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小弟还小,不懂事。
我说十九岁了还小吗,他守太平间工作都已一年了。
这时,我听见了手推车的车轮声,回头一看,小弟正推着一具直挺挺的女尸走过来,那女尸没穿衣服,高耸的胸部上像嵌着两颗鲜艳的红枣……
我在惊恐中醒来,听见窗户正被猛烈的夜风抽打得“砰砰”直响。
我起床去关牢了窗户,望见外面一片漆黑。
那一刻,我本能地感到今夜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是我无法想到会是什么事,于是又转身上床睡去。
这天早上,太阳早早地出来了。
昨夜的大风将天空吹得很干净,空气也新鲜得很。
那只黑猫已蹲在院里最早的一缕阳光中搔首弄姿,而墙角的大公鸡已不再打鸣,而是“咯咯咯”地叫着,意思是叫周妈该给它喂食了。
这坟山边上守墓人的小院一片平静祥和,我们围坐在一起吃了早饭,正准备各司其职时,堂屋里的电话响了。
我拿起了电话,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说,我们昨夜在坟山上捡到了一个骨灰盒,你们想要拿回去的话,就赶快拿五十万元来买。
否则,我们就给这座坟的家属打电话,你们会被家属告到法院去的。
到头来,你们赔了钱又损失了名誉,坟地也再卖不出去了。
算算账吧,拿五十万元来这事就算摆平。
闲话不说了,你们把钱准备好,我还会来电话的。
那人快速而清晰地说完这番话后,便立即压断了电话。
也许是看见我接电话时脸色不对,站在一旁的叶子在我放下电话后立即询问。
我将此事一说,叶子大惊失色,抓住我的肩膀连声说,大许,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我说别急,先上坟山看看。
我们所有的人包括周妈在内都上了坟山。
在后山的一座小山丘上,一座坟果然已被挖开了,坑深处砖头破碎,骨灰盒已不翼而飞。
这是一座占地二十平方米的一级坟墓,坟周围栽满松柏,看来死者的亲属是颇有势力的人。
盗墓贼选择这坟下手,说明是蓄谋已久,一下手就要让墓园乖乖就范。
回到院里时,叶子已吓哭了。
因为取消夜间巡墓是她的主张,这责任可大了。
她声音颤抖地对我说,原以为坟山上没什么可盗的,谁想到会出这种事呢?大许,怎么办?我们赶快报警吧。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已明白,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盗墓贼,因为自秦汉以来,有这样盗墓的么?没有!这不是盗墓是变相绑架,目的是索要赎金。
而和绑匪打交道,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人心里有底的。
我对叶子说,先不忙报警,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伙人的底细,万一他们在警方有人,一报警他们便跑远了,我们拿不回骨灰,岂不要吃官司。
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得迅速了解到这伙人的情况,是小毛贼还是有组织的团伙,我们的应对才不会出错。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我的这番话让叶子瞠目结舌。
我知道在这一刻,我已经成为她眼中的大英雄了。
她喃喃地说,可是,怎么去了解那伙人的情况?
我说有办法,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那伙人熟悉地形,还了解坟墓的级别,应该不是流窜作案,而就是这方圆一带百里之内的人干的。
所以啊,你去请罗二哥帮着打听打听,就会有眉目的。
因为罗二哥是厂长,办企业的人不但通官场,在江湖上也是有人的。
你去找他,准能找到线索的。
尽管叶子非常不愿意去找那个讨厌的家伙,但大事临头,她也只好咬牙答应去找罗二哥了。
叶子走后,我立即吩咐所有的人对此事要守口如瓶,不得向外作半点透露。
同时让冯诗人带着哑巴和小弟立即上山,去把那座挖开的坟重新垒起来,不让附近的村民发觉任何异样。
我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对外封锁消息,不能让公司总部知道,更不能让死者亲属听到传闻。
只有这样,叶子和我们大家才不会受到追究,而坟山的经营也可以不受影响。
叶子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回来时已快天黑。
在这之前,以骨灰当人质的绑匪打过电话来催要赎金。
那人说在天黑前拿不出钱的话,他们就要向死者的亲属打电话了。
我说,这事我们认倒霉了,也愿意给钱了结此事。
可是五十万太多了,二十五万行不行?那人说,你再要给我讨价还价,我马上把价格升到一百万。
我故作惊恐地“啊”了一声,然后说,你一定要五十万的话,我们也认了,可至少得给我们三天时间凑钱呀,你知道我们也不是印钞票的。
那人怪笑一声说,你小子会说话,看你还有诚意,那就给你两天时间吧,不过到时兑不了现,可别怪我们不讲交情了。
兵书说,缓兵之计是危难时刻的万全之策。
这钱给与不给,给多给少;是找人讲和还是报警抓人,时间一缓下来之后就会找到正确的办法了。
叶子回来后显得很兴奋,她把我拉进堂屋里关上门说话。
她的脸离我很近,我觉得她一边说话一边就想亲我一口似的。
叶子找罗二哥的结果比我预想得还要好。
罗二哥听说此事后,立即叫来一些人在他厂长办公室关上门商议了一阵子,还打了一连串电话。
这之后,他手下的强娃子带着五个人骑着摩托车出去了。
{‘文}黄昏时,强娃子他们回来,事情就全搞清楚了。
{‘人}原来,这事是落鹰乡里的一伙人干的。
{‘书}落鹰乡是本县最偏僻的山区,离这近百里路。
{‘屋}那里山穷水恶,新中国成立前就是出土匪的地方。
新中国成立后,土匪或被剿灭,或弃恶归农,但抢劫偷盗之风仍在高山峡谷中时有流转。
昨夜,这风吹到了西土墓园。
强娃子对罗厂长汇报说,那伙人正等着收钱呢。
叶子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下来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喝水。
我急着问,罗二哥能帮我们把骨灰要回来吗?叶子吞下一口水说,不行,罗二哥说对方不买他的账。
说实在要拿回骨灰的话,看在他的面上也至少要五万元。
不过罗二哥最后说,这事去找他爸,准能解决。
因为他和他爸闹翻了,他让我们自己去找。
这最后的解决方案让我怀疑。
罗村长这个六旬老头子,他能摆平黑道上的事?我对叶子说,罗二哥不是想推诿这事吧?叶子说,不像推诿,他说他爸准能解决时说得毫不含糊,我想这事就由你去找找村长吧。
我眼前浮现出罗村长的形象,身体偏瘦,可胡子茬还是黑糊糊的,眼眶已有些凹陷,但这使他看人时显得有些眼光逼人。
我突然想到了久远时代的部落酋长或宗族时期的族长,人的生死婚娶或偷盗淫乱等,可都是由他们掌管处理的。
想到这点时我对村长有了信心。
趁着天还没黑,我立即赶往村长家。
可是我急人不急,村长照例不在家,而莲子堵在房门口和我说话,连请我进屋去坐的意思都没有。
我想是上次我在这屋里坐得久了,事后让她感到后怕的缘故吧。
于是,我只好顺势在阶沿上坐下说,我今天是有重要事找村长,我就坐在这里等他,你别管我,离我远远的,这样村长回来不会怪你和男人说话的。
我用这激将法以为可以进屋去喝着水等村长,不料莲子竟说,也好,你就坐这里吧。
只是,莲子说完这话后并没有走开,而是仍站在门边。
我无端地侧脸看了一下她的脚,脚上穿着的一双白色的凉鞋,脚趾头都露在外面,脚趾甲上涂着红色。
在远离城市的这个偏僻之地的小院里,女人脚上的这种景象不禁让我瞬间有点恍惚。
莲子注意到了我的眼光,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趾甲后说,是村长让我涂红的,他喜欢这样。
莲子说完这话后便转身进屋去了。
我坐在门前的阶沿上,看着夜色在院子里越堆越厚,心里满是焦急和惴惴不安。
我希望村长能很快回来,这样,昨夜发生的大事今夜就得到解决,我的英雄形象将使叶子的眼睛更加亮晶晶的。
在这之前我注意过她的瞳仁,真的像黑水晶似的。
村长是在夜深后回家的。
一辆小车送他回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左右扶着他进了院子,他喝醉了。
当送他的人走了以后,我走进堂屋,莲子正在给他泡茶。
村长用蒙眬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抬起一只手说,是大许吗,来得正好,快坐下,我们喝上两杯。
村长的状态让我担心,这种情形下,能和他说正事吗?而且是如此重大如此紧迫的事,他会不会听我说到一半便睡着了?
然而,凡是紧急关头人是不该有任何顾虑的,否则你就是一个错失机会的失败者。
我提高声音对村长讲起了坟山上发生的事,讲起了落鹰乡那伙人的胆大妄为。
我之所以提高声音,是知道酒醉了的人听力下降,对他们说话要像对耳背的人说话一样。
村长显然听清了我说的每一个字,他听完后一拍桌子嚷道,落鹰乡的那些浑小子,搞到老子头上来了。
大许,你回去,没事,明天太阳落山之前,骨灰就会送还给你们的。
我大喜过望。
急忙对村长感恩戴德地道谢,差点还鞠了躬。
事后我才知道我亏大了,因为我不值得道什么谢的。
周妈说乡上和村上都在这坟山占有股份,我们的事还不就是他们的事。
况且,落鹰乡的罗乡长是村长的胞弟,在那个地方,不管哪方面的人马,没有谁敢不听罗乡长的话的。
第二天中午刚过,堂屋里的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在我们院门外面百米的树下,骨灰盒已放在那里了。
解决这件飞来的横祸顺利程度出人意料。
按部队的规矩,我是会被记一次三等功的。
然而这事由于村长乡长的介入,我的英勇作为不禁黯然失色。
我想,以后再出他妈的什么事,我再不管了。
我和叶子和大家又没有这坟山的股份,我们着哪门子急呢。
从叶子的状态看,她的心情比我还复杂些。
一方面,她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另一方面,她又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付出感到无比后悔。
当时,她在找罗二哥办事时,竟接受了去他们厂里参加周末舞会的邀请。
叶子对我说,当时办事心切,就一口答应了。
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下周末不去的话,别人会说我过河拆桥的。
听见这事,我不禁脱口而出说道,唉,我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一脸沮丧的叶子被我这话逗笑了,她说,谁是你的夫人?我说你不知道吗,外面的人都说我和你快结婚了。
她恍然大悟地说,难怪罗二哥问起我这事,我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便声明没有此事,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我若去参加舞会,更会让他想入非非了。
唉,这事该怎么办呀。
我说别焦急,还有一周多时间嘛,到时杨胡子也回来了,让他派你去城里出差不就躲过了。
她说,我可不想出差。
我说,那也会有别的办法的。
你相信我到时一拍脑袋就会想出办法的。
叶子点了点头,这是对我智力的初步肯定。
从这天晚上开始,我们恢复了巡夜。
由于小弟被杨胡子指定了单独的工作,叶子把其余的人分成了两组,她和冯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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