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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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岗村的故事-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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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他进一步解释道:“老辈人过去搞过‘包产到户’,田分到各家各户后,生产的粮食油料作物都还要统一收到生产队,由队里再统一上缴国家的征购任务,统一扣除集体的提留,一切还要由生产队统一结算,算出各家各户的工分后,再统一分配。这等于‘脱裤子放屁,多道手续’。咱要干,就干脆一步到台口:包干到户!该给国家的给国家,该给集体的给集体,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土地、耕牛都分到户,不再由队里统一安排、统一分配,这样也可以防止我们队干部贪污挪用、多吃多占。”
  天底下没有比把地分给农民,让农民自个儿当家做主的事更让他们乐嗬了。大家听了,无不拍手称快。
  在场的谁也不想做孬种,马上抢着说:“就这么干!真犯了事,把你逮了去,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呢,咱排着队给你去送饭!”
  严俊昌也表了态:“既然大家都想单干,我们当干部的也不装熊!”
  曾因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就被批判成“资产阶级暴发户”的严金昌,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分开干,吃饱饭,就是杀了头,也当一回饱死鬼!”
  严家芝这时却严肃地提醒:“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儿是高压线,谁碰要谁命。刘少奇的官够大了吧,一个国家主席,结果就因为支持包产到户,死无葬身之地。你严宏昌,草木之民,你不怕杀头蹲班房,到时家中老小怎么办?”
  关庭珠亮着大嗓门,立刻接过话,说道:“我看再加上一条,今后队长因为让我们包干到户坐了班房,他家的农活就由我们全队包下来,小孩也由全队养活到十八岁!”
  一个个村民激动地跳起来,纷纷表态。有人赌咒发誓道:“保证不外讲,谁讲谁不是娘养的!”另一个接着保证道:“宏昌一人有难,全队人都得往前站,大家承担!”
  最后严学昌提议:“空口无凭,我看大家还是立个‘军令状’!”
  “对!”
  “留个字据!”
  “写上几条,大家都捺上手印!”
  “谁孬种,谁不是人!”
  严宏昌被眼前这种热血沸腾、肝胆相照的场景深深打动,他取下兜里的新农村牌水笔,把一包淮北牌的香烟倒出,准备就着烟纸写下契约,却被严立学劝止。严立学觉得香烟纸太小,再说在烟纸上写这样重要的东西,既不严肃也不正规。严立付一听,觉得有道理,忙说:“我家有纸”,说着,就出了门。他家就住在严立华的隔壁,他原就是生产队的记工员,儿子又在小溪河中学念书,几张纸还是找得到的。很快,他也就拿来了两张十六开的白纸。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秘密会议(7)
严宏昌取过纸,几乎没有多想,更没考虑文字的修饰,他只是想把自己说的和大家说的意思归纳起来。于是写道:
  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缴和公粮,不再伸手向国家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
  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写好后,严宏昌在牵头人的落款处,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肉吃千口,罪落一人”,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地需要承担起这份风险。
  在写到大家的名字时,本来,应该把严俊昌和严立学两位队干部的名字先排上,可他提笔却把关庭珠写在了第一排的第一个位置。他当时只想到关庭珠老人对这事最支持。接下去,就想到关友德和严国昌两人还在外地要饭,没有到会,今天虽然缺席,却应该有人代表他们捺手印,这么想着,就把关友德排在了第二位。
  就这样,严宏昌想到一个,写上一个,顺手写下去,最后把小岗生产队二十户人家的代表悉数写出:
  严宏昌 
  关庭珠、关友德、严立付、严立华、严国品、
  严立坤、严金昌、严家芝、关友章、严学昌、
  韩国云、关友江、严立学、严俊昌、严宏昌、
  严美昌、严付昌、*、严国品、关友申。
  名单写齐后,严立学也把红印泥找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围上去,一个接着一个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捺上血红的手印。缺席的一老一少,也分别由关庭珠和严立坤代补了手印。
  最后,严宏昌落上日期,写出的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
  当时没人发现这个日期有什么不对。因为,小岗人平日用的多是农历,农历和阳历有时会差上一两个月;严宏昌这天想写的是阳历,他也只是毛估带猜。两天后他到小溪河集上买墨水精,看到供销社门市部的挂历,一测算,才搞清楚,“秘密会议”的日子应该是阳历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五;农历为戊午年,十月二十四日,“小雪”的第二天,已经是“立冬”后的第十六天了。
  当然,严宏昌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日子后来会变得那样重要。
  谁又能想到,在没有一个是*党员的小岗生产队,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这天的晚上,小岗人以最古老的歃血为盟的形式召开的那个“秘密会议”,将会载入中国的历史,乃至*党史呢?
  谁又能料想得到,轰然撬动中国并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伟大变革的杠杆的支点,会是在江淮大地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小村落呢?
  当时,严宏昌和小岗人都不可能知道,一个伟大的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正向他们走来了。尽管,“改革开放”这个词汇,要一个月后他们才会在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公报上看到。
  他们更没意识到,他们的这种破釜沉舟、义无反顾,是在“改革”,他们只是不愿再像过去那样生活了。
  他们只是为了不再去流浪。
  他们只是为了不再去乞讨。
  他们只是为了不再被饿死。
  那一年,二十四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卢新华,以一篇七千字痛述“*”的《伤痕》小说,一夜之间,可以轰动全国。这在今天看来也无法想象。
  那一年,男女在一起跳舞,还被认为是流氓;那一年走进电影院,除能够看到社会主义兄弟国家“飞机大炮、哭哭笑笑”的故事片,中国的电影基本还是新闻简报。
  那一年,“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还仍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五十五万多个右派分子,四百四十多万个地主、富农、“反革命”和“坏分子”,还没“摘帽”;七十多万个工商业者也都没被恢复劳动者身份。

秘密会议(8)
那一年,因为物品的稀缺,买粮还要粮票,扯布还要布票;买一块手表、一辆自行车都还要购买券;甚至一盒火柴提价一分钱,都需要党中央、国务院研究决定;亿万中国人还都穿着中山装,衣兜上插支水笔便代表有文化。
  既然带了这个头,严宏昌觉得就该做出个好样子。所以,分田时,好田好塘已经被*、严俊昌父子挑走了,那就干脆让大家继续挑。最后大家挑完了,严宏昌才发现,严学昌也一直没有动;他知道,这是严学昌在用实际行动支持自己的工作,他很感动。
  这时余下的田块,不是离村庄最边远的,也是“大跃进”年代就没有人再种,一直放到今天的荒地。
  严宏昌妻子段永霞告诉我们,分田时,她家分到的都是没人要的。那些田离村子足有两里远,还都连不到一块:一处是在村子最南头,已挨着石马村;一处又是在村子的最北头,紧邻韩赵村。下地,收工,每天来回都要跑上很多冤枉路。赶上三秋四夏,这边要种,那边要收,不用说农活,光是两头跑也能把人累死!特别是被大家挑剩下的那口塘,六十、一九六一年饿死人时,当时村里的死人太多,没场子埋,也没人埋,就都扔进了那口大塘里,那塘是一口远近都知道的“死人塘”。严宏昌要忙队里的事,田里的活就全丢给了她,有时天不亮下了地,周围黑里吧叽地就她一个女人,忙在“死人塘”边上,心里常常发毛,忍不住要骂上严宏昌一回:“就你风格高,带头干的好事!几辈人都跟着你受罪!”
  小岗人说:亏得严宏昌和严学昌肯吃亏,小岗村的田最后才分得成。
  田分到各家各户了,严宏昌也陡然感到身上的压力变大了。是啊,序幕拉开了,戏就得唱起来。只能唱好了,不能唱砸,否则,是收不了场的。
  严宏昌从凤阳县城的工地回小岗前,他原只是把承包的工程委托给别人临时代管,现在看来一心两用是不行了,必须与承接的工程彻底脱钩。于是,他抽空到工地上把班交了。
  回来路过临淮关,偶见一个老头在路边卖花生。放在过去,他对街头巷尾的这些场景一般是熟视无睹的。但是,现在心里边装着事,看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就要与小岗的事儿联想在一起。此刻,看到花生,便立刻引起他一连串的遐想。他首先想到花生是个“薄地挣子”,乡间的这句话就是说,再薄的地也是能种好花生的。种花生不需要什么肥料,这东西一点不娇贵,不要像伺弄其他庄稼一样地跟着忙;旱地也会有好收成。
  想到这些,他便凑了过去。
  卖花生的老头怕严宏昌误会了,忙解释:“我这不是熟花生。”
  严宏昌说:“我买的就是这生花生。”
  一问,一块零五分钱一斤,不贵。严宏昌说:“给我称两斤。”
  严宏昌想的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啊!眼看着就要春耕春种了,因为太穷,种个什么,很多小岗人到现在心里也没有谱,种花生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回到家,严宏昌马上忙开了。他把买来的两斤花生用盘秤分成两堆,一堆一斤,然后一个个剥了壳,取出“米”。接着就拿出了大姑娘绣花的功夫,将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数上一遍。他发现,其中的一斤是八百○六粒,另一斤是八百二十一粒,也就是说,一斤花生大约是八百到八百二十粒花生米。
  得出这个数字,他兴奋起来。
  因为一笔账摆在了面前:如果一亩地需要五斤花生米,不过只是五块两角五分钱的成本。五斤,便是四千到四千一百棵花生苗啊,就算出苗率只有百分之九十,哪怕将损失再算到百分之五十呢,最后还会成活两千棵苗;一棵结花生十多个,没有一两总也有五钱,这样看一亩花生收上一百多斤没问题。国家的收购价现在一斤是五角三分钱,假若一人种上一亩花生,人均就达到五十多块钱;小岗平均每户五口人,仅种花生一项,就会有两百多块钱的收入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秘密会议(9)
算出这笔账,严宏昌激动得大半夜没合眼,天快亮了才迷糊了一会儿。爬起来后,就召开社员大会。
  他给大伙也如此这般又算了一遍,几家种过花生的也没算过这个细账,算得大伙的心全动了。于是家家户户种起了花生,人均三亩,只有一百一十五口人的小岗生产队,当年就种了三百五十亩花生。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岗人起早贪黑地种花生,周边生产队的社员却从中看出了蹊跷。过去下地干活,不是成群结队,也是几家人一道出门,一道回村。现在小岗人却是三三两两,有时甚至只是一个人天麻花亮就下了田,有的摸着黑还在月亮地里忙。附近生产队的春耕才刚开始,小岗村地里的庄稼却已忙完一半了。
  过去大家都搞过“责任田”,谁瞧见谁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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