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卡捏在乙乙手中,她连房卡都没插就冲进内室了。沈沉啪地带上门,在黑暗里冷冷地说:“信不信由你,今天这事我根本不知情。但是你,丁乙乙,我觉得你才需要向我解释。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娶了人家的女儿,却丝毫不知情,其实你才开心得很吧?”
“沈沉,幸好我们只是一场协议婚姻。”
“协议婚姻也是婚姻,你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
“我说,你有点游戏心态可以吗?别这么认真好不好?笑死人了。”
“对,我现在最后悔我居然想认真地与你维持这种关系,即使可能只有几年时间。”
然后就是冷战,彻底闹翻。乙乙当天晚上就打电话订机票要回去。沈沉冷眼看,不拦她。
第二天乙乙自己叫了出租车就走了,丢下她买的大包小包都不管。其实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后一站旅程。
在去机场的路上,乙乙让司机师傅在一家大型的手机连锁店停下。她进去买了一副蓝牙耳机,付了款,刷刷地写好地址,请店员立即送货。她可不希望沈沉因为被她气坏而精神恍惚地边开车边打电话出意外。
沈沉与丁乙乙都很冤枉。
沈沉是真真正正地不知情。那位在丁董身边做了大半辈子的精明世故的孙助理,在向沈沉要了名片后,第二天大清早就将他的身份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立即向他的上司作汇报,又以告别为名去探听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那么巧,他们去往的地方,丁爸爸也暂时在那里。
至于丁乙乙,她已经十几年对父亲不理不睬。在她答应赴约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沈沉他们的供应方与父亲有关。等她发现事情不妙时,她已经来不及解释。何况当时她疑心沈沉与别人合谋戏弄她,她更懒得去纠正了。
于是,这场由量变成为质变的必然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第4章(1)
第4章
林晓维坐在回酒店的短途旅行车上接到乙乙的手机短信:“我后悔没听你的劝。结婚真是太无聊太讨厌了。”
周围旅客都在睡觉。晓维一字字地回复:“婚姻需要互相包容体谅……”输完之后就删掉,改成 “婚姻需要适应期。”短信未发出,她再次修改成:“想开些,别让自己感到太委屈。”
每句话都是正确的,但是每句话晓维看着都刺眼。她一删再删,纠结了一路,最后只回复了乙乙一个字:“唉。”
林晓维的单身旅行其实很乏味。她平素喜静,不爱运动,不愿冒险,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几处地方就已经萌生退意。后来她宅在江南小城的一家旅馆里,外面连日细雨绵绵,她躲在屋里看网络小说,傍晚时分到商业街上逛一逛,逛累了找一家饭店吃点东西,然后回旅馆继续上网,就这样也能熬上一周。
旅途中不乏有同样单身旅行的男人向她示好,她在脑中编织着报复周然的种种画面,实际上却避若蛇蝎。
周然对她的行踪一直很了解。虽然在连番遭她拒接电话后他就不再主动地碰钉子了,但他还是时不时地会给她送去一点惊喜,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盒点心,有时是她订不到合适房间时的雪中送炭。
这么多年来,晓维在周然眼中突然有了存在感,可她不觉得感激。这只是周然表达“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在我的掌握之中”的一种方式,而且这世上只要有钱就能办成任何事,并不需要过多的费心。
两周之后,早就厌倦了漂泊生活的晓维趁了好友生子的契机,结束了这次“漫长”的流浪生涯。
好友曾是她的另一位伴娘,与他们的另一位伴郎结婚、离婚又复婚,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
晓维抱着刚出生的漂亮小婴儿爱不释手:“你那么恐婴,居然也愿意做妈妈了,真难得。”
“我现在也恐婴,经常看着他不知所措。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生活中的很多东西我们必须面对,不能回避。”
晓维轻轻放下孩子。短暂的沉默后,她说:“是的,要面对,不能回避。所以,我打算跟周然离婚。”
朋友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总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我是认真的,考虑了很久。”晓维说,“你记得吧,当初我也这样劝过你,可你离开的很坚决。”
“所以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我能够预知我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我会做点更有建设性的事情,而不是平白浪费许多的光阴和力气。”
晓维轻叹一声:“我的婚姻一定受到过老天的诅咒,我和周然搞成现在这样也就罢了,却连你和乙乙都受到了牵连。”
“其实两个人的事情大多是自己搞出来的,与别人无关,与老天更没关系。”朋友说。
晓维竟在这里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周然。她一出房门便见到他正与男主人一同进屋,他们是曾经的同事,多年的好友。男主人说:“这么巧,不如留下一起吃饭。”
林晓维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了下来。这局面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个性淡泊孤僻,近年来更缺少与人的交流,朋友圈范围很小,算起来恰好是周然的朋友圈中的一个子集。她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朋友,即使是丁乙乙。
席间看似融洽,其实气氛微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避免碰触雷区。他们的话题转了几转,最后一本正经地锁定于世界局势与国计民生。
饭后,周然与朋友在院子里透气。
周然摸了摸口袋,烟盒已经空了。他问:“有烟吗?”
“方圆二十米都是禁烟区。”男主人边说边递过去一盒,打开一看却是形状和味道都像香烟的口香糖。
“切,当爹很了不起吗?”周然把口香糖咬在口中,“你已经知道了吧?林晓维要离婚,看起来态度坚决。”
“刚知道。”
沉寂半天后,周然问:“过来人,分享一下你的经验。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男主人又沉默了很久:“是没什么大不了,像截掉一只溃烂多日的胳膊,有点疼,但很解脱。等伤口养好了后会很迷惑,本来属于你的身体的那一部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周然哧地笑了一声:“你自从复婚以后就越来越有文艺范儿了。”他抬腕看看时间,“不耽搁你做二十四孝产夫奶爸,我该回去了。”
男主人陪他走到门口时说:“我倒是有个建议。”
周然止步,作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
“如果你本来不打算离婚,那就坚持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一时脑抽去成全她。”
“经验之谈?”
“教训。”
因为周然与晓维都喝了一点酒,体贴的主人请自家司机把他们送回去。晓维不愿在人前失礼,只能跟周然一起回家。
她一回家就换下衣服去主卧之外的另一间浴室洗澡。周然坐在客厅等她,但她抱着外套出了浴室转身就进书房,关门落锁。
说是书房,其实那基本上只是她一个人的空间,堆满她的东西,还有一张两用的沙发。周然很少来这里。
周然敲门。晓维隔着房门说:“我中午才下飞机,很累。我不想跟你说话。”
“好。但是我有一份文件放在电脑旁。”
晓维果然找到那份文件。“你退后五米。”然后她从只开了一线的门缝里把那份文件丢了出去,又迅速关门,生怕周然闯进来。
晓维睡觉前想,她的行为真是幼稚无聊透了。其实,周然打发助理搞那些假浪漫也就罢了,他又哪里会亲自陪她玩这样幼稚的过家家的游戏。
晓维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结果周然也没上班。当她推开房门时,听到周然正对着电话态度僵硬地说:“再给你三周时间,还搞不定,就请收拾东西走人。”
晓维很少见他如此严肃,在原地呆了片刻才去洗漱。待她出来,周然换了谦逊又诚挚的口气讲另一通电话,:“江局长,哪里哪里,是我们自己没做好,当然得改。到时候还需要您帮忙美言几句……”
周然挂掉手机,揉了揉太阳穴和眉心,仿佛很累。晓维猜他有三分在演戏给她看,但仍停了脚步:“公司有麻烦吗?”
“没事的,很快就能解决。”他看着她,“你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
晓维将早已准备充分的拒绝之词在心中筛选了一下,却在周然那镇静但掩不住疲倦的神色下心软了几分。
“好吧,我们先不离婚。但是,我要求分居。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晓维说。
周末的傍晚,晓维与乙乙约好一起吃饭买衣服。
“你怎么刚结婚就搞成这样子了?乙乙,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互相妥协的,你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任性呀。”
晓维罕见的直率让乙乙不太舒坦:“你啊你,你还是把自己的事情搞好了再来教训我吧。怎么,你们分居啦?这算是周然妥协还是你妥协?”
晓维无视她的转移话题,继续替沈沉伸张正义:“我觉得沈沉挺冤的,他压根不知道你跟你爸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换作谁都会生气的吧,这种事情很伤男人自尊心的。”
“哟,他不道歉,却玩恶人先告状这一套。”
“他没告状,他只是找不到你,让我帮忙转告你,他出差出远门了。你把他的电话列入拒听,他哪里有办法道歉。”
“算啦,晓维,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为什么要让这么无聊的话题占据我们的宝贵时间。说说你在外面碰上的新鲜事吧。”
“我觉得沈沉是个不错的人,现在像他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太多了,你应该对他好一点的。”
“我还觉得周然是个不错的人呢,比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出色,你也应该好好抓住他的。”
“丁乙乙。”
“嗳,换话题。”
晓维站在窗边向外看。已近深夜,街上仍然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是这座城市最热闹拥挤的地段。站在二十几层的高处向下俯瞰芸芸众生,不闻喧嚣声,只见光影摇晃。越繁华越寂寞。
晓维与周然终于达成暂时分居的协议,并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这幢高层单身公寓。
房间不太大,只隔成宽敞的一室一厅再加一个厨房,但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商业地段,一个人住很奢侈。
几天前,周然亲自送林晓维来这里。
他们达成一些共识。比如:不对外公开两人分居的消息;需要以夫妻身份出席的场合不得推拒;晓维住的地方周然止步;不得拒听对方来电;等等。条件大多是周然提的,除了“周然止步”那一条。
周然送晓维来时,她站在门口挡着门,一点也不打算邀请周然进去。她承认自己狭隘得像小人。
周然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客气了几句废话,诸如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事情及时联系他之类的,然后就离开了。
无论如何,林晓维觉得自己已经向胜利迈进了一小步。
这套记在晓维名下的房子是周然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婚前晓维曾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与周然结婚后,那套房子被列入拆迁计划,拆迁款拿到了不少。周然说:“这本是爸妈的房子,钱你自己留着吧。”当周然开始新事业,晓维就把这笔拆迁款全给了周然。起初周然不要,但晓维心意坚决。后来,周然的事业越来越顺利,那些钱也被他转让成出资份额记在晓维名下。晓维旧时的住处已经新建成了商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