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碧云天
正自凝思,忽然花树扶疏之处,人影一闪,陡听得有人喝道:“沈不遇,你的死期到了!”一个绀衣人凌空飞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定格在沈不遇胸前。沈不遇踉踉跄跄倒退几步,才稳得住身形。
休休大吃一惊,这人身形好面熟。寒光一闪,沈不遇不愧老练,及时躲过,一边向空阔的山涧处跑去,那人收起剑头,转身便追。一旁惊惧不已的休休逐渐醒悟,看着前面的人影,毫不迟疑的追了上去。
泓宇已走过山径,欲拐向寺门,隐约从山林中传来人的叫喊声,下意识抬头望去。山林中,两个分别着浅墨和绀色的人影穿梭其间,时隐时现,不禁眉头紧蹙。眼光滑动,待看见后面紧跟着的一抹纤弱浅玉色的身影,脸色突变,拔开双腿,发疯般向山林处奔去。
山涧处,沈不遇气喘吁吁,已经筋疲力尽,他站定,那人刷的一剑,骤出不意,无地闪避,“啊呀”一声,左腿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直流,他颓然跪倒在地。那人指剑,凌厉而冷鹜的声音:“沈不遇,你也有今天。”
沈不遇已从声音中辨别出来人,惊骇道:“蒋琛,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
蒋琛的声音透着寒意:“你待我不薄?你不要忘了,我是谁家的儿子?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口口声声说将我从小带到大,却让我的亲生父亲去当你那个私生女的爹,还把我安插在三皇子身边,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的鬼把戏?你这个老狐狸,我今天要让你替我父母抵命!”
正要出手,耳听得一声娇咤:“放开他!”回望过去,休休脸色惨白,凝望着他,茫然兀立着,说话有了悲凉的颤声:“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父亲自是对不起你,何况我和你父亲生活了十几年,你要杀,先杀了我吧。”
这时,泓宇已跑出山林,山涧处,他已经看见了倒地的沈不遇和直立对话的两个人,和蒋琛手上闪着寒光的利剑,明亮的旭日下,那晃动着的白光分外灼人。他的目光刹那停滞在那道光上,眉目凝结在了一起。
蒋琛大笑,微风送声,只听那阴冷的声音似嘲似讽:“有其父必有其女,看你性情也洒脱得很,一大一小一块死了吧。”
利剑在空中划过,休休绝望的闭上了眼。
电石火光间,泓宇脑海,如有电流通过,顿时一幅画面在眼前闪过:静穆的天地间似有沉闷的啸声穿越,一道绀色的人影从天而降,伴随着一道道电闪雷鸣的光芒,泓宇依稀听到人的惊呼声,顷刻之间,帘内有一泓泓鲜红涌出,弥散到晶白玉洁的雪面上,像一枝枝寒梅染红,又似万树樱花朵朵绽开。
长风剑影中,蒋琛半途一划,有身影从侧旁跃入,宽袖挥过,伴随着叱咤的吼声,他心中不由一怔,那剑生生的收了回去!
休休蓦然睁眼,泓宇的身影正落在自己面前,那被削去一角的袖口,在空中撕扯成片片,纷洒下来。
“蒋琛,你好大胆!”泓宇怒目而叱:“你杀了人,我绝不饶你!”蒋琛单膝跪地,惨然的声音:“连您也知道了,奴才定然难以活命,只是没杀沈不遇,奴才心有不甘。”
泓宇斜眼一瞥,只见两颗晶亮的泪珠从休休眼角滚下来,休休吸口气,心中酸楚的叹道,泓宇,你不必如此,我就是死了,也不愿再欠你什么了。
泓宇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如梦方醒般,凝神看她,脸上染了深深的痛意。接着他的头转向躺着的沈不遇,眼光飘忽间,却有一丝难抑的苦涩在里面。
休休沉默的望着他,还是那双明澈见底的眼眸。泓宇却已经读懂了,他的眼光从她身上轻轻飘过,他缓缓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跪地的蒋琛一跃而起,剑指泓宇,双眼射出凄绝凛然的光芒:“万岁,奴才反正已是死路一条,恕奴才不敬了!”
惊呼声中,休休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摄人魂魄的光,那把染着天际鲜血的剑再次向泓宇的胸口刺去。
惟有刹那,她希望时间凝滞,让她还能看着他温柔的笑,和那声揪心的呼唤,她似乎已经听见裂帛之声,那颗心已经随着慢慢飘去…
恍惚中,眼前倏地又飞起几片白光,青光白光,互相交织幻成异彩,剑花错落缭绕中,如繁星点点,纷纷洒洒。顷刻之间,几个身影将行刺的人围得个风雨不透。
泓宇岿然屹立着,毫发未损。
从不远处的松林间,步出灏宇丰神翩翩的身影。
休休再次眼泪滢然,说不清是悲喜交集,还是激动万分。
生死一线间,她清楚的感觉到,从今以后,她不想再有悲伤,有痛苦,有彷徨了。
第七十四章 离歌
一场春雨来的好快,悄无声息的,伴着春风淅淅沥沥的飘来,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皇宫内的殿台楼榭如同融进淡淡蒙蒙的画面,忽隐忽现。
灏宇下了轿辇,从身侧随侍的宫人手中接了折骨青竹伞,踏进这淡蓝色的烟雨中。
翎德殿里,鎏金鼎内焚着沉香,淡白的轻烟如春风拂杨柳,丝丝袅袅的飘荡着。寝殿与外殿之间,原本用垂挂的幔帐隔着,因为泓宇不喜欢,改了翠色竹帘。
透过条条缝隙,泓宇一身明黄,斜靠在龙榻上,面前奏折如山,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折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宫人端上一盏刚刚沏上的香片小叶,放在灏宇的身边,又轻轻的退下了。灏宇略啜,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他。
休休自从天童寺事件后,三天两头往沈府跑。沈不遇伤势并不很严重,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愈合,有一次他过去探望,正看见休休端着茶盘,从沈不遇的房间里出来。他看到父女俩关系已融洽自然高兴。
泓宇舍身救她,两个人却再没见面,泓宇不再提起,休休也不语,两人约好般,始终保持沉默。
灏宇就要回昕卜了,休休跟着他回到行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灏宇问她:“是不是跟我回去?”她并不言语,只是平静的点点头。
灏宇迟疑片刻,才下了很大决心般,柔声道:“回去之前,你去见见他。”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只是一刹那,却被他捕捉到了。
想到这里,灏宇不由的抬头,殿内的烟雾笼在泓宇的脸上,透散出一抹凝重和深沉。就是皇上,怕也有解不开的愁结,也会面临着无奈的选择吧?
有宫人悄然进内,往金兽香炉内洒香片。泓宇似觉,抬眼,正对上灏宇平静柔和的双眸,不禁露齿一笑。“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放了折子,一直踱到灏宇的面前。
灏宇已站起,兄弟俩本就随便,从来不拘礼数。这次灏宇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明黄色耀目摄人,将他白皙的肤色衬得越发面白唇红了。泓宇见他打量自己,兀自笑起来;“怎么?不习惯吗?”
灏宇微笑道:“皇兄日理万机,看来这皇帝不好当。”
泓宇低眸,似在轻叹:“确实是难,沈不遇伤重养身,这些事摊在我的头上,搞得真是累。现在我倒怀念起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旋即想起什么,又问道:“上次我倒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蒋琛要去行刺沈不遇?你老早注意他了,是不是?”
灏宇含笑不语。泓宇轻笑,搭了他的肩:“我知道你做事一向稳重,这次也多亏你带人来,不然我的命恐怕也难保了。”
灏宇说道:“皇兄没事就好,今天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泓宇惊讶:“你要回去了?”灏宇点头称是:“明天我就走。”
两个人不说话。少顷,灏宇笑着道;“皇兄已好多天没去行宫了,今日回去看看?”
泓宇点头:“是想回去,心里总有点憋得慌。”
灏宇始终微笑着看着泓宇。
春雨初歇,昨日还是一丝半缕的绿意,雨后想必细叶蓬勃而发了。那样肆意的嫩绿,那种绵洒的春雨,给人多的是久候的轻快。
休休的脚步也轻快起来,她在太子行宫外下了轿,踩在湿潮的青石路上,一直往里面走。
沉眠的太子宫已欣欣然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一派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的景象。春色撩人,成阵的烟柳垂下绿丝线,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随风飘舞着。
“休休小姐。”她抬眸,秋月明丽的容颜。
“秋月姐姐。”休休已一年未见她了,印象中的秋月是清冷的,透着一丝无奈和悒郁。而今日却宛如拂了春风,笑意盎然。
秋月的脸上浮着柔和的微笑:“休休小姐,我可以出宫去了。”
休休不解,看着她,唇边不由的漾起笑。穿过秋月的眼眸,休休仿佛看到明媚的阳光和炫耀的色彩,那里分明蕴涵着一种新的希望,新的人生。
眼前虚岚浮翠,雨后的湖光格外明净。燕子呢喃,在湖面上自由自在的飞翔,偶尔用尾尖沾了一下水面,波纹一圈圈的荡漾开去。一阵清凉的微风习习吹过,袭来阵阵芬芳,休休不由得驻足品味。
芳草萋萋,仿佛绿到天涯,蝴蝶翩飞又成团,闲云与高鸟齐飞。
“休休。”那个熟悉的轻唤声从后面传来,她不由得屏气,睫毛微微颤动。
泓宇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带着如梦似幻的神情。
休休没有应答,一滴泪珠顺着她丝质般的面庞缓缓流下,没有任何的阻碍。就象水流过白玉的河床,然后挂在下颌停了一会,最后没有任何牵挂的落下,美得象一声最温柔的叹息。泓宇的目光紧随着休休的那滴泪,即便泪珠已逝,但仍有残留的印象在他的眼里。
她向他微笑,眼眸温柔如水。他轻轻地抚着她细腻如雪的面庞,象是抚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绡衣。他甚至怀疑此刻的真实,他慢慢的吻下,休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当他的唇和她的唇融在一起时,他终于相信这是真的,这是他魂牵梦萦的唇,如梨花般的饱满湿润。
四片唇轻轻的酝酿着,极尽的轻柔,唇与唇,舌与舌的相互交融,做着只有至柔的心才能表达的悱恻缠绵。
夕阳西沉,远处的楼宇树荫像是抹上一层淡红,宛如腮晕潮红美人的脸,岸边两个相拥的身影融在流水上泛着的浮光掠影中。
月光透过纱窗,撒在洁白的月牙床架上。他们站在窗前相对凝望,泓宇轻轻的搂着休休,他的唇从她的额角一点点的渗透,从她的眼,她的唇,缓缓厮磨,然后再次干柴裂火般吻在了一起,所有压抑的情感如火山般爆发,翻滚着,接天连地,除了对方,完全忘记了一切的存在,包括自己。他们要用今夜去抵剩下的日子。
他们疯狂的吻着,休休随着泓宇的吻慢慢向后仰去,她的腰肢是如此的绵柔,那荡人心魄的呻吟仿佛是从幽谷里升起的雾霭,轻盈而撩人。当泓宇一件件褪去了休休的罗衫,休休的肌肤一点点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时,泓宇真的看到了栀子花开。
那美妙的身子被月光衬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若隐若现,宛若山中的仙子。他们仿佛来到了前世,前世的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尽情的相爱,纯如那不曾被污染的雪山仙水。
休休淡淡的幽香和着月色,将泓宇紧紧的萦绕。他仿佛回到久别而思念已久的地方,如此的熟悉和温馨,也是梦寐以求的地方,曲径碧潭,花香满地。他永远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致命的,无以名状的,就算零落成泥,也不减一点初始的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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