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智慧》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生命的智慧- 第5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天就要问一下这个问题,我相信以后我的孩子——他们那代人还会来追问这个问题。
  我是个记者,《城记》这本书我理解它是个长篇的报道。这篇报道说,新中国定都北京之后,有两个读书人提出了一个保护老北京、建设新北京、新旧城市分开以使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方案,后来这个方案没有被采纳,这两个人的命运因此而被改变,这个城市的命运因此也被改变。城墙、牌楼等大量珍贵的建筑因此被拆掉,甚至故宫都差点被拆掉。
  这本书主要就谈这么个事情,我就完成这么一个报道。这里边有很多我对当事人的采访,还有一些档案的整理。我这书里全是有根有据的东西,包括梁思成的工作笔记和私人日记,还有他在“文革”期间被迫写下的交待材料。
  我想今天这个话题先从我个人的经验谈起,我作为一个记者,为什么一下子走到历史中去了?
  小时候我在贵州,喜欢画画,就画天安门。来到北京看天安门的人,都会拍张照片。但仔细一看,问题就出来了。(大屏幕显示天安门东侧建筑景观)你看故宫的东面,这一块,是学术界争论最大的,北京饭店东楼,盖的那个高,这是“文革”期间盖起来的。后来大家都拼命向北京饭店东楼看齐,于是故宫的东面,王府井那一带完全形成了一道混凝土屏障,势压故宫啊。整个儿把故宫比小了。这是北京城很大的一个矛盾。
  北京城就这样变化着——老的被推倒,新的起来了。大量人口被迁往郊区,老人往往是最不幸的,一旦离开了这个城市,一旦没有了周围的朋友,他们怎么过呢?他们没有那么好的适应能力。被拆迁的老人离开城市,到郊区以后,周围没有好朋友了,非常抑郁,健康受到很大影响,有的人在拆迁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长安街一百二十米宽,几乎是世界上最宽阔的大街了,但它居然经常被堵成停车场,这是为什么?这么宽的马路,如同平躺的墙,使步行者难以穿行,街道逛不起来,商气也就没了。
  (大屏幕显示宣武区观音院过街楼被拆除情形)这是北京城区内惟一一个古代过街楼,1998年北京市文物部门说把它异地保护,最后竟是用推土机直接铲掉。
  看到这些事情,我始终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然后就想到梁思成、林徽因,他们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可因为北京城又是最痛苦的一对。他们为什么痛苦呢?他们的痛苦就是从这个方案开始的。这是1949年年底苏联专家提出的方案。在这之前政府已经在酝酿把新北京摆在五棵松那个地方,利用日伪形成的新北京的基础,把中央的行政区摆在那里。我最近在北京市档案馆查阅了一批档案,看到当时讲得很清楚,中共中央就在新市区了,政府委托梁思成做新市区的方案了。
  后来苏联专家来了,就把这个事情改变了。他们认为应该以北京旧城为基础进行改造。莫斯科在上世纪30年代初的时候也搞过一个规划设计的国际招标,也有把老城、新城分开的设想,但斯大林说这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这种意识形态的东西很厉害。
  当时苏联专家说要在长安街两侧进行建设,把中央行政区摆在这个位置。开会讨论时梁思成就表示了反对,为什么呢?他说这个旧城平方公里,130万人口,已经是密度很高了,盖满了房子,住满了人。要把差不多六平方公里的中央行政区摆进去,那么只能是大量的拆迁,国家没那么多钱来赔偿,而在新城盖的话,拆迁费就省去了,另外老城的社会结构也留下了。
  他特别提出这里有很多小商业,靠着小门脸、老主顾生活的老百姓拆迁后何以为生?这是劳民伤财啊。另外,他还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观点:一个城市最重要的是能够平衡发展。什么叫平衡?就是居住和就业在这个区域内大体保持平衡的状态。这样就能避免产生大规模的跨区域交通。把中央行政区摆进老城之后,势必导致大量人口外迁。外迁后在城外睡觉,在城里上班,每天进出城这个交通量就不得了。哪一天北京的交通出了大问题,这就是祸根。
  我一看,他讲得有道理啊。你看东北郊的望京,三十万人口,就是个中等城市了,居然没有上班的地方。北郊的回龙观,三十万人口,也是个中等城市了,也没有上班的地方。大家都得跑到市中心区来上班。试问得修多少条高速路、城市铁路?记得城市铁路开通的时候,有的报道说老百姓特别高兴,赶着乘车,有一个人的鞋给挤掉了。这还被当作一个正面的例子。我说没把命给挤掉就算不错了。几十万人口要在一个时间段赶那几班车进城上班,这是一种理想的城市状况吗?所以梁思成先生说得很对,你不要都往旧城里面建,把上班的地方匀一匀多好。就好比把东方广场搁到望京行不行啊?让李嘉诚先生也别来故宫边上“捣乱”,让望京的老百姓也有地方上班。这样的话,郊区和市区之间就没会有那么多交通了。
  。 最好的txt下载网

城记:北京旧城改造五十年(3)
中关村要建商务区,干吗非要把海淀镇给拆了呢?你把商务区摆到回龙观行不行啊?回龙观的三十万人口也应该有个就业的机会。这样,海淀古镇就留下来了,整个中关村那种经过近一百年孕育出来的文化气氛也就留下来了。这样的话,老的也好,新的也好,对交通也好。
  梁思成的这些思想很深地打动了我,我也明白了我们北京城为什么交通堵得那么要命。从陈希同开始,每个市长、书记都是以修马路为政绩,但这个城市的交通却越来越拥堵了,为什么?就是因为城市规划的理念出现了问题,这个理念从哪儿出的问题?就从这儿出的问题。
  (大屏幕显示1950年梁思成、陈占祥所作中央行政区方案图)1950年梁思成和陈占祥提出这么一个方案。大家看得很清楚,这是故宫,这是三海,这是城墙,这是公主坟和月坛之间的开阔地带,梁思成和陈占祥建议在旧城外的这个地方集中安排中央行政区。
  这样安排的好处在哪里呢?第一为国家少花钱,因在城市外边建,没有太大的拆迁量,像今天在旧城内搞建设,拆迁费就占项目投资的百分之六七十呢。第二,周围可以配套足够的住宅区,这些人就没有必要加入远距离的交通了,走着路就可以上班了。第三,老城可以留下来,它是一笔巨大的文化遗产。
  梁思成特别强调中央行政区的建筑风格是现代主义的,不是后来的那种大屋顶式建筑。后来梁先生为什么去搞大屋顶了呢?是因为他和陈占祥的这个方案被否定了,中央行政区的房子全要到故宫边上建设,他就特别着急,说要把建筑的高度给控制住,这样从景山上看,还是一片绿海。可苏联专家又反对他说,你不让盖高了,怎么能证明人民民主国家的成就呢?于是就往高处盖。梁先生就着急了,因为故宫周围全被这种方格子大楼围着怎么办?他没有办法,就建议把中国式屋顶给扣上去,这样从景山上一看,这个城市还是中国建筑的轮廓。
  盖大屋顶他实际上是很痛苦的,因为他是追求现代主义建筑的人。可他的退而求其次,却引发毛主席的不满,1955年官方就搞了一次批判,批判了大屋顶式建筑。实际上,梁先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是希望新北京的行政中心用现代主义的手法来设计,以表现新中国首都的新气象,可没想到这个行政中心却要被搬到故宫边儿上来。
  他还在行政区以南相当于今天北京西站的位置,规划了一个商务区。他认为这个城市由这三块构成市区,即旧城区、行政区、商务区这三块。他认为城墙留下来很好,好在哪儿呢?各个功能区之间需要一个隔离带,城墙可以摆花草,大家可以在上面下棋喝茶,这样老城区和行政区之间就有了这样一个隔离的空间。
  他也强调这个城市要为它的环境容量所限制,这个地方摆满了,够环境容量了,就不能再往里面摆东西了,要跳到另一个合适的距离来建设一个新城,有机地进行跳跃式的疏散和联系。梁思成和陈占祥把这个方案完成后,还想做一个大北京的区域发展规划,可方案交上去后,没有了下文。
  你看这是巴黎的“梁陈方案”。巴黎也是一个老城,后来也遇到要大发展的问题,怎么办?巴黎在1958年开始,就把新的中央商务区放到距离老城五公里的地方,由于避免了大规模拆迁,它的建设成本得到控制,后来发展得特别快,变成欧洲最大的商务区,老城也得到完整的保护。
  在“梁陈方案”被否定之后,北京市聘请苏联专家为顾问,由他们指导做出了一个方案。(大屏幕显示1959年北京总体规划方案)这就是老北京城,这个方案是以老北京城为单一的中心,一圈圈环路不断往外扩张,这是一个典型的单中心加环线的结构。
  大概在三年前,我在北京见到了俄罗斯建筑科学院的副院长劳夫维奇。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我问他,北京的方案和莫斯科的方案特别相像,都是以老城为单中心,一圈圈的环路向外扩张,你们莫斯科有没有遇到像北京这样的中心区非常紧张的状况?
  他说,这是必然的,只要单中心加环线,中心区就非常紧张。
  我说,那怎么办呢?
  他说,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了。
  我说,但还得想办法来改变它啊。
  他说,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中心区的功能搬出去。
  后来我就写了一篇文章,称“有感于俄罗斯学者的诚实”,他们现在还在想办法来补救,而我们呢?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值新一轮拆旧城的高潮,还在不断地把城市功能往二环路以里集中,结果就是:老北京、新北京都被毁掉了。
  为什么说新北京也被毁了呢?因为那么多城市功能集中在旧城这样一个弹丸之地,城市的交通与环境必被拧成一个死结。二环路以里的旧城区占规划市区面积不到6%,却集中了那么多功能,这城市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主要功能都在这里,导致三分之一的交通量都在这里边发生,能不出问题吗?假设没有老北京这个城市,就是在一块空地儿做这样的规划,也是有很大问题的。你看中心区多紧张啊。
  北京市区的绿化隔离带这些年来被蚕食得很厉害。近郊区的清河、南苑、北苑都成了大的住宅社区了,这些地方的房地产搞得越火热,给这个城市带来的问题就越多。因为这些人到那儿去居住,解决不了就业,还得回到城市里来上班,交通能不拥堵吗?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城记:北京旧城改造五十年(4)
(大屏幕显示莫斯科规划总图)你看这是莫斯科的方案。这是一个老城,一圈一圈的环路围着它。苏联专家做完北京规划后,发现莫斯科这样搞会出问题,就采取了一个办法:把郊区成片的森林和绿化带,跟打楔子一样打到中心区来,就把中心区的密度稀释了。今天到莫斯科去看,还会感觉到很舒服,因为它的城市规划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有一次改变。
  而我们呢?没有改变,还在不断地加剧这样的现象。(大屏幕显示1982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图)你看这是1982年的总图,还是这样子:这是老城,一圈圈环路,还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