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要哭泣了……
还好没人注意到牧云的异样,爸爸妈妈忙着招呼、倒茶。牧云说了句“我进去看书了”,就赶紧溜进了卧室。
一会儿,表舅进来了。
他认真地看了牧云一眼,说:“不高兴?因为没考好?”
这时,牧云已经平静了一些,但也仅仅只能摇摇头。
“把试卷给我看看,好吗?”
牧云把试卷递给表舅,他仔细地将试卷看了一遍,然后疑惑地望着牧云说:“这份卷子我有点看不懂,你错得毫无章法——同一个语法,你前面对了后面又错了;同一个单词,你一会儿认得一会儿又不认得;还有些判断题你自相矛盾……”
没等表舅说完,牧云突然一把抢过试卷,三下两下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发泄道:“我就要错得没章法,不可以吗?我一会儿发神经,一会儿不发神经,不可以吗?我高兴自相矛盾,不可以吗?”
说完,恨恨地瞪着表舅,眼里盈盈地蓄满了眼泪。牧云一动也不敢动,她知道,只要眼珠稍稍转动一下,眼泪就会哗地涌出来……
表舅呆了一样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柔声地说:“小云,我上次见你你不是这样的,你快乐、开朗、率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愿意,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表舅这番话像一块柔软的海绵,将牧云眼里噙着的泪水一点点吸干,等牧云感觉到眼泪完全消失的时候,才敢垂下眼帘,歉疚地说:“没什么,就是,就是没考好,有些问题我确实弄不懂。”
接下来,牧云问了表舅几个语法问题。
以后,表舅每个周六的晚上都来给牧云补两小时的英语,给她讲语法,从初中的内容讲起,并要求牧云复习初中的单词,每次开讲先要抽查,牧云总能顺利过关,牧云的记忆力本来就不错,况且,现在——老天作证,她从没这样认真地学过英语。
不久以后的单元测验,牧云得了个高分:96分。
曲飞大为惊讶,乱叫:“牧云牧云,亲爱的,你吃错药啦?怎么考得这么好?”
牧云斜睨着她,抿嘴一笑,得意地说:“努力呀,拼命呀。”
爸爸妈妈看了牧云的分数也很高兴,特别是妈妈,黑了心地夸表舅:“亦尘呀,你可真行,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小云的英语就突飞猛进了,就是专业的英语老师也比不上你呀,我们小云的英语以后可就拜托你了……这个补课费……你看你总也不收,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妈,你提钱干吗?庸俗。”牧云赶紧打断妈妈的话,“表舅怎么会要你的钱呢?不如请他吃顿饭吧,表舅喜欢吃‘希科’,对吧?”说完,牧云笑嘻嘻地望着表舅。
“希,希科是什么?好吃?”妈妈不明白。
“老土,”牧云用眼睛翻她,“‘希科’是一家餐馆。”
“好啊,明天星期天,我们就去‘希科’吃饭。”妈妈当即拍板。
“不用不用,我帮小云是应该的……”表舅让牧云弄得有点尴尬,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牧云拦住了。
“妈,那可是家老外开的西餐厅,西餐,用刀叉的,你们吃得惯吗?”
“西餐?不好吃,那就换家店。”
“是你请表舅吃饭,人家就喜欢吃‘希科’,对吧,表舅?”说完,牧云转过身,两眼直直地瞪着表舅。
表舅让牧云瞪得嚅嗫着不知说什么好。
“好啦,我看还是小云陪亦尘去,那是他们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爸爸最后说。
牧云转过脸来冲着表舅无声地一笑。
表舅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又得逞了。”
牧云心虚地问他:“什么叫‘又’,‘又’是什么意思?”
表舅一笑,赶紧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从“希科”出来,走到和顺路的一家酒店外时,牧云无意中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朝里面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停住了。
靠窗的一张大圆餐桌上的各种菜肴中间放了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蛋糕做得精致、鲜艳而又芬芳——当然,芬芳是牧云隔着玻璃闻到的。
可让牧云挪不动步的并不是蛋糕,她刚刚才如愿以偿地享用了嫩得像豆腐一样的鱼和浓香可人的草莓冰激凌,对其他美食暂时还没有欲望。让她停住的,是那个餐桌旁正对着她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穿一套粉红色的羊毛裙,扎了一对可爱的翘辫子,明眸红唇,圆圆的脸蛋红润润的,真像是一个布娃娃。而且她一直看着牧云——牧云觉得她一直在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牧云就对她笑笑,可她并没有什么表示。
一旁的表舅也感觉到了,问牧云:“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牧云想摇头的时候却点了头:“是哦,我认识她。”
表舅看看牧云,又看看小女孩,有点奇怪地说:“仔细看看,你们俩还有点像,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子?”
“真的?我哪有这么好看?”牧云喜滋滋地暗笑道。
“差也差不了多少。”表舅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
牧云也不和他计较,说:“你不是说我们有点像吗?知道为什么吗?告诉你吧,她是我的前身。”
“是吗?有意思,那我要好好看看。”表舅说完,把脸贴在玻璃上,把鼻子都压扁了。
这时,圆桌周围的老老少少也都望着小女孩,对她说着什么。小女孩双手合十,大约是在许愿,然后,她直直地朝门口走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赶紧牵着她的手,大概是她的妈妈。牧云也不由自主地迎过去。
走到牧云面前,小女孩站住了。“你好。”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说。
“你好。”牧云蹲下来,她看见小女孩的眼睛虽然很大很美,却没有灵光,她的思想像是藏在很深的地方,被什么东西遮蔽起来,看不真切。牧云的眼睛总也捕捉不到它。
牧云心里轻轻地一抽:她的眼睛看不见,她是个……盲孩?!
“我叫贝贝,你呢?”小女孩的声音真好听,像刚出壳的小鸟的鸣叫。
“我叫陈牧云。今天你过生日对吧?祝你生日快乐。”
“你真神,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我看见了呀。”
“妈妈,”贝贝扬起头来说道,“我就要陈牧云做我的朋友,我要分蛋糕给她吃。”
贝贝妈妈向牧云歉疚地笑笑,解释说:“贝贝刚才许的愿是要找一个朋友和她一起过生日。贝贝眼睛不好,天天待在家里,没有人和她玩,而且,这孩子很任性,她要的东西马上就要得到。她不知道,朋友是……”
“我愿意做贝贝的朋友。”牧云打断贝贝妈妈的话说。
“太好了,陈牧云,走吧,去吃我的生日蛋糕。”贝贝向她伸出手来,牧云把自己的手交到她手里。
贝贝的妈妈对牧云说:“谢谢你。”又对贝贝说,“贝贝,要有礼貌,要叫牧云姐。”
牧云说:“哦,没关系的,既然贝贝把我当朋友,朋友之间就要直呼姓名,就让贝贝叫我牧云好了。”
然后,牧云又蹲下来,对贝贝说:“贝贝,你介意两个朋友陪你过生日吗?”
“嗯,你是说……”
“我是说,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牧云回头看着表舅,表舅走过来蹲下,把手伸给贝贝,并说道:“生日快乐!”
贝贝居然准确无误地把小手放在了他手里。贝贝的手那么小,那么精致,几乎是粉色的,放在表舅厚实的大手里,如同一枚芬芳的花骨朵。
而贝贝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花,她欣喜地说:“这个朋友的手好大啊,我叫你什么?”
“亦尘,叫我亦尘。”
“那好,牧云,亦尘,去吃我的生日蛋糕吧。”贝贝欢天喜地地嚷道。
牧云和表舅一人牵着贝贝的一只手朝酒店里走去。没走两步,贝贝突然两脚一缩,悬空了,牧云和表舅赶紧将她高高提起,贝贝高兴了,尖声尖气地嚷:“荡秋千了,荡得好高哦!”
周围的人——他们大约是贝贝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姨妈什么的,都跟贝贝一样笑得好开心。
酒店的小姐开始切蛋糕,然后分在小碟子里。
“要给我的两个朋友最大份的。”贝贝嚷道。
牧云偷偷地看了表舅一眼,表舅也正看着她,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 他知道,牧云已经吃得很饱了。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份蛋糕。“牧云和亦尘的蛋糕是最大的吗?”贝贝不放心地问道。
“是的。”牧云和表舅一起答道。只有表舅才听得出牧云的声音里有几分苦涩。
“现在你们俩快吃,谁先吃完谁就喂我。”小寿星又发出了指令。
大家开始吃蛋糕。
牧云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猛吃,她告诉自己:“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蛋糕,我从没吃过,松软、细腻、浓香。而且我没吃晚饭,没吃什么嫩得像豆腐一样的鱼和草莓冰激凌,连午饭也没吃,饿死了,现在就是给我一碗馊饭也要狼吞虎咽,何况是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这样一想,牧云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全然不理会表舅惊异的目光。
吃到一半的时候,牧云觉得她的胃开始有反应了,它开始抗拒她,暗暗地拧了一下,想要把那些多余的食物排斥出去。可食物依然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牧云根本无视它的抗拒,牧云把它当成了可以放大N倍的橡皮筒。可是,它毕竟不是橡皮筒,更不能放大N倍,牧云的粗暴行为让它痉挛了一下,牧云感觉到了,她浑身不禁一激灵,用手抵住了胃。
表舅见了,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分点给我。”
牧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吃。
再吃就不觉得是撑着了,而是腻,像是喝了一壶油的感觉,想吐,可牧云死死地压制住了这种欲望。
最后一口蛋糕吞下去的时候,她的胃也进行了最后的、最坚决的一次反抗,牧云听到它愤怒地、低沉地吼了一声,并有一股力量往上顶。牧云坐直了,嘴巴闭得紧紧的,将这股力量生生地压了回去。
表舅担忧地又有些惊恐地望着牧云,好像她吃下去的不是美味的蛋糕,而是药性难测的毒药。
贝贝眼睛眨巴了几下,笑了,说:“牧云先吃完,对吧?那你喂我。”贝贝好聪明,她知道牧云吃完了。
“好,我喂。”牧云只能说简短的几个字。
可是,喂贝贝的过程对牧云的胃也是一种间接的折磨,她从来都不知道奶油和巧克力的香甜会这样令她反感。没喂几口,表舅也吃完了,牧云赶紧说:“贝贝,亦尘也吃完了,让他喂你好吗?我给你讲故事,你边吃边听故事,怎么样?”
“好啊,太好了!”贝贝欢叫道。
“这孩子,真是,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贝贝的爸爸过意不去地说。
“没事,我们喜欢贝贝,还吃,吃到了这么好吃的……蛋糕。”蛋糕两个字牧云说得有点艰难。
然后,牧云就开始给贝贝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叫《 月亮狗 》:
有一只小狗和一只大狗是顶顶要好的朋友。大狗很能干,小狗就不那么能干了,不过没关系,有大狗做他的朋友呢!
可是,小狗挺会讲故事的。晚上,小狗常常给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