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态度,就拿出什么样材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2)
这样的怪事,在地市领导们之间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万里在会议开始前的简短的讲话,又是出乎大家意料的。他既不划框框,也不定调子。他说:“现在安徽出现了各种形式的责任制,反对、拥护都可以。讨论问题可以畅所欲言,反正大家都有自己的实践,希望敞开思想,共同认真研究一下农村政策问题。现在看来,从思想上、政策上拨乱反正还是不够的,政策的潜力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
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带来的发言稿,旗帜鲜明地为大包干到户唱赞歌,题目便一目了然:《顺应民心,积极引导》。他曾是合肥师范学院的副院长,先后教授过马列主义基础和哲学等理论课,因此,他对大包干到户的经验总结,就富有浓厚的理性色彩。
他向省委郑重提出:“要求给大包干到户报个户口,承认它也是社会主义生产责任制的一种形式。”他认为,“劳动者积极性的高低,是检验生产关系是否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标志,实践证明,大包干到户的家庭承包责任制就是让今天的农民穿上了‘合脚鞋’,可以说是顺应了当前农村改革潮流的。”
王郁昭的发言,在会上激起了强烈反响。特别是当一些人弄懂了“包干到户”原来是比单纯的“包产到户”会让农民对土地使用权“包”得更加彻底,就认为“太过分”;反对者甚至严厉责问:“你这顺应了什么潮流?这是在顺应资本主义潮流!是‘风派’!”说是“风派”,这在当时,已是一句近似骂人的话。
会上的争论异常激烈,常常争辩得面红耳赤。
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虽然没被安排在大会发言,却带来了一份调查报告。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组织的这份调查报告,最后比大会上所有代表的发言更引起了万里的关注。这是陈庭元委派县委秘书吴庭美,深入到小岗村,作了一周时间的详细调查,经过反复研究和核实后,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写出来的一份七千多字的调查报告:《一剂必不可少的补药——凤阳县梨园公社小岗生产队包干到户的调查》。吴庭美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他出身农村,家就在小岗的隔壁,对小岗、对农村的情况非常熟悉,对农民更有着与生俱来的深厚情感。他的这篇调查报告不仅真实,而且感人。
万里几乎是一口气看完的,看了之后,大为赞赏。他拿着这篇调查报告,兴奋地对新华社记者张广友说:“你看看,写得真好!我像看小说似的一口气看了两遍。”
张广友自一九五九年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进入新华社当记者,已有二十多年的新闻工作经验了,他读过也写过不少农村调查,但看了吴庭美的这篇调查报告,也认为“越看越觉得写得好,太重要,也太及时了。”这篇调查,不仅写出了中国农业集体化二十多年来,在极左路线影响下,小岗村从农业合作化,历经反右派、“大跃进”、人民公社直到“*”,小岗农民在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中的悲惨遭遇和辛酸的历史,说出了小岗农民的心里话;还以大量触目惊心的事实,陈述了自农业集体化以来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受到摧残的严重程度,以致大部分村民逃亡和饿死,并有具体的数据;同时记述了走投无路的小岗农民,在真理标准大讨论的影响下,“冒死抗争”,带头实行包干到户一年大翻身的动人情景。甚至,也还写到了小岗农民包干到户后产生的苦恼和激烈的争论,反映了广大农民对农村改革的迫切愿望及其矛盾的心理。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3)
张广友激动地对万里说:“这实际上是一份《中国农村改革宣言书》啊!”
这正是万里日思夜盼在寻找的农村改革的真正的典型呀!
不是么,当他听说肥西县山南区搞起了包产到户,他是多么高兴啊,但是,说到底,肥西县山南搞的其实只是历史上的包产到户的一次再现,并且还是由党的基层组织发动起来的,最后又是到了省委全力支持的;尽管它也反映了农民群众的真实的愿望,一度发展到了十万之众,但正因为它是一种组织行为,所以肥西县委以组织的名义很容易就将它颠覆了。而凤阳县小岗生产队的包干到户,却完全是农民群众冒着杀头坐牢的风险自发搞起来的,还创造性地将历史上的“包产到户”发展成为“包干到户”,它不仅更直接地表达了亿万中国农民最迫切的诉求,更体现出了今天中国最需要的敢于冲决长期以来极左路线的重重禁锢与束缚,杀出一条血路的大无畏的改革精神!
万里抑制不住激动地对张广友说道:“是啊,这个报告中反映的问题很重要,有一定的代表性,需要给予肯定与支持,过几天咱们就去一趟!”
万里来小岗的头天夜里,严宏昌一宿未合眼,鸡还未叫,他就翻身下床了,要妻子早早烧饭,自己在屋里直转悠,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吃过饭,天才刚亮,他就出门了,又村前村后地转悠了一遍。九时许,村西头终于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远远地他就看到,身材高大,身着草绿色军大衣的万里,在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新华社记者张广友的陪同下,迎着寒风,踏着冻土,大步从村子西头走来。
严宏昌同严俊昌、严立学,同早已聚在村头的社员们,一道迎上去。
陈庭元首先把严宏昌介绍给万里,说:“这就是带头搞包干到户的严宏昌!”
万里握着严宏昌的手,亲切地问:“到你们这里我能随便看吗?”
严宏昌一怔。他有些不敢相信,堂堂省委书记要看一个地方,还要征求农民的意见。忙说:“管,你爱看哪家看哪家。”
万里笑了,说:“噢,那你们和大寨不一样。”
严宏昌又是一惊。顿时紧张起来,心儿直跳。他小心地问:“万书记,我们哪里跟大寨不一样?”
万里于是解释道:“去大寨,只有一个固定的进村道路,由专人引导,按指定的地方去看。碰到岔路口,就会有个牌子,上写:‘行人止步,谢绝参观’。想问问社员,他们不说话,全像哑巴;你想同小孩子讲话,小孩也不敢讲。所以说,你们小岗同他们不一样。”
严宏昌一听,放下心来。原来万里在夸小岗呢。于是说:“在小岗村,你到处可以随便看,随便问。”
万里于是从村西头看起,挨家挨户看。看罢严立付家,又看严立华家,看到家家粮满囤,户户谷满仓,他十分高兴。看到严立学家时,发现屋子里放了一只大箱子,问道:“箱子可以打开让我看看吗?”严立学开了箱子,万里看得很仔细,说:“好啊,讨饭的,也置了家当了!”
这以后,万里从关友江、关庭珠、关友章家一路看下去,最后,来到严宏昌家的小院子里。
严宏昌的家当时还很简陋,也是茅草房,没有像样的家俱,但堂屋倒不小,正对门还放着一张农村老式的四方桌。万里在桌子的东面坐了下来,其他人都自觉地坐到了他的后面。严宏昌不敢坐,站在门边,万里招呼他过来,要他就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样,一张桌子就只有他和万里两人相对而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4)
严宏昌发现当过铁道部长,现在又是安徽省委第一书记的万里,竟没有一点官架子,是个非常亲切、非常慈祥的老人,特别是怕他汇报时紧张,笑着说:“我过去也是农民。”这样一来,他真的感觉镇定了许多,开始从容地把小岗村前前后后的故事,尤其是,小岗为啥不怕杀头坐牢也敢把田分到户,以及包干到户一年来取得的骄人成绩,一一道来。
尽管这些故事万里从吴庭美的调查报告上已经知道了,但是,来到小岗村,亲耳听到小岗人的介绍,还是不一样。他有些动情地说道:“你们一年就有这么大变化,这是出乎我意外的。想不到马列主义竟出在你们这样的茅屋里呀!”接着,又说,“你们这样干,形势自然会大好。我就盼着有人这样干,就怕没人敢这么干,你们这样干了,我高兴啊!哎呀,我们中国的农民你说多好!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们是有很大责任的啊,可你们冒着风险干了起来,首先想的依然是国家集体,‘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话说得多好!多了不起!”
万里这时问严宏昌:“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要求吗?”
严宏昌说:“只希望让我们这样干下去,至少能干三五年,不要变。旱不怕,涝不怕,就怕政策有变化。”
万里当即答应:“行。地委能批准你们干三年,我批准你们干五年!”
严宏昌激动得带头鼓起掌来。
这一下,严宏昌心里踏实了,不过他又向万里诉苦道:“但是有不少人说我们小岗‘包干到户’是‘开社会主义倒车,挖社会主义墙脚’。”
万里一听,认真地说道:“谁再这样讲,你就问问他,他有没有好的办法,能使农民富裕起来。”接着,他激动地说:“只要能对国家多作贡献,对集体多提留,社员生活能有改善,干一辈子也不能算是‘开倒车’。吃国家的,成了社会主义;支援国家的反倒不是社会主义?今后谁这样讲,不准你们干,这个官司交给我万里替你们打好了!”
板桥区委书记林兴甫这时在一旁问万里: “周围社队都吵着要学小岗,怎么办?”
万里了解到问话的是区委书记,马上说:“学就学吧,我还是这几句话,只要能多打粮,对国家多贡献,社员生活能改善,群众要怎么干就怎么干。你们当干部的不要学唐僧,给人家念紧箍咒。他们还没有住上瓦房,还没住进高楼,让社员快富起来,家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才称心呢!”
那天万里显得特别兴奋,他像拉家常似的同小岗人回首遥远的往事。
讲他十三岁就给地主放牛,跑出去参加队伍时还没枪高,行军时枪把子还捣脚;
讲他在“*”*年代被驱逐到新疆放羊,人家骑着马,端着枪,看守着他,羊放到哪,他睡到哪,有草地睡草地,有雪地睡雪地,整整三年没进屋睡过觉,他的一头黑发就是那三年变白的;
讲他有一个同事,在那种困苦的日子里,还差几十天就解脱了,却没有熬过来,实在受不了,钻厕所自尽了;
讲他前些时访问日本和美国的农村,他真羡慕他们的农业,中国必须要搞改革开放,中国的农民将来也会像他们那样住上小瓦房,使上拖拉机,过上好日子,整个国家就富强了……
谈话中间,段永霞用当年同严宏昌结婚时戴过的墨绿色的头巾,装满了喷香的花生,送到万里手里,说道:“万书记,多亏你支持我们搞改革,去年我们花生收得很多。要是前两年来,我们想炒给你吃,家里也拿不出呢。”
万里接过花生,忙说:“ 我可没带钱哟……好吧,我把你们‘大包干’的成果带回去,让省委常委们都尝一尝。”
临走时,万里同在场的许多社员都握了手。上了车,车门已经关上了,他却推开车门,对严宏昌说:“我还会来看你们。你们好好干,我会把你们的要求,向中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