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巡抚袁世凯的镇压,无法立足,流窜到直隶来。他们一路上焚烧教堂和教民的房屋,杀死教民和教士,直到拆毁铁路和电线。清廷最初是下令禁止这些行为。可是一些高级官员却对义和团取支持态度。毓贤向载漪、刚毅等宣传义和团的勇敢和力量,载漪和刚毅又这样向慈禧太后宣传。正好这时候慈禧太后以为外国妨碍她废黜光绪另立新皇帝,有一种强烈的仇外心理,于是决定利用义和团作为她对抗外国的力量,任命载勋、刚毅统率。这样,义和团同正规军一起掀起了一场排外的高潮。
五月二十四日(6月20日)上午,德国驻中国公使克林德在北京崇文门被杀。下午,董福祥部甘军和义和团开始围攻北京东交民巷使馆区及西什库教堂。五月二十五日(6月21日)清廷下诏与各国宣战。接着发生的事情就是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逃到陕西去了。
那时绍兴也流传许多关于义和团的谣言,说是义和团有了不得的法术。家里在同鲁迅的通信中谈到这些,鲁迅在五月十七日(6月13日)的回信中说:“拳匪滋事是实,并无妖术。”对于义和团种种装神弄鬼的做法,鲁迅后来不止一次表示过反感。例如1912年6月27日的日记中说:“下午假《庚子日记》二册读之,文不雅驯,又多讹夺,皆记拳匪事,其举止思想直无以异于斐、澳野人。齐君宗颐及其友某君云皆身历,几及于难,因为陈述,为之瞿然。某君不知其名氏,似是专门司司员也。”齐宗颐,###同事,即后来协助鲁迅翻译《小约翰》的齐寿山。在《杂忆》(见《坟》)一文中,鲁迅说:“庚子年的义和团捉住路人,可以任意指为教徒,据云这铁证是他的神通眼已在那人的额上看出一个‘十’字。”也许这就是听齐君或某君所云身历“几及于难”的情形吧。
走异路 逃异地(5)
也就是在这1900年,矿路学堂曾经有过停办的风传。鲁迅在《琐记》一文中回忆说:
我们也曾经有过一个很不平安的时期。那是第二年,听说学校就要裁撤了。这也无怪,这学校的设立,原是因为两江总督(大约是刘坤一罢)听到青龙山的煤矿出息好,所以开手的。待到开学时,煤矿那边却已将原先的技师辞退,换了一个不甚了然的人了。理由是:一、先前的技师薪水太贵;二、他们觉得开煤矿并不难。于是不到一年,就连煤在那里也不甚了然起来,终于是所得的煤,只能供烧那两架抽水机之用,就是抽了水掘煤,掘出煤来抽水,结一笔出入两清的账。既然开矿无利,矿路学堂自然也就无须乎开了,但是不知怎的,却又并不裁撤。到第三年我们下矿洞去看的时候,情形实在颇凄凉,抽水机当然还在转动,矿洞里积水却有半尺深,上面也点滴而下,几个矿工便在这里面鬼一般工作着。
从周作人日记里可以查到,鲁迅下矿井去看,是1901年11月7日至19日。1929年1月6日鲁迅致章廷谦的信中也说到这事:“青龙山者,在江苏勾容县相近,离南京约百馀里,前清开过煤矿,我做学生时,曾下这矿洞去学习的。后来折了本,停止了。”已经查明:当年鲁迅所下的矿井,在现在南京官塘煤矿象山矿区。
在矿路学堂学习的功课,据周作人在《鲁迅与中学知识》一文中说:
功课是以开矿为主,造铁路为辅,期限三年毕业。前半期差不多是补习中学功课,算学,代数,几何,三角,物理,化学,应有尽有,鲁迅也照例学过了。这固然是一切学问和知识的基础,于他有一定的好处,但是另外还有一门学问,使他特别得益的,乃是所谓地学。这其实是现今的地质学,因为与矿学有关,所以有这一项功课,用的教科书是英国赖耶尔的《地质学纲要》的一部译本,名为《地学浅说》。原书出版很早,在地质学中已是旧书了,但原是一种名著,说的很得要领,这使他得着些关于古生物学的知识,于帮助他了解进化论很有关系。
在鲁迅自己,他以为采矿是他学的第一个专业。1927年他应邀到黄埔军校去讲《革命时代的文学》,他说:“诸君的所以来邀我,大约是因为我曾经做过几篇小说,是文学家,要从我这里听文学。其实我并不是的,并不懂什么,我首先正经学习的是开矿,叫我讲掘煤,也许比讲文学要好一些。”
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1902年1月27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的学生毕业,两江总督刘坤一签署了发给他们的执照。鲁迅的这一张保存下来了,现藏北京鲁迅博物馆。上面写着“右照给壹等学生周树人收执”,可见他毕业考试的成绩不坏。
他得到了官费出国留学的资格。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十三日(1902年2月20日)他回绍兴去,做出国的准备,向母亲辞行。二月初八(3月17日)又到了南京。这一回,他从家里带了些书籍给在水师学堂上学的二弟作人看,其中有一本是谭嗣同的《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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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我血荐轩辕”(1)
1902年3月24日(壬寅年二月十五日),鲁迅登上了日本轮船大贞号从南京启程,经由上海到日本去。
由总办俞明震率领出国的这一批官费留学生,有江南陆师学堂应届毕业生二十二名和矿路学堂毕业生六名。这六个人,是鲁迅、张邦华(字协和)、顾琅(又名芮石臣)、伍崇学(字仲文)、徐广铸(字甄才)和刘乃弼(字济舟)。此外还有同学陈衡恪(字师曾),他家同俞总办是近亲,也自费一同前往。他们一行于4月4日到达横滨,随即转赴东京。
留学这事,后来鲁迅在《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一文中回忆说:
清光绪中,曾有康有为者变过法,不成,作为反动,是义和团起事,而八国联军遂入京,这年代很容易记,是恰在一千九百年,十九世纪的结末。于是满清官民,又要维新了,维新有老谱,照例是派官出洋去考察,和派学生出洋去留学。我便是那时被两江总督派赴日本的人们之中的一个。
《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一文中,他也作了类似的回忆:
但是义和团完全失败,徐桐氏也自杀了。政府就又以为外国的政治法律和学问技术颇有可取之处了。我的渴望到日本去留学,也就在那时候。
鲁迅到日本去留学,是公派的,也是他自己渴望的。他希望到外国学到新的知识,好来拯救祖国的危亡。他的知心朋友也是这样希望他的。水师学堂的同学好友胡朝栋(字韵仙),一位不幸早逝的诗人,写了三首诗给他送行:
1904年东京的四个绍兴留学生:坐在鲁迅前面的是陈仪,坐在许寿裳前面的是邵文镕。
忆昔同学,曾几何时,弟年岁徒增,而善状则一无可述。兹闻兄有东瀛之行,壮哉大志,钦慕何如,爰赋数语,以志别情,犹望斧正为荷。
英雄大志总难侔,夸向东瀛作远游。极目中原深暮色,回天责任在君流。
总角相逢忆昔年,羡君先着祖生鞭。敢云附骥云泥判,临别江干独怆然。
乘风破浪气豪哉,上国文光异地开。旧域江山几破碎,劝君更展济时才。
就诗来说,这三首说不上怎么出色,但诗人对好友的殷切期望,却是深挚的。
鲁迅到了东京,写回家信说,于二十六日(按:夏历二月二十六日,即阳历4月4日)抵横滨,现住东京市麯町区平河町四丁目三桥旅馆,不日进成城学校,又言其俗皆席地而坐云。(见《周作人日记》)成城学校是陆军士官学校的预备学校,中国官派来的陆军留学生多入此校学习,其中出了不少后来在军界政界崭露头角的人物。可是这一批同来的只有那二十二个陆师学堂毕业的进了成城,矿路学堂毕业的这几个没有被成城学校接受,鲁迅他们几个,包括自费留学生陈衡恪,都改进了弘文学院。
为了接纳迅速增加的中国留学生,日本在这几年里先后办起了好几所学校,为新来的留学生补习日语和各科基础知识。弘文学院就是1902年1月才新办起来的。后来鲁迅在《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一文中回忆说:
1902年东京浙江同乡会合影。第四排左起第十四人为鲁迅。
入学的地方,是嘉纳先生所设立的东京的弘文学院;在这里,三泽力太郎先生教我水是养气和轻气所合成,山内繁雄先生教我贝壳里的什么地方其名为“外套”。这是有一天的事情。学监大久保先生集合起大家来,说:因为你们都是孔子之徒,今天到御茶之水的孔庙里去行礼罢!我大吃了一惊。现在还记得那时心里想,正因为绝望于孔夫子和他的之徒,所以到日本来的,然而又是拜么?一时觉得很奇怪。而且发生这样感觉的,我想决不止我一个人。
他出国留学,原是为了寻求新知识,寻求不同于孔子以至儒家学说的文化和思想啊。
日本距中国很近,来往方便。孙中山、章太炎、梁启超等许多政治亡命客都曾流寓到这里,时有活动。4月26日是夏历三月十九日,这是甲申年(1644)明朝崇祯皇帝自杀的日子,章太炎、秦力山等人发起在这一天举行一次纪念活动。又因为南明桂王(永历)是1661年被清军俘虏的,所以把这次###叫做“###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预定这天在上野公园内的精养轩###。章太炎为这次###写了一篇文告:《中夏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书》,在这篇极有感情也极有气势的文章里,章太炎说:
“我以我血荐轩辕”(2)
###之亡,既二百四十二年矣。……哀我汉民,宜台宜隶。鞭箠之不免,而欲参与政权;小丑之不制,而期扞御皙族,不其忸乎!……是用昭告于穆,类聚同气,雪涕来会,以志亡国。凡百君子,同兹恫瘝:愿吾滇人,无忘李定国;愿吾闽人,无忘郑成功;愿吾越人,无忘张煌言;愿吾桂人,无忘瞿式耜;愿吾楚人,无忘何腾蛟;愿吾辽人,无忘李成梁。……嗟乎!我生以来,华鬓未艾,上令阳九之运,去兹已远,复逾数稔,逝者日往,焚巢馀痛,谁能抚摩?每念及此,弥以腐心流涕者也,君子!
这纪念会却没有能够按照原定计划开成。日本政府应清廷驻日公使蔡钧的请求,会期那天派出了大批警察,站满精养轩门前,阻挡前来赴会的中国人。一天被阻拦散去的有好几百人。这一天孙中山也带领了华侨十多人从横滨赶来赴会,看到这情况,即邀章太炎秦力山等人同去横滨。当天下午,在横滨永乐酒楼把这纪念会开了。孙中山主席,章太炎宣读他写的纪念辞。晚上在这里设宴###桌,大家给章太炎敬酒,他大醉,不能当晚返回东京了。
这次活动,章士钊在《疏〈黄帝魂〉》一文中也有一点记载:
吾闻之秦力山:时当庚子之第三年,即光绪二十八年壬寅,中国革命党人,包括彼与太炎及冯自由辈,无过十馀人,自哀无国,聚而横议。上野公园内,有西式菜馆曰精养轩,顾名思义,以美馔驰名一时。若辈辄蜂拥而往,开会其名,轰饮其实,嬉笑怒骂,无所不至。席间人人手持太炎预草叙文一通,以志焚巢馀痛。而力山复作宝塔歌一首,其结尾十字句曰:“甚么亡国会,精养轩一顿”,馀一字至九字,吾悉忘之。(见《辛亥革命回忆录》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