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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满洲兵训练有素,很能格斗,但来到这高一脚低一脚的斜坡上就很难施展了,上面既要招架他那柄刺杀过无数黑熊豹子野猪乃至老虎的磨得锋利的钢叉,下面还得小心站稳脚根保持稳定,要是一脚踩空来个狗抢屎,那就说不定吃他一叉,小命难保。而这位山里好汉就不同了,他虽不懂什么刀叉棍棒拳脚套路等功夫,却凭着他和猛兽撕杀的丰富经验和矫健的身手,奋力敌住三四名满洲兵。满洲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无法制服他。他左闪右躲,忽前忽后,跳跃如飞,就像一头凶猛而又十分灵活的南亚虎。双方战了好大一会,他的弱点也渐渐暴露了出来,那就是他无论如何的闪忽腾跃,进攻防守,都始终不离开他的门口,死死守在那里,不让他的敌人进入或接近它。这样,他就等于把自己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不能进行更大区域的灵活作战。这是他的第一个弱点。而满洲兵却相反,没有任何的顾及,活动范围很大,进退自如,灵活多变,更能放开手脚,更能主动而有效的攻击。一满洲兵狠狠一刀劈来,他躲让不开,用猎叉奋力叉过去,兵器相撞硬碰硬,谁的武器精良谁就占优。结果是,他的三尖猎叉被钢刀削去一叉,只剩下二叉,攻击力也随之减弱。这是他的第二个弱点。按说,在刀光血影的博杀中,有一个弱点或失误就足以致命,何况他暴露出的是两个弱点,那就给他的敌人提供了制胜他的绝好良机。这一下,满洲兵又看出他的猎叉虽然尖锐,其实并没有多少含钢量,远不能和他们手中的这些出自中原大地的精良的钢刀相比,只能狩猎,用于战场较量就不行了,这使他们受到了鼓舞,增强了信心,也变得更加勇敢起来。他们占着手中先进武器的优势,大胆地飞舞着大刀向他劈去,他的猎叉又被劈掉一叉,只剩一根独叉,像残破的标枪,随之叉柄又被劈为两截,只剩下一小截短木棒,凭着这小截木棒他是无法和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作战的。满洲兵将他逼到房角,一把钢刀剌进他的腹腔,他一声怒吼,如山中之王的猛虎在临死之前的最后发威,把满洲兵吓了一跳,他丢掉木棒,双手掐住伸到面前的脖子,十根指头像虎牙一般深深扎在脖子骨上,不过片刻,满洲兵便伸长着舌头,睁着恐惧的眼睛,垂下双手。等到他的战友们来救他时,陷在脖子上的十根指头无论如何也剥不开,他们只有将那钢爪一般的指头一根根割断,才将他被捏得稀烂而僵硬的脖子解脱出来。
草房中,她并没有按他指点的篾笆墙的缝隙钻出去逃生。她清楚,往哪里逃?逃出去又能到哪里去?她,从小就跟着大队的遗民逃亡,直逃得家人离散生死不明,进入永历后宫以后,又跟着太后皇后不停地逃亡,逃了许多地方,从梧州到安隆,从昆明到元江,总是在没完没了的逃!宫中的一些姊妹,比她先入宫的,比她后入宫的,也大多在逃亡中下落不明,她是所剩无几的少数宫女之一,如今逃到这难见人烟的深山大箐,要不是他的相救,也已倒毙荒野,或落入虎豹之口。从他把她扛到这草屋的一刻起,他就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整天整夜在守护她,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的是淳朴、善良、忠厚和执着而朴素的爱。按说,他自己完全可以躲避这些清兵,求得安全自保,可是他不,他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来保护她,不计生死为她而战,为她去拚命!她感到,在她接触过的男人中(本来身处后宫是没有机会接近男人的,因逃亡,难免有所接触)他是真正能关心她,爱护她的人,一个看似粗野却是有着侠骨柔情的真正的男子汉。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他更多的只是感激,是陌生,是奇迹式的邂逅,那么现在,经过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到了此时此刻,她发觉她已经喜欢上他,爱上他了,已经和他命运相依生死难离了。假如,(要是真的能有一个“假如”的话)满洲兵不来,没有眼前的这一幕,她会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子,在这大山之巅和他一起狩猎、耕作、生儿育女,过着原始,粗放,但却平静而温馨的世外生活,相伴一生……当看到他一叉将满洲兵叉出去惨叫着跌下坡去,她却抑制不住的轻轻叫了声:“啊,我的蛮子!”(本来,这些地处边远的南人曾被称为“蛮子”,那是一种蔑称,而她斯时喊出的这一声“蛮子”却有着完全相反的含义,是一种爱称,是一个女人对她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发自心底的爱称!)
现在,她听到他的震荡山野的最后的怒吼,她差点晕过去,眼前一片模糊,彷彿得他还把她扛在宽厚有力肩膀上飞奔,他还在小心地伺候和保护着她,他并没有离她而去,而是回到她的心里,和她融为一体,使她变得坚强而有力,勇敢而坚定。痛定思痛,她挣扎起来,拿起他剥兽皮的一把尖刀,学着他的样子躲到挂满兽皮的门后,她也要反抗,要为他报仇,为他拚命,为他殉情,生不成双死成对,但得落地同为泥。
满洲兵来了,跨门进来了,她双手捏紧刀把,屏气凝神,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刀刺去,当满洲兵看见白刀子进来的时侯已经晚了,刀子插进他的肚脐,血流如注。女人复仇的一击是致命的,强壮的满洲兵忍着剧痛也回手一刀,杀死他所能杀的最后一个人。她松开双手把刀子留在他的肚子里,带着微微的笑靥倒下了。满洲兵手捂肚子,杵着带血的战刀,垂着头,单脚跪在地上,正好在她的脚前。
满洲兵虽然得胜了,但五个满兵只剩下二个。他们把旧草房翻了个遍,除了一些兽皮、烤干的兽肉和少量的山米包谷,能值点钱的只有女人耳朵上的一对耳环、发髻上的一根簪子,他们把它分了,一把火烧了草房。
此时,在密林掩映的山村,到处烈焰腾空,大火熊熊。山民有的战死,有的被杀,有的逃入深山。过后,存活下来的山民掩埋好同胞的尸体,向别的地方迁徙而去。他们救回来的南民军伤病员也加入他们族,和他们一起而去。
山民把他和她的骸骨埋在一起。这一对凭着心与灵相爱的哀婉的恋情,爱得像两道闪电,一前一后,短暂而明亮;死得也像两声惊雷,一前一后,刚烈而悲壮!他们在厚重的泥土中长相厮守,融为一体,然而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没有人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只有荒草寂寂,杜鹃声声。
再说,李定国亲率精兵六千余,缓缓而行,和永历的护卫人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定国沿途观察,审慎权衡,最终在永昌府城之东,选定磨盘山。这里是进入永昌府城的必经之路,山势险峻,山路崎岖,一面是陡壁,一面是深谷,仅能一人一骑通过,稍不留神便跌落深渊,粉身碎骨。这确实是个出奇兵、打伏击的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李定国大喜,自言自语说:“真是老天有眼,到了此地,任你清虏千军万马,也只能是龙逢浅水,虎落平川,再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了,到时看我如何收拾你这些凶悍的鞑子!”
他把手上的六千多精兵分为三支,命部将窦名望率兵二千埋伏在山口,负责将清兵引进深谷;命高文贵率兵二千埋伏在山腰,待清兵进山便和窦名望一起进行截杀;命王玺率兵二千埋伏在山后,届时封锁清兵退路,进行合围。他自己则带着少量兵勇坐镇山顶,管着号炮,进行指挥。
他一切布置停当,专等清军到来。
八
清军大队到了元江城外,得知永历帝已离开元江向滇西方向逃去,元江只有那嵩的部众和投奔而来的少量明军。于是,铎尼兵分二路,一路命吴三桂率满汉大军五万余人马,攻取元江;他亲率洛托、洪承畴部和卓布泰部计十数万人马继续追击永历一行。
吴三桂这里并不忙于进攻,而是安好营寨,排兵布阵,将元江城围得水泄不通,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进攻架势。吴三桂不仅出身将门,还是个书香门第,他惜才爱才,在心里很敬重那嵩,希望那嵩归顺他,加入他的阵营。于是,他亲自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劝降书,劝那嵩认清时局,弃暗投明,尽早归顺大清,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并说现在大清已入主中原,天下归心,归顺大清可以得到高官厚禄,封妻荫子,赏赐有加。相反,朱明王朝气数已尽,油尽灯灭,仅存的一个明桂王永历也是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很快会在大清的百万铁蹄下灰飞烟灭,任何的抵抗都毫无意义,不要作朱明王朝的殉葬品,进行无谓的牺牲,等等。他命人将劝降书射入城中。
那嵩收到劝降书,勃然大怒,把劝降书撕得粉碎,当即写书射出城外痛斥吴三桂,历数他卖国投敌,祸国殃民,引清兵入关的种种罪恶。
吴三桂被骂得恼羞成怒。先前他只听说那氏虽为滇南傣酋,却是书香世家,那嵩本人也是饱读诗书,学识广博,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嵩更是一个忠肝义胆,恃重气节,宁折不弯的汉子,而不是一般的土司官,一般的士大夫,他的层次,包括他的实力,他的地位,他的名望,他的气质显然要高出许多,非同一般。现在,凭他手上这些土兵和少量的明军,与围城的这数万满汉精锐相抗,只能是以卵击石,豆腐挡刀,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抵抗到底,不会投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吴三桂盛怒之下,也不免在心里暗自叹服,他默默地说:“既然不为我用,也不能为我敌,南滇最亮的这颗星恐怕就要殒落了。”
他下了决心,命令将士集中火力,开炮轰城。
那嵩和高应凤、许名臣指挥士兵英勇抵抗,双方用大炮,弓弩对攻。不过,比较起来,那嵩和高应凤、许名臣的火力显然较弱。元江城内的土炮只有四门,分别安放于东南西北四城楼上,是那氏请内地工匠铸造,每发一炮之后,便得待其稍事冷却,而后重新装填火药,再行点火发射,速度极慢。这样,他更多的只能靠飞石、弓弩进行抵抗,但射程不远,对吴军只能作近距离杀伤,威胁不是很大。相反,吴军的“红夷大炮”皆为洋货,又称“西洋神炮”,数量也多,火力更猛,他先用大炮不断的轮翻轰击,对城内的士兵造成很大的杀伤,城垣也多处坍塌。那嵩和高、许二将指挥军民奋勇还击,用土石沙袋堵塞城墙缺口,多次击退清军。但由于是孤军孤城,后继无援,尽管高、许的部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能征能战,但人数较少,不过二千多人,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那嵩军虽众,但皆为土练,而且多数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乡民,没有多少战斗经验,更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模、如此激烈的阵战,所以尽管那嵩和高、许的部队英勇奋战,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吴三桂满汉大军的凌厉攻势。战不多日,经过激烈的反复撕杀,城池被攻破,如狼似虎的吴军和满洲辫子兵大量涌入,展开了尤为惨烈的巷战,元江城中的青壮年也参加了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