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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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晦-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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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
白栎辉沉声问道:“不想什么?不想看到皇兄,还是……”
白驲衡咬住了嘴唇,却又放开了手。
白栎辉陡然大怒起来,倾身将他压倒在石床之上:“你到底不想什么?说清楚!再这么哭哭啼啼地不说话,我就干得你十日都下不了床!”
白栎辉的脸色森寒至极,他逼视着白驲衡,不给他躲避的空间。
白驲衡闭上了双眼。
白栎辉正要发作,却看到从那紧裹的黑色裘衣下伸出一双优美修长的手臂来,迟疑着张开又合拢,轻轻抱住了他的肩背。
白栎辉的火气顷刻便消散了。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来亲吻白驲衡的眼泪,呢喃地说道:“别哭了……皇兄不走了……驲衡……我的驲衡……”

整整一夜,他们便相拥在这隐秘的地道里。
六年了,他们从未这样靠近过,额抵着额,手握着手,心,连着心。
那些经年压抑的心事与感情坦白后,怨恨与委屈便消弭于无形了,只剩一段赤`裸裸的缠绵心意,维系于两人之间。

白驲衡后来累了,睡了一会,不久却又被叫了起来。
他的皇兄亲手为他穿衣理发,又一路将他送到石阶之下,嘱咐了两句:“今日休沐,你上去后喝些姜汤驱寒,多休息。”
白驲衡眼睛尚且浮肿,闻言点点头,沙哑地答道:“皇兄你也要照顾自己。”
白栎辉摸了摸他的脸,道:“我五日后再来看你。”
白驲衡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白栎辉扯动嘴角笑了笑,面具下只有半张脸露出来,显得有些凄凉:“从来都不是你拖累我,只是我心甘情愿罢了。”他语气无奈自嘲,却又带着纵容意味。
白驲衡抬起头,害怕又期待地看过来。
白栎辉忍不住亲吻他印着深深血痕的嘴唇,叹息一般地道:“傻瓜……以后,再不许你这般哭了,皇兄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皇兄真是宁可把命给你,也不愿看你哭成这样……”
白驲衡脸色泛红地任他亲吻,却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常吉强迫自己忽略皇帝身上显而易见的异常:衣袍上的污迹、泛红的眼角和明显被咬出血痕的下唇。
他侍奉着精神不佳的皇帝更衣洗漱,小心地询问皇帝今日是否练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布置膳食。
皇帝用过早膳后,饮了一杯清茶,问道:“常吉入宫几年了?”
常吉恭敬答道:“将近八年了。”
皇帝点点头:“有些年头了……可曾想家?”
常吉一怔,好一会才答道:“自然是想的。”
皇帝放下茶盏道:“有机会回去看看吧,朕给你假期。”
常吉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典砸得有些晕,忙不迭地跪下谢恩。谢恩后,他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起来,摸不准皇帝的想法。
皇帝笑了笑对他说:“你跟在朕身边,办事干净利索,给些假期也是应当的,不必多想。”
常吉低头应下。
皇帝又淡淡说道:“以后还要劳你多费心,些许首尾替朕收拾干净了,赏赐少不了你的。”
常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便是要立军令状了,赶紧表明衷心:“奴才必定尽力而为,请陛下放心!”
皇帝点点头:“朕要歇一歇,你先下去吧。半个时辰后把奏折搬来。”
常吉应下后,便小心离开了。

退出皇帝寝宫后,常吉默默松了口气。
这是他跟在皇帝身边的第二年,之前跟着皇帝的老太监和几个大太监都被斩了头,所以才轮到他这新人出头。
他并不清楚那一场杀戮的真正原因,他也不敢打听。他只知道伴君如伴虎,自己须得谨言慎行,方能明哲保身。

打发走了常吉,白驲衡合眼休息了一会。
他本来并不是个冷酷深沉的人,但身处高位,便不能随意而为,善用权力、事事小心才能保护他最在意的人。
他闭着眼睛回想昨夜的种种,想到他皇兄的折返,就觉得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思来想去,曾经的一个念头又翻了上来。
他突然有一种迫切想见到他皇兄的感觉,他想告诉他自己那个由来已久、荒唐可笑的想法,也许皇兄一时心软能答应自己呢?
如果皇兄答应了……那是何等的美事……
就这么痴痴傻傻地想了一会,就响起了敲门声,常吉带人搬了奏折过来。
“进来吧。”白驲衡睁开眼睛,强打精神坐起身来,开始处理那些纷繁复杂的各式奏折。

这边厢,白栎辉离开密道后冒雪行了一段,与守候在山下的侍卫会合,坐进马车回了自己买下的老宅子。
他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身寒冷,用过早膳,便与前来例行汇报的心腹密谈了半日。
这两年,白驲衡对他的命令日渐倦怠,他其实也有心放手。不同于他瞻前顾后,谋定后动的作风,白驲衡开始凭自己的意志大刀阔斧地治吏倡廉,平定四方,颇有吹枯拉朽,开创新世之意图。
虽然在他看来,这也不算坏事,但施行严政,朝中便难免人心动荡,许多曾经行为不端的官吏惶惶度日。他倒不怕这些人畏罪潜逃,他只怕这些人狗急跳墙,尤其之前削藩引已经起了一干王侯贵族的不满,如果这两方串通起来,来个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暗中养了一批探子,专门刺探满朝官吏与各地王侯的私下来往,做不到将隐患完全消弭,只求最大限度地降低危险。
他知道,自己一点看不得白驲衡受伤,那个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孩子,那个被他肆意压在身下的少年,那个被他轻声细语哄了一遍又一遍的弟弟,一定要平平安安到老,方能抚慰他一颗早已操碎了的心。

等到密谈结束,已是晌午,随意用了些饭,白栎辉终于午休了一会。
迷迷糊糊地睡着,又梦到了那颗黑暗中无声无息滑落的眼泪,心中一痛,他便醒了过来。
不知道白驲衡现在在做什么?昨晚那么冷,是否受寒了?奏折那么多,是否又废寝忘食地批阅?那群爱吹风的大臣,有没有去打扰他休息?还是,又背着人偷偷落泪?
想来想去,越想越心烦意乱。
白栎辉索性坐了起来,唤人进来:“吩咐下去,今晚再去一趟北山,马上准备。”
下人也是吃惊,自家主子连续两天夜出的情况极其少有,但他也没有敢多问,应下后便要离开准备,没想到还没迈出门,又被叫住了。
白栎辉说道:“备一壶姜酒,我要带去。”
下人答是。


第九章

白驲衡没想到自己会中毒,因为谁也想不到有人会在奏折的纸张上下毒,但是的确有人想出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方法并付诸行动。
毒性夜里突然发作,十分凶猛,几个接触过奏折的太监都昏迷倒地了,白驲衡体魄强健,强忍了一时片刻,亦感到头晕目眩,浑身虚汗,难以支持。
太监和宫女们惊慌失措,宫殿里乱哄哄的,医官很快便到了,诊脉开药,又交代了须注意的事项。
白驲衡强自唤回了一分清明,安抚惊乱的众人,吩咐医官禀报情况。医官称目前尚未查出适合毒物,但药物可暂时抑制毒性,只是昏沉嗜睡、虚软无力、甚至暂时失明皆无法避免。白驲衡点点头,医官禀报完后便退下钻研解毒方法去了。
白驲衡又下令此事不得张扬,皇宫即刻起戒严,皇太后那边着人重点看守,最后又吩咐了心腹彻查此事。
众人一一应下,白驲衡一点清明神智也用得差不多了,便挥退众人说是要休息。
常吉不放心,坚持要留下来守着,白驲衡也不坚持,片刻后便闭眼睡去。

常吉不敢怠慢地守在龙床前,不时查看皇帝的状况。
三更时分,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三声极为规律的银铃声。那铃声不大,但十分清晰,似乎就近在咫尺。
常吉吓得跳了起来,惊慌地四下查看。
他想起皇帝轻易不许人伺候过夜,便不敢贸然惊动守卫。
片刻后,那铃声又重复了一次,三声,不多不少,不紧不慢。
常吉正满头大汗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皇帝却低吟一声,醒了过来。
“你也下去吧。”皇帝缓缓开口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知道。”
常吉慌忙应下,小心地退出寝室,关好房门。

白驲衡挣扎着起身,昏昏沉沉地走到博古架前,扳动了玉雕。
地板无声地开启,有人在黑暗中等着他。
白驲衡很想走下去,却又浑身发软无法行动自如,他才勉强走了两步,便眼前发黑往下栽倒。
有人抱住了他。
那人十分惊怒,压低声音喝问:“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往那人看去,视野中却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抬手向上摸去,一摸便摸到了那半张黄金面具。那人抓住了他无力的手,寒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却一时迷糊答不上来,只反复地低喊着那人的名字:“……皇兄……栎辉……栎辉……”

白栎辉听得心头一片刺痛,他悉心守护的孩子怎么会露出这等虚弱无助的情态来?
他抱着白驲衡猛地站起来,正要喊人,却被回过神来的白驲衡出声制止:“是毒,医官已经看过了……你别喊……”
白驲衡看不到,白栎辉脸色阴沉得可怕。
将他抱回床上躺着,盖好被褥,白栎辉沉声问道:“医官怎么说?”
白驲衡闭上了全然漆黑的双眼,却从被褥中伸出手摸索,被白栎辉一把握住了。
他勉强笑了一笑:“医官给我用了些药,暂时抑制毒性,具体如何解毒还需要再查。皇太后那里平安无事,我已经加派人手过去,你不必太过担心。”
白栎辉的声音冷若寒冰:“那你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轻描淡写:“暂时失明而已。”
白栎辉一再追问:“什么时候、如何中的毒?”
他只能一一回答:“刚才批了些奏折,那毒应该就下在奏折上。”
“查到是哪份奏折了么?”白栎辉冷冷地问道。
“还没有。”
白栎辉不说话了。
白驲衡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头晕得厉害,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出声,只能安慰道:“应该不是什么剧毒,等医官查出是何毒物就能解开了。”
白栎辉还是不说话。
白驲衡有些急了:“皇兄……”
白栎辉终于说话了:“累了你就睡,我在这里坐一会。”
白驲衡听他语调语气皆正常,放心了些,便点了点头。
白驲衡握着白栎辉的手安静地躺好。
一直以来,只要握着皇兄的手,他心中便十分安定。此时精神一松懈,很快便沉沉睡去。

白栎辉在床边握着白驲衡的手坐了一个时辰。
他看着在床榻上昏睡的白驲衡苍白憔悴的脸庞,想了很多。
一直以来,他最看不得这孩子受伤,这孩子却偏偏被迫孤身立于风口浪尖之处,以一己之力引领王朝前行,危机迭起,险象环生。
而自己的心,也只能随之浮浮沉沉。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得这孩子的周全?
短短的一个时辰,白栎辉便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决定。

白驲衡醒来的时候,双目视力已经恢复大半,但他的皇兄已经离开了。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一阵失落。
然而,失落归失落,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此时将近五更天,他方开口唤人,外间等待的常吉和医官便一起入内了。原来医官已连夜研制出解药,专等他醒来便呈上。
白驲衡喝下药汁,常吉又上报追查之事已有进展,白驲衡便召见了心腹,屏退众人密谈情况,详细部署后又吩咐早朝照常。
常吉本来想劝,被他制止了。


第十章

那日早朝白驲衡照常现身入座,却没有让文武百官行礼后依例奏本。他有心耍些手段,便着人宣读了十年间国库与州郡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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