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短短一瞥,但这种熟悉的感觉他不会搞错。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屋内映得一片惨白。
奥兰比亚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眉头越锁越紧,避开其他七人的攻势,直接抛出六颗水晶珠子钳制住他的行动。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受到珠子的影响,青年的反应更加激烈了,不停地试图冲破结界,释放的黑烟染黑了他的双手,其他七人纷纷避之不及。
“他的灵魂已经被吞噬了。”只需一眼,沙卡利曼耶尔便已得出结论,然后就靠在墙上跟大爷似的道,“我的地狱业火里也有这种黑色物质,随便来两下就能全部摆平,要试试吗?”
奥兰比亚顶着一头的青筋道:“你已经试了很多遍了。”说完便不再管他,又扔出一把珠子将余下七人逼至墙边,混乱的局面一下子得到控制。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当了那么多年的鬼,总会碰到个不怕鬼的。
奥兰比亚看向它,往前一步,它后退一步;再往前,它再后退;再往前,它哭着穿墙了。
“……”
“你又把它吓哭了。”
“你突然变得好说话让我很不适应。”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接着往下打?”
“你脑子里除了打架还装了什么?”
“目前还没想出别的可以消磨时间的方式。”
奥兰比亚叹气,扫了眼一屋子鬼哭狼嚎的人,果断道:“你看着他们,一个都不许少。”
沙卡利曼耶尔一愣,道:“你去哪里?”
奥兰比亚朝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他,淡淡道:“哄孩子。”
沙卡利曼耶尔:“……”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鸣泣的声音
屋外乌云翻滚雷声阵阵,时而划过的闪电打亮了昏暗的空间,凉风透过残破的玻璃吹入废弃的建筑,摩擦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走廊里越来越暗,仿佛每走一步就会多一层黑色水印,可明明可以看到尽头的窗户。
奥兰比亚缓缓朝着走廊尽头移动脚步,看着唯一的窗,却始终无法与之拉近距离,他渐渐加快了步伐。
断断续续的垂泣声突然跃入耳际,他闻声来到半掩着门的房间前,轻轻推开,眼前的景象令他睁大了眼睛。
分明是雷电交加的时候,他却看到了阳光明媚的画面。干净整洁的环境、洁白的墙面、堆满玩具的地板,全然不复应有的颓败之色。
十个小孩子不分彼此,欢快地嬉戏,如同真正的一家人。
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或者说针对这幅画面的季节变了。从生机盎然的春天到烈日炎炎的夏天,再来是秋天和冬天,就着么轮回了四次,孩子们渐渐长大。直到第五次的春天,画面变了,十个孩子变成了九个。之后每换一次季节孩子的数量都会减少一个,终于在第七次春天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褪去了青涩的少年。
也许孤独寂寞并不能给予很好的诠释,当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去,被留下的人是守望尘世还是回归尘土,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次痛苦的选择。
所以当场景再度切换,奥兰比亚看到的是仰面躺在地上的少年,手里握着玩具枪,仿佛玩累而沉沉睡去,期待着下一刻的苏醒。
然而画面却一直定格在这里,久久没有动静。
“原来如此,自杀者的灵魂无法离开死去的地方。”
奥兰比亚低声道,同时缓缓步入房间,停止的画面仿佛受到撞击顷刻间崩溃,房间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奥兰比亚低头,竟是之前画面里出现的玩具枪,尽管它已经破旧不堪,但外形还是很好辨认的。
随意地扫视了下周围,似是没发现有何异样,便打算往回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迅速从口袋里抓了把水晶珠子扔向角落,一声惨叫后,少年的灵魂狼狈地跪趴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每个灵魂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但这并不能成为留恋尘世报复他人的筹码。
大卫星的亮度对付普通魔物都绰绰有余,何况一个灵魂,可奥兰比亚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通少年的灵魂可以控制已经魔化了的人类,而且这个人类还很特殊。
虽然加诸在身上的力量很强,但灵魂似乎看得出来对方心有顾虑,于是讥笑道:“如果忘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不如做我朋友吧。”
奥兰比亚沉默半晌道:“你很想要朋友?”
“当然,一个人太孤单了。”它拔高嗓音道,“我本来有九个朋友,他们明明答应我会回来找我,可最后谁也没来,所以我就决定把他们找回来陪我!”
“你确定那些人就是你要找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朋友陪我就行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冰冷的房间里。”
“如果有个地方四季如一,你想去吗?”
“那里有朋友吗?”
“有,只要心中有这个信念。”
“你以为我会信吗?”
少年冷笑一声,开始毫无顾忌地与大卫之盾对抗,截然相反的力量激烈地冲撞着,仿佛要将这颤动的空间撕碎,奥兰比亚不得不加大付诸于大卫星的力量,如此一来倒是令它有消失的迹象。
它哭喊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过想要朋友,他们都背叛我,我只是想要朋友而已啊!”
奥兰比亚道:“他们没有背叛你,当年这家孤儿院因为没有收入不得不将余下的孩子送走,至于你可能是还没来得及。”
它睁大眼睛怔忪道:“骗人!”
“是真的。”奥兰比亚点头道,“当时的记录还在,名单上确实有十个孩子的名字,可最后只送走了九个。”
它渐渐冷静下来,低着头喃喃道:“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也许已经来了。”
奥兰比亚突然想起困在另一个房间的青年,手上的力道不禁有些松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若非心中执念,缘何会放弃重生的希望?无数次的轮回转世,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精神冲击,却在即将成功的刹那功亏一篑。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哪怕是将来,都会有数不清的人选择放弃,只因为有些事有些人太沉重了。
突然,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的一声爆炸,尔后一个面目全非的魔物横冲直撞地滚进来。
居然是那名青年的灵魂,不过由于被黑烟吞噬,此刻已经彻底魔化了。
不多时,沙卡利曼耶尔黑着脸站在门口,陈述了一个事实:“它逃出来了。”
奥兰比亚挑眉,逃出结界不稀奇,稀奇的是它是怎么逃出堕天使的耳目的。他道:“其他人呢?”
“都睡了。”
“……”真暴力。
一道强光发自于大卫星,奥兰比亚不由自主地倾注于所有力量,却见魔物紧紧地抱住少年,轻声道:“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要说之前那番话是基于职业道德特地去调查过,那么此刻的场景则是他驱了二十多年魔遇上的头一遭。
寻寻觅觅无数载,终究还是找到了当初那份情,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一魂一魔在六芒星的范围内渐渐趋于无形,其实即使现在没有外力它们也不会停留在这个世上了。
魔物将头转向奥兰比亚,眼神浑浊却坚定,它的嘴巴开合了几下便露出了笑意,明明十分狰狞,但又很温馨。
灵魂发出的悲鸣越来越弱,魔物抱着它的双臂更紧了。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长空,惨白一片,一串闷雷过后,酝酿了许久的雨水终于如同开了闸似的倾泻下来,顺着房檐落下千万条瀑布。雨点连成线,像极了少年留下的最后的泪。
雷声阵阵雨声淅沥,仿佛冲刷着世间的尘埃。
屋内归于平静,废弃的住宅更显萧索,惟有点点星光渐渐消逝。
沙卡利曼耶尔惊讶地看着正在消失的星辰之光,即使堕落多年也不会忘记,那是只有天使陨落才会有的星辰碎片。
星辰之战后,无数天使降生为人,他们为了学习,也为了重新驾驭本来的力量。于是,一直以来便没有知觉的他们不得不经历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妒恨悔,这些情绪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令天使走向末路。
奥兰比亚闭上眼睛,表情平静看不出变化,直到光芒褪去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瞳孔里印入的只有陈旧的家具摆设。
他早就知道,真正能回归的天使其实只有寥寥无几,只是在这种小概率的问题里会不会有他的份额呢。
见他迟迟没反应,沙卡利曼耶尔有些不悦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奥兰比亚看向他道,“走吧。”
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或许永远无法找到永恒的安宁和源源不断的幸福体验,这才是复灵中的天使们必须面对的难题,破而后立谁都懂,但真的做起来又岂会是四个字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来客
阵雨很快便停了,重新出现的太阳于天空边际投射的光芒温暖如往昔,将雨后的地面晕染成谈谈的金黄色。
几天后奥兰比亚收到面锦旗,八个烫金楷书大字很是招摇:尽职尽责,为民除害。
索西特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笑得毫无形象,脸都抽筋了。
奥兰比亚也抽筋了,委托人上门感谢的碰到过不少,有的还直接送钱——这个当然都退回去了,但登门放炮竹送锦旗的还是头一次。
“誓约之馆”从他来的那天起就被汉斯倒腾得成了鬼屋的代名词,除了夏孟霖偶尔会来看看紫杉,平时连个走过路过的人都没有,可这一次却破天荒地聚集了不少人。
“真是太谢谢你了,奥先生,要是早点认识你我老婆就不会吓得流产了。”委托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地握住驱魔师的双手,用力上下摆动,啤酒肚也跟着颤抖着。
奥兰比亚被“奥先生”三个字冻出一身鸡皮疙瘩,不留情面地把手抽出来,面上保持着良好的涵养,微笑道:“你能把其他受害人送进医院,我替他们谢谢你。”
“哪里哪里,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说着从司机手上拿过锦旗送到奥兰比亚面前道,“我听朋友说驱魔师都是义务劳动,本想直接给你钱,但又觉得太俗,所以就做了这面锦旗,同时我也把你的事迹发布到微博了,想必不用多久你的名字一定家喻户晓。”
奥兰比亚的笑容越发僵硬,耳边的炮竹声噼里啪啦作响,橡树叶子纷纷震落。
在信息传送迅猛发展的年代,再鸡毛蒜皮的事都会有点击量,何况这条微博是附带了照片的。
地狱的wifi网络还不完善,覆盖范围仅限黑都,费用高且网速差,用户评论称“形同虚设”。
玛门作为该项目的负责人几乎天天遭到舆论抨击,要求退费,声势大到被搬上了七君例会的议案当中。
此时路西华外围的六张椅子只坐了五个人,连沙卡利曼耶尔都准点到了,当事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让人不怀疑他携款潜逃都难。
别西卜啃了口鸡腿道:“我看那家伙肯定自认没脸见人所以溜了。”
路西华瞥了他一眼,缓缓道:“那么直接开始第二个提案,关于玉食园脏乱差的整——”话未完便被别西卜截下,只见他慌忙收起鸡腿,强自镇定道:“我认为办任何事都要有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