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九千岁的眉梢一跳,大概压根就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子的反应。
王府的效率果然很高,尤其是千岁王爷在的时候,不一会儿,下人就送过来一壶清酒和两个酒杯。
伴着小厮下去,我坐到一旁的圆桌上,倒下两杯酒,顿时满房间酒香洋溢,我低头轻抿了一口,觉得舒服至极,尔后看着千岁王爷道:“王爷,难得有闲情逸致,快来与本宫对斟两壶,慢慢道来。”
“阿然。”千岁王爷就这么盯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看出什么来,却在最后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我持着酒杯,低头微微抿了一口。
“九十年的竹叶青呢!”对上他,我要谨记他是我的夫君,却永远仅限于夫君二字,绝不逾越,“王府酒窖里头的九十年竹叶青我可看上了好久了,真的不来喝一杯?”
他对着我坐了下来,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手指摩挲着那酒杯,又放了下去,直直对上我道:“阿然,别这样。”
“别这样?”我微微有点疑惑,又问,“别哪样?”
“这种酒多喝伤身。”他眼底墨沉,我一点都看不懂,只见他又说,“只准喝一杯。”
咦?这九千岁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我不大开心的皱了皱鼻子,心里也不大开心,只是和颜悦色着继续道:“夫君刚才要说什么?继续说下去。”
“被你这么一搅和,我也没了兴致。”我看着千岁王爷边说边慢且有条理的将那一壶上号的竹叶青放的离我远了点,我看着他动作,却始终不敢有什么异言,我打架打不过他,而且还是他的妻子,他这么做只是纯粹的为我好而已,我没有任何去发脾气的资格。只听他又继续说道,“你身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应该继续调养个一个月,近来,皇宫送来的燕窝粥就别喝了。”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我的千岁夫君,笑了笑,应承了下来,然后慢吞吞的品着手中的酒,过分的甘醇浓烈,让我的头,有点昏。
“慢慢喝,你兄长曾抿了一口这酒就醉了。”千岁王爷的话陡然让我一个机灵,我低头看看那只剩下半杯酒盏的白色液体,有一种无力至极的失望,却也一瞬间开了怀:“看来我塞外烈酒真没少喝。”
说着,我又眼巴巴的看向那上好的青瓷酒壶。九千岁毫不犹豫的冷眼看向我,其中警告意味很明显,我因为几年来的习惯而缩缩脖子,可是我又突然想到,本宫我是皇帝死前圣旨亲封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九千岁看了我在朝堂上还是得安安分分的叫我声长公主,我便毫不害怕与他对视上。
九千岁显然没有想到本姑娘我领悟的这么快。
徇私
饶是本宫再怎么喜欢那烈酒,九千岁还是发挥了他作为这个王府主人的“风度胸襟”,命人将那上好的陈酿撤了下去换了我吃着怎么都没味道的米酒。
作为长公主,我是极为不悦的,但是作为他的妻子,我想,这好酒还是先放一放吧。
反正迟早,这酒,还是会到我的手里。
我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兴致缺缺的命下人将这些东西给收拾了,然后拿起他批阅过的奏章一一翻阅过去,我是他的王妃,但更是这个王朝的摄政长公主,别的不说,先帝的命是本宫监国,其中没有含上本公主的夫。
于政事上,本公主的地位是比千岁高过许多的,从前的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如今的千岁却是二人之下。
我再度翻开手中的一册竹简,说的却是江南赋税贪污一案,原本也想那么潦草的过去,判几个人的刑,却是放了上去又拿回来。
我眯了眯眼睛,拿起朱笔将那些原本九千岁写的划去。
手指摩挲着竹简,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问道:“江南一带贪污舞弊你就这么放任着过了?”
我的九千岁显然想到了我会抓这个做文章,毕竟九千岁曾在江南一带封王,其容色风度也曾一度响彻江南,而本公主我年少时候也略有耳闻。
千岁回答的很是顺溜:“江南一带向来富庶,以前也曾处理过如此案子。”也如我所想一般,我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是他又暗中告诉我,这不过是效仿着前人的手段罢了。
我将手中的朱笔搁置上墨砚,以手支着下颚,想了想,继续道:“本宫记得宏光年间江南上交朝廷的赋税总共是白银三百万,黄金一百万,珍珠九十斛,粮米一万石,而今不过逾九年,三年前初春出了洪灾扰了农耕秩序差了点,朝廷也拨款下去救助,尔后一年新政也随之展开,时间已逾一年多,上交税款一半也就罢了,一半都不到怎么说?”
千岁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的这么直接逼仄,尤其是能够想到拿宏光年间的事情同他说,毕竟宏光年间,他的盛名只是在江南那一带传扬。
“那你怎么看?”他反应的极快,淡漠的神色里让我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这与我无关,我慢慢将手中的竹简合上,毫不犹豫的说道:“彻查。”
“从何处查起?”我从他的语调里面听得出,他是极不赞同我这种做法的,就是声音都表现的明明白白。
“你。”我心中划过一道阴险无比的算计,却依旧持着淡漠的神色再度翻开一本竹简,“这么潦草就定下刑罚,丝毫不过问其中半点缘由,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与江南贪污一事没有半点关系?本宫只怕是徇私其中。”
九千岁倒也不恼,只是含笑淡淡的问:“可要准备将我收押天牢?”
“这个么?”我笑了,随口诌了一句,“毕竟你是我夫君,也是前朝旧臣,就这么贸贸然下定论收押也不好。”又觉得这么随口诌的不大对,皱了皱眉,继续道,“只是希望千岁能够配合调查,以免落人口实。”
我看着九千岁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墨沉的眼底却有着针砭一般的寒意:“娘子的意思是让本王好生呆在家里,也好时时刻刻准备被你陷害?”
引火
我继续弄着手中的竹简,卷上放置一旁,默想我说刚才怎么随口诌的不大对,原来是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的表现了出来,但是现在都成了定局了我是怎么辩白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能辩白,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笑盈盈的回:“千岁说笑了,千岁是本宫的夫君,于本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还不至于愚蠢如斯。”
说完之后,我闭口不言,只是低着头沉寂着看手中的书简。
我很清楚面前逼仄的气息,也多多少少清楚九千岁心里的想法,他伸手按住我拿另一本竹简的手,声音低沉的厉害:“你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把持朝政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麦色的手和我纤细白嫩的手形成的鲜明对比,抿了抿唇,低低的应了一声。
“先帝曾在朝上朝下安插的各路棋子你都知道是不是?”
“是。”我想了想,他是我夫君,近些年来大权在握,对于一些事情彻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且于这些事情上,我们在某种政见上勉强还能是统一的,没什么好隐瞒的,又低低开口解释道,“但也不全对,皇兄安插棋子的时候,我也曾和皇兄共同商议过。”
“你的意思是,要提早收网?”
千岁一句,让我瞬间抬起头开对上他的眼,我想透过他的眼睛寻找一些东西,从祖辈开始就有那么一两个扎根在王朝的势力,是所有北朝帝王心中的一根刺,他们已经抢了我的司徒峰,我一点都不想他们再抢什么。
我再度低下头去,咬唇不语。
皇兄在打压我这些年里到底做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是九千岁这么一说,我却明明白白的猜得出来。
“燕然,北朝永远是是燕家的江山,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话语中极致的逼仄让我几乎想落荒而逃,我稳稳心神,虽然九千岁比我年长三岁,但是出名,我比他早五年!像这样子的境况,父皇问过我,皇兄也问过我。
“能想什么?”只是那个时候的说辞显然已经不适合我这个二十有三的妇人了,再怎么的壮志凌云豪气冲天,都应该沉淀在古旧的时间里,看似沉寂,然后在不经意之间一击致命,“无非是江南赋税贪污一案到底如何处理。还望夫君给我个明白的回话。”
我想,曾经我同皇兄一起撒下的那些暗棋,是不能怎么用了。
“你想如何做……”千岁的话说到一半,人也到了门口,遮着大半的阳光,“本王都由着你,只是燕然,你别太过。”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从来没有像过这般清明的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只希望不要太迟。
千岁王爷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出去,我与他的谈话再度不欢而散,从前我也想过讨好他,却始终是他有意无意的让谈话不欢而散,而如今,我既然有了权,就该好生用着。
只是我低头看着手中竹简的片刻,小厮匆匆的走了进来,毕恭毕敬说道:“王妃娘娘,云侧妃求见。”
云侧妃?这名字好生耳熟啊……
断子绝孙
我看着向我弯膝行礼的云侧妃,只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切切实实的熟悉啊,云侧妃名云渺,千岁王爷是她旁系的表哥,再说开点,曾经的千岁王爷娶了长公主燕然后时隔一月后,十里红毯迎娶的云侧妃。
排场,堪比我这个公主下嫁。
后来是理所当然的本公主这个堂堂正正的正妃失宠,而那些年里头仗着宠爱欺辱我最厉害的,便是这云侧妃。
其中她还弄了个孩子来做文章。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与千岁王爷的关系有着那么一点点的缓和,她便不知是怎么的怀上了,本公主也发挥了当家主母的厉害,叫人给他灌了一碗堕胎药。
笑话,北国律法明文规定当家主母未有孩子之前,小妾不允有子嗣,何况,还是云家旁系!
当然,弄死了她胎中的孩子,我在千岁夫君心里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被禁闭入王府最冷清的院子之中,之后,也就那般,我是彻彻底底难以见千岁王爷一面。我想着前尘旧事,心中在想到底要怎么折腾这个小妾。
云家的人,不论好坏,我各个讨厌。
我比划着当家主母的姿态,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起来吧,来人看茶。”然后笑盈盈的问,“云妹妹过来所为何事?”
只见刚刚站起来的云妹妹又“噗通”跪了下去,我一怔,暗待后文,果然我的云妹妹一点都不让我失望,只见这云妹妹极为委屈的拿起绢子擦拭眼睛,那姿态怎么一个我见犹怜可说,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应景说个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一想,低下头看奏章,我觉得还是沉默比较好。
云妹妹抽噎了一会儿,发现我一点都没理会她,抬起头来看向我,道:“娘娘,妾身……”她说了一点点,又开始哽咽了起来,我听着那抽搭的声音,依旧不做声,继续低头看奏章。我也不知道台下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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