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泛着泪花,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六公主从草丛里出去。
才走出草丛,六公主却忽然从背后猛地一推,她还来不及呼喊,便被推到在泥地上,摔得生疼。
“哈哈哈……”
周围又是一阵嘲笑。
四公主笑得从那秋千上摔了下来,边捂住肚子笑得不可开支边喊着疼,五公主笑得蹲到了地上,跺着脚喊着奶娘揉揉肚子,六公主却是狠狠地一脚踢在她的身上:“哼,就你这副母夜叉的模样,还想做我妹妹,你做梦去吧……”
话音未落,地上的女娃早一骨碌爬起来,伸出一双沾了泥的手,狠狠地朝那张幸灾乐祸的白皙的脸上抹去,接着赶紧溜之大吉。
“啊!”六公主恼怒地,“快给我抓住她,我要扒了她的皮!”
她跑得飞快,飞快。
要赶紧跑,若是被抓住了,一定又是一顿毒打!只要进了冷宫,就没事了。
终于,顺利地跳进了落秋宫的大门。
再也支撑不住,她哭着瘫坐在地上:“姑姑……”
听到声响的宛言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小公主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吓得不轻:“这又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啊?”
“姑姑……”痛苦着扑进她的怀里,淡淡的香味传来,那样的熟悉,让她心安,“姑姑,为什么……我也是公主,为什么不让我住皇宫,为什么父皇不疼我,为什么她们都嘲笑我,都欺负我……”
宛言心疼地搂紧她:“乖孩子,这都是命啊!咱们能平安地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以后不要再去惹她们了,知道吗?”亦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苦命的孩子,为什么你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况值阑珊春色暮(一)
一转眼,已是六年后。
皇宫的后面,靠近冷宫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鬼园。据说这里闹鬼闹得厉害,平日里都没人敢来,脸侍卫巡逻都不会经过这里。
这便是画扇平日里偷偷进出皇宫的秘密通道。
今日也是她的“出宫日”。
言姑姑一边给她打点包裹,一边不放心地絮絮叨叨:“待会去的时候,你要小心,千万别让人看见了,不然以后再要出去就难了!”
画扇听话地点点头:“放心吧,姑姑!这每年我都要去一次的,整整十年了,您还担心什么?”
言姑姑嗔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上山的时候也要小心,别贪玩迷了路!这些银子是要带给温大夫的,谢谢他这些年来替我看护你娘的衣冠冢,你小心别掉了,我可是存了好久的!”
“嗯。”画扇懂事地接过那银子。
小小的一块,大概只有两、三两的样子,不禁目光黯然。
别的公主锦衣玉食,高床软枕,而她却……
罢了,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看着言姑姑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开心了些。
有言姑姑照顾她,无微不至,她应该庆幸才对。
城外山上一处药庐。
温大夫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快把这药喝了,你娘等你可等得心急呢!”
画扇乖巧地接过,甜甜一笑:“谢谢温叔叔。”却因了脸上那大片的绿斑,显得面目可憎。
温顺良心中一阵难过。
原本是个倾城的美人,却要如此受苦……
喝下那苦涩难忍的药,画扇皱了一张脸。
心中埋怨自己,喝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能忍受这苦味!
“好了,你快些去吧。”温顺良笑着递给她一颗酸梅,“你们母女说贴心的话,我就不去了。别待得太晚,太阳下山了,这山里会有些野兽出没,危险。”
“知道了!”画扇调皮地吐吐舌头,“这话您都说了多少年了,我都听腻了。”
所谓衣冠冢,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土包,里头埋了一些她母亲雪妃身前的衣物,是言姑姑特地请温大夫建来给她每年来拜祭用的。
据说父皇很爱母妃,将母妃风光大葬在皇陵中。
她是“克死”母亲的罪魁祸首,天降灾星,自然是没有权利去皇陵祭拜的。
依次摆下祭品,她坐了在地上,望着母亲的衣冠冢,久久无言。
该说的,该哭的,前九年都已经说完了,哭完了。
如今她能做的,只是这样坐着陪伴母亲罢了。
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
她知道,现在那块绿斑一定已经消退了。
十年前,为了保护她,言姑姑偷偷出宫,找到了这位温顺良大夫,替她配了一味药,吃下去脸上便会长出丑陋的绿斑,待到每年来拜祭母亲的时候,再喝下解药,回复原本的容貌。
“绝色倾城的美貌对一个女子来说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一个完全不受保护,还被认定为天降灾星的女子来说。”言姑姑警告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夕阳西下。
画扇收了祭品,深深地再看了一眼母亲的衣冠冢。
“娘……明年女儿会再来看你的。”
心中是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虽然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可言姑姑说过,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心中便有了母亲的样子。
塚边是一条小溪,潺潺留着,溪水跳跃着,溅起白色的水花。
忍不住上前到溪边,蹲下去仔细看自己的容颜。
这张脸,每年她只能见到一次。
这是她的脸,也是母亲的脸。
“娘,你好漂亮。”溪水倒映出她的样子,美得她自己也心惊。
“孩子,你也好漂亮。”溪水中的她,仿佛幻化成了母亲,温柔地对她笑着。
不禁又湿了双眼。
顺着水花看去,却惊得发现,溪的那边,倒映着另一个影子!
日暮东风怨啼鸟(一)
夜已深。
画扇脚步匆匆,却又要防着那些在宫墙外巡逻的侍卫。
都是宫里那些势利眼的奴才,看着她们好欺负,连每月该得的米都给克扣了一大半,言姑姑只能拿出自己以前的积蓄,让她出宫去买些米来。
她欠言姑姑的,实在太多了,若将来有机会能报答,一定要把她当作母亲般的供养。
忽地想起那眉眼如画的男子。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了无音讯。
那一句娶她的承诺,是否只是他的笑谈而已,回了家中,便将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但,她又没有强迫他要娶她,是他自己提出的,又怎么会是骗她的呢?
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他能听出这话的含义吗?
云画扇,她的名字是云画扇。
小心地摸索着,终于到了那个小洞前。她四处观察了下,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便弯腰钻了进去。
却还没等她起身,便被人用力按住。
“我抓到了!”一个亢奋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叫着,瞬时间整个荒园里是灯光大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心里一沉。
这下完了,那个丽妃娘娘天天盼着她死,今日被她抓住这个把柄,一定会跑到皇帝面前去告状的。
落秋宫。
丽妃一身华服,坐在上首好不刺眼。
那大红色的宫袍,金色的滚边,绣着繁复的花色;头上满是叮当作响的珠钗首饰,一双凤眼一横:“宛言,你好大的胆子!”
宛言自知今日责罚难逃,咬了牙,啜泣着:“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让公主偷偷溜出宫去为奴婢买一些日常的用品,公主年幼无知,还望娘娘只惩罚奴婢一个……”
闻言,丽妃却是冷然一笑,怒道:“本宫要教训谁,还轮不到你来指点!你们两个贱人,竟然敢违抗皇上的旨意,擅离冷宫,今日若不处置,必定让皇上蒙羞!”
话毕对左右道:“来人,把这两个人捆了!”
又站起,款款走到画扇面前,展一个巧然的笑:“七公主,你不是年年都要去陪你那个短命的娘吗?今日本宫就送你去和你娘相聚!”
画扇浑身一颤。
她知道自己每年都出宫去祭拜母亲?也就是说她有可能知道了母亲的衣冠冢!
惶恐地抬起头,正对上丽妃那得意洋洋的脸。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丽妃嫣然一笑:“你以为,本宫会放任你们在后宫胡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宫的掌控之中,这么些年来没有处置,不过是本宫可怜你罢了。”
“你若敢动我娘的衣冠冢,我便跟你拼命!”强忍住心中的恐慌,画扇愤然地便要冲上去,却被一边的侍从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拼命?恐怕你很快就没有命来和我拼了。”丽妃狞笑,优雅地理了理衣襟,便踏着莲花小碎步悠然而去。
云画扇,当年我没能把你和你娘一并除掉,今日却不会再放过你。
阴湿的地牢内。
画扇与宛言相互抱了,蜷缩在一处稻草上。
那稻草亦是湿的,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湿闷的热气;稻草底下,是不断来回的蟑螂臭虫,亦有时不时刺溜而过的老鼠。
“姑姑……”画扇紧紧的抱住言姑姑,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地上那些活物,鼻翼泛酸,几乎要哭出来。
宛言忙抱了她的头在怀中,小声地安慰着:“公主莫怕……若没有皇上的准许,丽妃娘娘是不敢轻易伤你的……”
皇上当初答应了雪妃娘娘要照顾公主,他若心中还有娘娘,该不会食言的。
画扇懂事地点头。
心中却是凄然。
为什么,她亦是父皇的女儿,亦是大兴国的公主,却要受到如此的待遇?
难道……
她真的是天降灾星,才克死了娘吗?
她抬头,那高高的灰色泥墙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子,装了栅栏,将窗外的景致割得支离破碎。
那是一弯月牙,如梦里母亲笑意盈盈的眼,那样温柔。
“孩子,娘并不怪你,你不是灾星,是娘的宝贝儿……”仿佛有娘亲的温柔细语在耳边,她渐渐地入睡,眼角是遗留的泪珠,却亦有唇边安然的笑意。
日暮东风怨啼鸟(二)
四更时分,画扇冻得醒来,便听见窗外一阵飒飒作响,抬头看去,只见那窗子上泛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原来是初春的霜。
她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全身僵硬,被宛言紧紧地抱了不能动弹。
缓缓地撇过头去,便瞧见言姑姑那熟睡的脸,带着浓重的悲伤与凄凉,眼角细细的皱纹,是她多少年来为画扇操的心。
不由地鼻子一酸。
当娘,若是姑姑像娘其他的侍女一样与她和娘划清界限,如今她怕是在那后宫之中的某一处温暖的小屋——即便不是精致的小阁,亦是温暖干净的——香甜入睡。以她的资历,或许早当上了什么管事姑姑,可以差遣一大帮小侍女了。
如今,却要连累她和自己一起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牢之中受苦。
她欠言姑姑的,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
机会……
脑子里忽地想起那男子。
那个只见过一次面,连名字都还不晓得,却说要娶她,带她离开这皇宫的男子。此刻,她更是渴望地想见到他。
不管如何,他说过要带她离开的。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是否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