。
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住,枫林晚不免一阵好笑,起身穿戴,又缓缓的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人,一阵恍惚。
眉目如画,容颜清丽,这样的熟悉,又这样的陌生。
枫林晚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直直的盯着镜中人——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这种感觉比刚才还要强烈。
看了好半天,也没有发现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枫林晚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乱想,然后拾了梳子开始打理头发。
三千青丝如流水一样流淌在手上,枫林晚蓦然想到前夜司马顾盼在最后一刻倾吐的句子,眼神变了变,忽然有些焦躁。
胡乱的收拾好一切,枫林晚推门走出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旁边倚门而立的袁嵩和飒景。
“你们怎么在这里?”枫林晚皱眉,有些许诧异。
然而更加诧异的神情出现在旁边两人的脸上。飒景上下的打量着枫林晚,惊道:“夫人……你醒了?”
枫林晚甚是奇怪,看向飒景:“有什么不对吗?”
飒景摇摇头,解释着:“尊主本来说,夫人的冥——”“尊主说夫人的病情或许这几日就会好转,让我们二人在此处好生看守。”
袁嵩打断了飒景的话,沉声说道。
枫林晚先看向袁嵩,又转向愣住的飒景,笑了笑:“莫非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飒景没有说话,袁嵩却笑了:“夫人比我们预计醒来的时辰要早,所以有些意外。”
枫林晚挥了挥手:“罢了。”虽然明知道这两个人此番的说话透着古怪,却也懒得再追问——反正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索性不去理会。
枫林晚不再看向两人,径直向司马顾盼所在的院落而去,长裙曳地,所过之处,纤尘不染。
东侧的别院里,司马顾盼披着暗紫色的绣袍,靠坐在栏杆上,身前是长长石阶,身后是雕栏画栋,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枫林晚看着他,微微愣了愣,然后轻轻走过去。
“你来了。”司马顾盼轻声说道,睁开眼睛,原来并没有睡着。
枫林晚点点头,靠过去,坐在旁边。
司马顾盼也没有起身,依旧闲暇的靠在那里,只是探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枫林晚的。
“你找我有事?”
“没有”
“嗯,那么便陪我待一会儿吧。就这样,就好。”
司马顾盼说完,重新闭上眼睛。枫林晚看着他恬静的脸,没有再说话,片刻之后目光移开,随意的落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很久。远远的看去,一对佳人,一片静好。
就这样。
就好。
立春刚过,尽管还有些春寒料峭,相忘溪的冰雪却早就化了,溪边的草木也已经隐隐的泛出了青色,整个景象像一幅笔法苍劲的泼墨。
枫林晚跪拜在父母的墓前,垂首焚香。司马顾盼一袭素衣立在身后,眉宇清淡,面色平静。
一拜。
再拜。
三拜。
枫林晚缓缓起身,小心的拔去坟上的杂草,将周围都仔细的修葺整理一番,又默默的伫立了片刻,然后走到司马顾盼身边。
“没想到这里虽然隐秘,风景却很好。”司马顾盼淡然说道,“想必你的母亲生前一定十分中意这里,才会将墓址也选在此处。”
枫林晚点了一下头:“我娘的身体一直不好,生下我之后更是虚弱。她过世前的半年几乎都住在这里,我爹特意在这条溪的上游搭了一间小屋,后来也就废弃了。”
听到这里,司马顾盼的眼中泛起一抹异样,随即隐没。他沉声道:“你可曾去那里看过?”
“小的时候爹爹带我去过……”枫林晚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侧目看着司马顾盼,声音低沉,“难不成你在打什么主意?放心吧,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间破屋子。”
司马顾盼笑了笑,摇摇头:“你多虑了。”
枫林晚冷哼一声,不予理会,司马顾盼靠过来,轻轻拉了她的手:“别多想。我们现在就去守诺城,好不好?”
守诺城。
当远远的望见那座巨大的城池的时候,枫林晚和司马顾盼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下来。
枫林晚将目光投向前方深灰色的城墙,原本青灰色的方砖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焦黑,幸存的角落里凝固着绝望的血迹,那些曾经流动的液体在风中干枯、招摇,向过往的人显示它们的惨烈。
一片萧条。
城门洞开,记忆中大红的油漆早已荡然无存,不知道究竟是毁于大火,还是剥落在无情的岁月的风中。一张张蛛网背后,仿佛掩着一个个不可接近的陷阱。
枫林晚感觉自己整个心一空,没有依靠。她下意识的抬头向城门上方看去,挂在那里的牌匾已经被烧掉一半,“守诺城”三个字只有后面两个还可辨认。
守诺城,守诺城。
枫林晚怅然一笑,如今这已不再是当年江湖上雄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