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扇,红泪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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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画扇,红泪未央-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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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绝不……”他低声喃喃地,身子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铺着的厚厚的毡毯之上。


132、月华冷彻鸳鸯铺(五)

虽然徐路极力隐瞒,然而人多嘴杂,加上又是众将士亲眼目睹王爷吐了那么大一口血,不出半日,王爷病倒的消息己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时之间,自然是人心惶惶。

到了傍晚时候,己经有好些禁不住的逃兵,陆陆续续被逮住抓到连煜华帐中。

连煜华己经开始发热,自觉浑身疲软无力,见这许多逃兵更是气血攻心。然而他心中明白,这时候若他再做出虚弱的样子来,军心涣散,于行军打仗是个大忌。便穿戴整齐,强打着精神:“本王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上近日操劳才歇了歇。芝麻大的事,居然翻了天。如此便乱了你们的心,如何跟着本王行军作战,如何建立万代基业?”

一众逃兵被捕,本就己经惶恐不安,加上看到王爷无恙,更加是愧得无地自容,纷纷俯首请罪。

连煜华厉声道:“今日若我不严惩你们,如何稳军中人心。不过如今军中瘟疫盛行,正是用人之际,也罢。”连着咳嗽了几声,“拉下去,各人打二十军棍也便罢了。”

这一招极管用,立时有人带头齐呼王爷千岁。徐路瞪了一眼,狠狠地骂道:“什么王爷,还喊王爷!”

那人机灵,急忙挤了笑在脸上,带头喊道:“属下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
 
连煜华一时哭笑不得,瞪了一眼满脸邀功之色的徐路,心中倒是受用,只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罢。让本王好好歇着……”声音越发地轻下去,“日后,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皇帝两字,还是为之过早。

急不得,急不得……

因为南王在西线起兵,大玥朝军中四分之一的将士如今都在西线纠缠。余下四分之三则镇守在北,东,南三方,动弹不得。一时间,朝野上下的目光全都投到了西线。

而定远候带去的将士,多是原本守卫京畿的精锐,又以京畿人氏居多。许多将士的家属听闻西线又起瘟疫,不禁都担忧起自己的亲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原本是一派繁华的京都,竟一日日萧条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京中竟渐渐流传出连氏夺朝,天降灾祸之说。逐渐地流言又变了,说是当年大玥高祖攻破大昭朝,并未如其对外宣称的一般善待大昭皇帝皇后,而是将其毒害在虚英观,又说大昭公主不顾国恨家仇,只为儿女私情而触怒了大昭先祖的在天之灵,故降灾害于大玥。

一时之间,许多百姓纷纷自备香烛,成群结队地到皇宫之北,隔着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与一堵高墙向虚英观内大昭皇帝皇后的冤魂参拜,祈求平息其怒气,保家人平安。

虚英观原是前朝昭文宗在位时所建,是其修行之处。自文宗之后,历年来大昭朝皇帝每年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七天时间,于虚英观闭关修行自省。百余年来又历经三次扩建,大修亦有十余次,小修更是不计其数,楼台道场无一不精致宏丽。

虚英观历年来都为皇家御用,即便是高官权臣,也不得进入后宫,更不可能进入虚英观,更不用说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因此众百姓亦只能在皇宫的高墙之外远远观望参拜。饶是如此,却还是挡不住百姓们的虔诚。

“荒唐,胡闹!”皇帝狠狠地将折子扔到地上,竟忍不住咳嗽了数声。

悠儿急忙呈上清茶,道:“皇上且宽下心,依奴婢看这不过是有心之士趁着局势动荡,有心挑拨。前朝皇帝皇后之事,早就己经尘埃落定,太后与太上皇的结合,亦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之策。”
皇帝接过茶,却并不吃,只苦笑道:“原本联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如今却是大昭朝公主不顾国仇家恨,只为私情的罪证了。”

声音是淡淡的,却带了无奈与凄凉。

悠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叹了口气,静静守在一边。

皇上于她,并不只是主子而己。

他的愁,他的悲,于她心底都如一层层不断荡漾不断扩大的波纹一般,化作她心底的疼惜。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去虚英观。”倒是要去看看,百姓们的虔诚。

悠儿无可奈何,正要唤仪仗来,皇帝却摆了摆手,自顾自去了。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皇帝似是随意而行,一路穿过长廊,绕过曲桥,最后沿着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向北而去。年幼时候也淘气,在宫中与若梨玩闹惯了的,一条条小道竟都如昨日一般清晰地刻在脑子中,不多时,便瞧见前面一个垂花门,从上头望过去,便能见虚英观那飞起的檐。正是夏末秋初,观外遍植青松碧竹,清清水水的颜色,与宫中的富丽堂皇竟是两样。

皇帝寻了一处假山上的亭子,负手站在哪里。凝视着这一片松涛竹海。不远处的一片白桦林,这时候还不到黄叶的时候。若有似无地,仿佛能听到信徒们祈求的声音。

悠儿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却不敢打扰。只是见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想着又是皇上上晚朝的时侯了,一众大臣许是己经进了乾华门,不禁有些着急。

战事告急,皇上己经连续上了七天的晚朝。

这时候,忽见竹林中转出一个人影来,不禁吓了一跳。仔细看去,仿佛是一名青衣女子,挽着小小的竹篮,一手提着一把小锄,低着头不知在竹林中寻找着什么。

皇帝似也有所察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女子莲步珊珊,低着头看不见容貌,只有满头的青丝在脑后松松的一挽,垂下寥寥数条发丝,在肩上如墨带一般。她绕着一根根翠竹而行,脚步似是随意,却又如翩然起舞一般,身段袅娜,竟让他生出些许熟悉之感。


133、月华冷彻鸳鸯铺(六)

待那名女子走近了,悠儿才赫然发现,竟是那废作庶人的云氏。心中不禁一沉,忐忑地望向皇上。皇帝想来也是认出来了,悠儿从身后看去,只能看见他微微张了张嘴,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心中正思忖着是要去请云氏离开,又捉摸不定皇上的心思,一时不敢妄动。眼见云氏越走越近,一身青色的道袍越加旋出青色的小小花朵。

皇帝是身子晃了一晃,只请若无闻地喊了一声:“悠儿,去……”便听见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悠儿转身,却看见是吴意子急急而至,脸上的表情怪异。行至身边,并没有看悠儿一眼,便凑到皇帝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只见皇帝身子猛地一颤:“混账,怎么不早早票报!”
 
话毕,不待吴意子会话,拔腿便走。

悠儿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着吴意子,吴意子只讲食指放在唇上一比,摇了摇头。

才是初秋,这王府里早己经是草木败落。王家早己败落,吏部尚书王望亦于几年去老去,其独子王逾亦早在十余年前便己经离世。这些年来不过是靠了太后时不时地接济一些,才能勉强支撑。

皇帝才踏进王府,便有吏部尚书遗孀王唐氏领了几名下人在院中接驾。王老夫人年过六十,己经是老态龙钟,一头华发银光闪闪,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民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因出身名门,见了皇帝却是不慌不忙。

皇帝并没空与之啰嗦,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要往后头走。

却冷不丁的,一直拐杖腾地横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心中正焦急,连宸祈不禁有些微恼:“老夫人这是何意?”吴意子亦是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住皇上的去路。

老夫人却是毫无怯色:“民妇拦住皇上,是为了皇上着想。王裘氏己经是病入膏肓,身带不详。皇上龙体金安,不可冒犯。”一脸坚决,毫无退让之色。

皇帝更加恼怒:“既然己经病入膏肓,为何到如今才来禀报?”

老夫人更是神色自若:“民妇认为此乃王家家事,不足以上达天听。”

“家事!”皇帝怒得吼了一声,心底却知道老夫人所言合情合理,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只得愣在哪里。

半晌,才道:“联不管家事国事,今日谁敢拦着联,便是抗旨!”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皇帝才踏进屋,便被这药味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亦被熏得睁不开。“这屋里点的什么香?”不禁脱口问道。

便有王家请来的大夫,在一边畏畏地:“启禀皇上,此乃驱邪的艾草,并不是香料。”

艾草!

皇帝怒目而视。

这才知道,自吏部尚书离世,王老夫人请了道士至家中办了一场法事。那道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法事做到一半,竟忽地高呼这府中有不洁之物。一路追寻,便到了王裘氏所居的这墨阳阁。

还未进屋,那道士便直呼这屋中居住的乃扫帚星转世,克父克夫。当年娶王裘氏入门,王老夫人本就看中裘氏名门,打着为奄奄一息的儿子冲喜的主意。没想到裘氏一进门,王逾便一命呜呼,没多久,裘氏亦家道败落。于是便一直不待见这个媳妇,只是裘氏一直恪守本分,也抓不到错处,这道士一眼,老夫人正好借题发挥。

只因是太后亲自赐婚,动她不得,便从那日起,日日要裘氏在墨阳阁中焚烧艾草,作驱邪之意。

“依奴婢看,少夫人这病便是生生被那艾草熏出来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哪禁得起没日没夜的熏……”说话的是裘氏自家中陪嫁而来的丫头巧儿,心疼得直抹眼泪。

心便如猛然一揪,皇帝随着巧儿进去,脸色阴郁无人敢拦。只到病榻边,瞧见了那己经枯瘦如柴的裘氏,惨白的脸色。

却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自那日私自出宫出了娄子,被裘大人送回宫起,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她出嫁之日,亦只是远远地站在窗外,她盖着喜帕。

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

己经同记忆里的不同了。

判若两人,只有在五官之间依稀辨认出些儿时的模样。

蹒跚几步,想要靠近。

“皇上……”吴意子心中暗喊不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上前去拦了拦,“皇上龙体要紧。”却是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屋子里还有王家请来的大夫,和王家三四名下人,可不好落了什么话柄,传出去对这裘氏也是不利。

连宸祈脸色苍白,却明白吴意子的意思。

手早己在两侧紧握成拳,青筋隐现。

“大夫,王裘氏到底如何?”

那大夫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皇帝如此,一颗心早就上下打着鼓,此时更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启……启禀皇上,草民回天乏术……”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敢接话的。

良久,皇帝才咬着牙,迸出:“传联旨意,接……裘氏进宫,宣御医。”话音未落,吴意子便急忙地:“皇上三思!”

接她入宫己经是有违常理,偏偏皇上称其做裘氏――这不是要王氏休妻之意吗?这话传出去,那流言飞语还指不定传成如何不堪呢!

皇帝却像铁了心一般:“这是圣旨。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这是他欠她的。

若不是因为他,她应该可以嫁得一户好人家,嫁一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她应该有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像今日这般……

他应该要还她的!

当年的他做不了主,今日的他却己经是一国之君了。便是母后,便是父皇回宫,也不能阻止他为她尽最后这点绵薄之力。

便是无力回天,他也要她在皇宫里,去的安详,去的风风光光。


134、月华冷彻鸳鸯铺(七)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青灰色的屋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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