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鹊:“……”
一顿饭吃完,四人上楼。
纪无敌跟在尚鹊的身后,一个劲儿地问:“客栈没有满吗?没有只剩下两间房吗?没有说一定要让我们挤一挤吗?”
尚鹊终于听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门主。”
“嗯?”纪无敌期盼地望着他。
“如果只剩下两间房的话。那一定是你一间,袁先生一间。我和钟宇去睡通铺。”
纪无敌道:“那如果只剩下一间房呢?”
一直没开口的袁傲策开口道:“我也去睡通铺。”
纪无敌感动地望着他,“阿策,你对我真好。居然把房间留给我,一个人跑去睡通铺。”
……
一个人跑去睡通铺?
那他和钟宇算什么?
尚鹊很不是滋味地想。
袁傲策撇开头,避开纪无敌灼热的目光,冷声道:“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以上情形都没发生。
客栈的生意不太好,上房很多。足够他们一人一间。
入夜。
纪无敌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这张床看上去很软,但是睡上去很硬。虽然这个房间看上去很华丽,但是晚上很阴森。尤其是窗纸上,那摇曳的树枝,仿佛无数只纤细的手在挥动。
他觉得被子越睡越冷,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穿鞋出门。
外头很静,只有风声和树叶声。
纪无敌缩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袁傲策房间门外,敲了敲门。
“阿策……”他用极低的声音道。
里头静悄悄的。
“阿策。”他的声音微微提高。
还是毫无动静。
纪无敌开始考虑要不要喊走水了。
突得——
他感到后颈一凉,仿佛一阵风正在吹过来。
他的武功虽然不好,但到底是辉煌门门主,从小在纪辉煌的威逼下,简单把式还是会的。
当下一个凤点头,朝旁边躲去。
不过他的动作快,袁傲策的动作更快。
就在他凤点头的刹那,门猛地打开了,两根纤长的手指从里面伸出,分毫不差地夹住那把劈过来的厚背刀。
纪无敌吃惊地看着黑色面巾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的主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握着刀,身体还维持着刚才劈砍的姿势,“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纪无敌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杀我?”
黑衣人又重复道:“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
袁傲策看到纪无敌无语,觉得挺开心,连带觉得这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别人房间外面行刺的此刻顺眼起来。“我有没有告诉你,我讨厌厚背刀?”
黑衣人歪着头看他。
袁傲策手指一转,刀在脆响中断开。
尚鹊和钟宇的门开了,两人同时冲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尚鹊紧张地问道。
黑衣人的刀虽然断了,手中却还有半截,因此再度朝袁傲策挥去。
袁傲策本有意放他一马,但见他纠缠不休,不禁有些冒火,夹着断刀的手指轻轻一弹。
断刀顺势飞去,轻轻擦过黑衣人的脖子。
血珠飞溅。
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尚鹊上前一步,伸手揭开黑衣人的面巾,“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钟宇道:“今天从客栈跑出去的青年。”
“啊。是他?”尚鹊惊讶道。
纪无敌更吃惊,“就是被阿尚揍得唉唉叫的倒霉鬼?他真的是不露相的高手?”
“不露相是真的,高手未必。”袁傲策抱胸倚着门框。
“阿策。刚刚谢谢你。”纪无敌靠过去。
袁傲策立刻依到另一边的门框去。
尚鹊疑惑道:“所以他是来报白天之仇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反而找门主的麻烦呢?”
袁傲策冷笑道:“柿子当然要拣软的吃。”
尚鹊和钟宇心中都是一惊。
纪无敌挥挥袖子道:“阿策是自己人,不用瞒他。反正我武功本来就不好。”
尚鹊对于自家门主这种君子坦荡荡的言行,相当无语。
钟宇道:“门主怎么会在门口?”
尚鹊被他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不错。门主,你怎么会刚好在袁先生房间的门口呢?”
纪无敌无辜道:“我睡不着,所以来找阿策聊天。”
尚鹊看向袁傲策。
袁傲策道:“我倒是不介意你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但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这里是客栈,如果让客栈里的其他人发现尸体,恐怕会有小小的麻烦。”
钟宇二话不说,蹲身扛起尸体就要走。
纪无敌突然道:“我觉得刚刚这个人有点奇怪。”
尚鹊道:“什么奇怪?”
“他的回答很奇怪。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因为今天是个杀人的日子。”
尚鹊突然面色凝重道:“你看看他的胸口有没有蓝色的火焰标志。”
他一边说,钟宇已经一边将尸体放下,开始解衣服。
衣服解开,他的胸前果然有一朵蓝色的小火焰。
“这是什么?”纪无敌好奇道。
“蓝焰盟的标志。”尚鹊示意钟宇去埋尸,“我们进屋再说。”说着,率先举步进屋。
袁傲策原本老大不愿意让开的。但是他远离江湖已久,对于这八年的江湖之事一片空白,正想找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两厢纠结,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跟在他后头,顺手还关了门。
尚鹊进屋之后,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才慢条斯理道:“话说,自从当年魔教远迁西域……”
“等等,你说魔教远迁西域?”袁傲策皱眉道。
“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尚鹊很惊讶。
袁傲策冷下脸道:“你觉得谁会告诉我?”他被关的这八年来,别说魔教的人,连魔教的苍蝇都没飞进来过。
纪无敌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道:“阿策。你不要担心,你还有我。我会养你的,你不会没饭吃的。”
……
谁在担心有没有饭吃的事?
袁傲策被他这么一气,原先那股气反倒是散了。“你刚才说魔教远迁西域,那和蓝焰盟有什么关系?”
尚鹊道:“魔教远迁西域,中原武林的黑道群龙无首,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这个蓝焰盟就在那时渐渐发迹壮大起来的。但是这个蓝焰盟诡异得很。它虽然渐渐统治了黑道武林,但是谁都不知道蓝焰盟的总部在何处,更不知道它的盟主是谁。只知道他们有一种极端怪异的控制人心的邪术,能够让人神志不清,听其命令行事。”
“控制人心的邪术,听其命令行事?”纪无敌皱了皱眉。“就是像控制傀儡吗?”
“差不多。”尚鹊道,“当初有不少武林成名大侠都栽在这种邪术之上,让白道武林风声鹤唳得好一阵子。幸好,栖霞山庄庄主端木慕容精通医术,研究出这种邪术虽然怪异,但是破除却不甚难,只要在人中穴上重重地按下,便可解除。”
纪无敌道:“所以刚刚那人,其实是中了邪术?”
尚鹊点点头,“据说最近蓝焰盟不断用邪术在普通人身上做试验,想抵御人中穴破解之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袁傲策道:“怪不得他刚才看人的目光有点呆滞,而且感觉不到内力,就好像完全是凭着一股本能在挥刀。”
纪无敌道:“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睛很炯炯有神?”
“你从哪里觉得他炯炯有神?”
“就是看着你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
“这就是呆滞。”
纪无敌恍然大悟,“原来阿策吃香菇的时候,每次都是用呆滞地吃啊。”
袁傲策嘴角一抽,“吃饭不能用呆滞形容。”
“那炯炯有神?”
“……还是呆滞吧。”
跟班无敌(五)
钟宇弃尸回来,袁傲策已经熄灯睡了。
纪无敌借口有刺客,死皮赖脸地在他房里占了一地之席,且甚为满意。
对于门主如此自甘堕落的做法,尚鹊只是摇摇扇子,帮他把被子掖好。
半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袁傲策便醒了。
十恶牢住得久了,他对于光极为敏感,一点半点便可让他彻夜难眠。
他起身,见纪无敌正呈大字型,大咧咧地仰面躺着,神情天真而无辜,一如他平日里说话望着他的模样,顿时往日种种尴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他邪笑着端起架子上的面盆。
面盆里还有昨晚用过的洗脸水,搁了一夜,正是清凉。
他看着纪无敌仍在睡梦中,万事不知的脸,手腕慢慢翻转,水一晃一晃地接近面盆的边沿,正要流下,就听纪无敌呷了呷嘴巴,低声轻唤道:“阿策……”
手蓦然顿住,他的心中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袁傲策三个字,很多时候代表的是杀戮。
无论是在魔教,还是在十恶牢,从未有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信任到毫无戒心地睡在他身旁,甚至连梦中都不忘拽上他。
面盆上,水波轻轻荡漾。
他看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迷茫。
“袁先生。”尚鹊的身影出现在窗纸上。
袁傲策答应着,将面盆放回架子上,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抬脚踢了踢纪无敌,“起来。”
纪无敌顺着他的脚往旁边滚了一下,又迅速滚回来,揉揉眼睛,看着他傻笑着,“阿策……”
袁傲策心中一悸,扭头打开门往外走。
纪无敌抱着被子继续在地上滚来滚去。
尚鹊站在门口,朝纪无敌微笑道:“门主,天色不早,该启程赶路了。”
“可是,房间里还有阿策的味道。我想多闻一会儿。”纪无敌把头蒙在被子里,吃吃地笑着。
尚鹊面不改色道:“马车更小,味道会更清晰。”
纪无敌霍然坐起身,“有道理。”
重新上路。
纪无敌和袁傲策仍然坐在小小的车厢里。
钟宇和尚鹊则在车辕上努力地赶着车。
其实辉煌门离武当山并不远,但是在尚鹊心中,它应该再近一点。
“阿尚。”纪无敌打开门,“我想嗯嗯了。”
……
嗯嗯?
钟宇勒住缰绳。
尚鹊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道:“此处丛林密集,很是隐蔽,门主自便。”
纪无敌起身准备下车,突然回头看袁傲策道:“阿策要不要一起?”
袁傲策闭着眼睛,眼珠动了动,但是没有睁开。
纪无敌等了半天,见他仍没有反应,只好自己一个人去。
大约一柱香的工夫,纪无敌仍未回来。
钟宇道:“我去看看。”
尚鹊一怔,“莫不是出事了?”昨夜惊心动魄的刺杀顿时袭上心头。难道蓝焰盟不会卷土重来,伺机下手。
钟宇看他脸色,知他所想与自己一致,立刻往纪无敌的去路走去。
比他更快的是袁傲策的身影。
纪无敌坐在小溪边,出神地看着小溪对岸的人。
一个青衣青年正倚靠着树干,一手牵着马缰闭目打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清俊的五官勾勒得饱满而温和。
“你在看什么?”袁傲策的身影从他身后传来。
纪无敌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小溪对岸。
袁傲策眯眼打量了下。“他怎么了?”
纪无敌托腮笑道:“他好好看哦。”
“……”袁傲策转身就走。他真是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