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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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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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信也同意了,但他主张把开香堂的声势搞得大大的,让“追风沙”把手下人马都拉來。周凤鸣没同意,坚决主张悄悄进行,还说“‘追风沙’这支人马,不到卡劲儿的时候不能用——一來不能让官府见缝儿下蛆,二來不能让教堂摸到底细。”

  开坛仪式是在关帝殿半秘密进行的,选在戌时初刻。虽说节气上已经数九,入夜后北风呼啸,还夹着雪花,可殿内升着两大盆炭火,加上群情激昂,都不觉得冷。关老爷像前的供桌上,立起了三尺三寸高的吕洞宾朱红神位。神位前摆着个鼎式香炉,两旁成对儿的蜡台上点着小胳膊粗的大红蜡,照得殿内通明。炭火和蜡苗子升腾起热气,使关老爷的五绺长髯微微抖动,更增加了殿内庄严神秘的气氛。周凤鸣在棉衣外罩了件酱色的缎子长衫,辫子梢儿用大红、翠绿、水蓝三色丝线扎着,带领十多人肃立在吕祖神位前。刘半仙穿着半旧的青布棉袍,戴顶六块瓦红疙瘩小帽,八字胡剪得齐齐整整,精神抖擞地宣布“义和神拳水木坛开香堂大典开始”。众人跪倒,周凤鸣在护坛师叔导引下走到吕祖师神位前,向铜香炉内插上三支高香。他们退回跪下,领众人随着刘半仙的“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的喊声,向上行三跪九叩大礼。随着最后一声“兴”,都站起身,由坛主周凤鸣宣读立坛文告。

  文告即是代表众门徒向祖师爷表决心,也是对群众发号召。这篇文告是赵信代周凤鸣准备的——并不是他写的,而是他搜集到的外地义和团开坛用过的文稿,由他和刘半仙略微做了些修改。这篇文告写得半文半白,先颂扬了吕祖的仙迹道法,接着概述了天下形势,提出了义和团的任务,最后表达了本坛徒众的决心。其中有些句子还有些文采,内容也挺值得称赞。比如:“满人汉人,同宗共祖;协力御夷,兄弟相扶,气宇轩昂,所向谁阻?红毛灰毛,聚丑集污,比肩犯华,天人共怒;恶贯满盈,自取其诛。”这段文字基本上把“扶清灭洋”的道理讲明白了,表达出了对洋人侵略罪行的愤慨和战胜敌人的决心。再比如:“他传洋教,我撒神符;唤醒迷途,既往不咎。”这里面后八个字却是周凤鸣亲自改成的。原文是“神符有灵,刀枪不入”。周凤鸣是相信神灵的。不过他认为吕纯阳祖师爷只是“一个”仙,各地都和洋人打起來,恐怕护佑不过來天南地北的千千万万信徒。他还认为:义和团在建安和教堂对阵,对方大多数人是上了洋人当的本地百姓。他们若是认祖归宗、放下刀枪,就可以减少很多伤亡的。他改了这两句,使文章不再押韵,但确实正确有用的——可惜那时有这种认识的人太少了。

  接着,由护坛师叔赵信传法。这些人都已经接受过他传授过的神咒了,仪式上只是由他给大家戴上了神符:用黄烧纸画的,装在一个黃布缝的三角形小袋里;小袋儿有两条红绳,可以系到脖子上。

  在场的人又磕了九个头,谢过祖师爷,仪式便完成了。周风鸣开始以坛主身份讲话了。他先向大家宣布:今日参加立坛的,都是香堂成员;除了赵师叔以外,大家互称师兄。然后,他要求:“从明日起,各位师兄分社分片收徒传艺。待神拳徒众达到一定数量后再挑起大旗。在这儿以前,不可轻举妄动。”

  虽然周凤鸣叮嘱大家先別声张,但建安县立起了义和团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 想看书来

六。2。
六。2。六。2。这条新闻惊动了县衙。

  屠景操叫人把阚山和邹乃杰请到后堂,商议如何应对周凤鸣闹腾起的义和团。

  邹乃杰刚从奉天回來——一年來他经常去奉天。这条小狗的肚子是装不住二两酥油的,咋咋唬唬地说:“老佛爷从宫中拨出了一大笔梯己银子,赏给义和团敬神了。”

  屠、阚二人已经听到这种传说,但还没有完全相信;听他嘴一重复,可就确信无疑了。

  “尚不止此,”邹乃杰接着说,“义和团有些坛口,开始把香堂设进王府、衙门里了。咱们省城也闹起了义和团。盛京将军增祺大人坐着大轿外出,碰上了义和团的大队人马,竟然停下大轿给他们让路!”

  屠景操看了阚山一眼,见他有些惊诧,便多少有些迟疑地说:“看來……咱们也得对义和团礼敬三分了——不然的话,岂不是和老佛爷唱对台戏了?”

  阚山向邹乃杰发问:“京城里洋人有什么反应?”

  邹乃杰脱口说:“义和团要‘灭洋’,他们咋能不慌神儿?不但各国使馆如临大敌,岗哨如林,连教堂的神父都拎起了洋枪。”

  阚山点了几下胖脑袋儿,向屠知县建议说:“正堂大人可发一布告:清华观乃义和团香堂重地,非团众不可入内滋扰。”

  “为什么?”邹乃杰不解地问。

  屠景操却明瞭了阚山建议所包涵的用意:对义和团表示尊重、支持;发出这个讨好的信号后,义和团就不好意思來县衙闹腾了。邹乃杰听了屠知县的解释,心中很佩服阚山经多识广,手腕儿高强。

  屠景操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如何对待周风鸣辞去捕头职务的问题。阚山因为邹乃杰前些日子没在建安,向他解释说:“正堂大人主张对教堂要从大局出发,举措应当稳健。他不同意,摔了钯子。”屠景操补充说明:考虑到周凤鸣在百姓中小有名气,“我一直没答应他的辞请”。邹乃杰便建议继续笼络,动员他继续当县衙的捕头——“能便于利用他左右义和团”。阚山却以为把事办得更灵活些好。屠景操想了一下,说出了一种办法:留职不留人——县衙照常给周凤鸣开月银,听任他在清华观当义和团的坛主。

  阚山听了连声叫好,并建议屠景操去抚慰一番。邹乃杰想陪同去凑热闹,被阚山拦住了——“咱们二人都别去,以免他怀疑咱们还把他看成下属。咱们让他以后凭坛主身份,和咱们分庭抗礼、平起平坐好了”

  阚山和邹乃杰离开了县衙。阚山小声说:“咱们必须稳而又稳,不仅要瞻前,还要顾后。老佛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咋说都对,咋变都行。咱们却得提防:在趟浑水的时候,別把腿陷进去拔不出來。”邹乃杰听了暗想:这头老狐狸真厉害!但他嘴上却客气地说:“晚辈受教了。”

  邹乃杰走近家门,心里还在想着阚山的老谋深算。彩荷披着一件红缎子面儿的斗篷接出屋,见他一付心不在肝儿上的样儿,想起了三娘最近半真半假地,咬过自己的耳朵儿:“看紧妳那个主儿——那个半老道姑很有些迷惑男人的神通。她现在虽然走了,可说不定哪天又回來搖晃蝇甩子勾他的魂儿了。”彩荷一來年轻,二來邹乃杰对她还没过新鲜劲儿,三來由于邹乃杰还没有娶大老婆,她也就还没尝到当小老婆的辛酸苦辣,所以不会隐藏、掩饰内心情绪。

  邹乃杰发现她小脸冷冰冰的,便逗她说:“谁使我小宝贝儿受委屈了?说出來,本主簿把他擒來问罪。”                      

  彩荷不但没笑,还酸渍渍地说:“我算啥宝贝儿?那穿八卦仙衣的,才是会抓人魂儿的宝贝人儿。”这话一出口儿,她便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儿,脸便红了起來。                            

  邹乃杰并没生气,还有些喜欢她的吃醋,毫不掩饰地说:“那是没碰到妳的时候,啃口萝卜当鸭梨,逢场作戏消消火——谁告诉妳的?”

  彩荷见他不藏不掖,想起了他有了自己之后,确实没有再出去打野食儿,气儿差不多都消了,又缺心少肺地答了句“三娘”。

  邹乃杰听说过这个女人极为漂亮,使阚山甩了逯二姐,便在进屋后说:“这个小狐狸精,年轻轻的咋也好扯老婆舌?”

  女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男人夸别的女人。彩荷听邹乃杰把三娘叫“小狐狸精”,还夸她“年轻轻”,便又來了醋劲儿,张口反驳说:“她比我大了五岁多,还算啥年轻!”

  这倒使邹乃杰知道了三娘才二十三岁,“唉”地叹口长气,说:“妳干爹比她大二十七岁;她翻一番儿也还比你干爹小四岁——真委屈了她!”

  彩荷吓了一大跳:他咋可怜起了她呢?今后可得防着,別让他们勾搭上了……邹乃杰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老阚头子真有艳福”。彩荷更怕了:他眼馋干爹锅里那块饭嘎巴儿了,咋也不能让他有机会伸爪子……

  从此以后,彩荷不再轻易去阚家串门儿,怕邹乃杰借口找自己迈进那个门坎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七。1。
七。1。七。1。谷璧也听说周凤鸣当上了义和团的坛主,收徒传法的风刮得直冒烟。谷璧又气又恼:自己为教会招兵买马,难得像老深井里捞绣花针,撅屁股忙了三春八夏,常常落个两只爪子空空的,连个人毛儿都没抓挠到手。而周凤鸣扩大义和团,容易得像坨子上头儿搂柴火,拽大耙走几个來回儿,就能装一车了。谷壁更担心周凤鸣把耙子伸进教堂來,把那些三心二意的教友给攉弄走……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四平教区來了信儿,叫白劳德和谷璧马上动身去报到。原來主教收到了大使馆的通报,说各地义和团风起云涌,矛头对着各地教堂。主教决定水没來先垒坝,训练骨干,组织护教队。白劳德这个老海盗,被任命为教官;谷璧是学员,要在七天内学会使用火器。

  谷璧临走时给王二吹留下了一笔钱,叫他放手收牛驴,“将来赶到边里卖了”;为了避免再挨告,还叫他“在县城外选个背静地方,租个小院儿,把收的牛放在那圪塔儿,雇一两个人看着”。

  王二吹一直没忘记刘摸点儿的好处:当初若不是刘摸点儿提醒自己“你小嫂子可是一付好牌”,自己可能傻了巴叽错过了机会。所以他心里是把刘摸点儿当大红媒的。谷璧一留下租个小院儿的事儿,他就想到了刘摸点儿:家在县城南二十多里的三台楼,小院儿虽然破些儿,妨碍不了拴牛。谷璧走后,他便提溜儿了三斤熟牛肉、两瓶老白干,去刘摸点儿家串门儿;不仅租下了那个破院儿,还雇下连刘摸点儿共三个看牛赶牛的。

  谷璧在四平学得十分卖力气,得到了一套洋服的奖励。学习结束,谷壁带回來五长一短六支洋枪。他穿上洋服,把短枪斜插到扎裤子的皮带上,显得非常洋气,也更威风了。他以自己的狐朋狗友为骨干,组成了二十人的护教队,开始了训练。

  王二吹也被抽进了护教队。宋春华惶恐地央求丈夫说:“别去教堂摆弄刀枪吧,和谷掌柜的说一说,回肉铺干活吧。”王二吹搖头说:“他不会答应的。”宋春华心慌得火烧火燎似地,说:“人们都说周大叔立义和团是要‘扶清灭洋’;‘四大损’组织护教队是要对付义和团。这两家若是动上手,可就苦了我——得为你吓破胆的!”王二吹顺口安慰了一句“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宋春华跳着脚说:“你虎了咋的?到那一步就三伏天扣高粮——晚得没法子悔了!你也别向那个损种递小话儿了,趁早回來跟我开画匠铺,安稳地过太平日子。”王二吹坚决地扑棱起脑袋瓜子,竟然拿不是当理,脸不红不白地说:“我不怕外人骂我驴性,说我是当着病哥哥面儿,把你勾搭到手儿的——其实那时候他一只脚已经迈到了奈何桥上,我只不过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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