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时陪住美国留学生,女同屋有只玩具熊,我用音译法给它取了个中文名“伯菲”,那女同屋让它和自己同姓,完完整整地喊它“霍伯菲”,仿佛是她的弟弟。她说她父亲是个中学教师,独自开车上班,她就让霍伯菲坐在父亲右边的座位上,还替它绑上安全带。“它陪他一起上班。”这是只有十一年“岁数”的小棕熊,已经可以修炼成人了,还是个美国人。霍伯菲屁股上有个标签,上面印了三个字:Made in Korea。
我自己也有只玩具熊,我对它日久生情,常说的话是:“泡泡(我的熊的名字)要是个真小孩就好了。”
而庄子那段饶舌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非玩具,你怎么知道玩具的心事呢?你非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玩具的心事?
在变不变人这一点上,它们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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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芭比
∷∷ 王南
我早已过了喜欢给娃娃梳头缝衣服的年纪,但正是在这时我拥有了自己的芭比。我的芭比原来穿着一条缀满花朵的大裙子,当时心血来潮买下“她”纯粹是因为我突然觉得“她”很好看。实际上,只不过是“她”偏黑的肤色使“她”显得不像其他芭比那么俗艳。
买下这个芭比后我给自己订了一个规矩,不给“她”买任何正版配件。这些配件包括“她”的衣服、床、柜子、玩具,乃至“她”的男朋友本。“她”的所有衣服都是我从小摊上买的。在那里一套礼服(也就是比较华丽的裙子)只要五块钱,两块钱可以买到一套休闲服或是一大口袋鞋子。找得仔细些,你还能买到芭比佩戴的太阳镜、手镯、帽子和袜子。除此以外,我甚至很负责任地为“她”买了两条*——我很自然地认为“她”需要一条更换的。
我觉得这种购买方法很科学:娃娃一定要买正版的,衣服却可以买假的。因为正版芭比的身材很标准,什么样的衣服都能穿进去。反过来就很难说了。
打扮齐全我的芭比后,我开始留意其他品牌的时装娃娃。市场上另一种比较多的时装娃娃叫珍妮,长得像日本人一样甜甜小小。除此以外的时装娃娃长得还不如珍妮,其中最难看的一种据说是以韦唯为原型的。
过了近一年后我拥有了第二个芭比。那天逛商场时我发现芭比正在全场打五折,于是我又买下了一个穿智利民族服装的芭比。这个芭比显得比我原先那个略高一些,肤色也白一些,头发是黑色而不是淡金色,嘴唇也不是亮的粉色而是暗红色。说出来也许没有人相信,我买下“她”是因为觉得“她”的长相与装束很像男的。回家后我给原先那个芭比换上一身西班牙风格的红色裙装。看“她们”站在一起,我觉得“她们”真像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并不想故意把“她们”搞得像同性恋一样,我不过是觉得这个智利芭比站在那里远比那个傻乎乎的本看着顺眼。 txt小说上传分享
No。7 玩具的理想(10)
于是我就这样玩儿着我的芭比,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们”是如此般配,而且比所有别的时装娃娃都漂亮。但后来有一天我听说芭比娃娃在北京的经销商因生意不好而收回了所有芭比,而且不再经销这种玩具。我到各大商场转了一圈,发现情况果然如此。面对留在货架上的那些廉价但丑陋的时装娃娃,我很为我的芭比感到不平。
在芭比之后我又看上了一种名叫“Robotix”的拼装玩具。受够了模具粗糙的国产拼插玩具后,这套美国玩具精确至极的接口马上迷住了我。这种玩具的售价很贵,但我还是努力地买着它的各个部件,因为我很清楚它们与国产拼插玩具之间的差价,我怕在我凑全它的全部部件前它就像芭比娃娃一样被其他的廉价玩具挤出市场。()
鱼伤
∷∷ 林斤澜
我的老乡近年以“做生意”闻名全国,就算是毁誉参半吧,也闹成气候了。有人以为那地方穷,人口又多,只好离乡背井,风霜雨雪。其实人口密度是大些,地方倒数得上鱼米之乡。先说鱼吧,和东海上呱呱叫的舟山渔场相依为邻。我小时候——记忆起来仿佛昨天,把鱼虾当咸菜吃还吃腻了。小康人家,早餐大米粥,下粥常有海蜇蘸红糟鱼一事。小孩子竟视而不见,若换上一盘油条,筷子齐朝油条那里去了。
现在海蜇只可在酒席上见面,在大拼盘中,提升到中央小圈子里了。
开放以来,我大约四五年回乡一趟,总看见市面一趟比一趟繁华,也总听见一个又一个伤心故事。我们渔场上原有4大鱼群:黄鱼、带鱼、墨鱼和海蜇。现在墨鱼已成稀客,海蜇混到显贵,黄鱼和老百姓无缘了,仿佛深宫里的公主。这样的荣耀怎么说是伤心呢?这样的荣耀就是绝灭的伤心。
短文不堪细述,先只声明一点,绝灭不从开放开始,只是此时痛失残局。黄鱼是大跃进时候,叫敲梆敲掉了元气。
黄鱼有个学名“石首鱼”,为的脑袋中央那颗“耳石”特别发达。据说遇着巨大声浪,连续震动“耳石”,黄鱼就会发昏如同休克,飘浮水面。
狡猾人类,早就掌握这么个“隐私”。但信奉妈祖的渔民,自有渔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历代禁止赶尽杀绝,谁知到了我们手里,把“无法无天”当做革命手段。“大跃进”、“放卫星”,黄鱼汛到,渔船就一只挨一只包围鱼群,船头横放竹梆木梆,一齐敲打??
金灿灿的,体态端庄,风味纯正,可以比拟花国中的牡丹的——黄鱼,大如桨,小如叶,祖孙几代全都懵懵懂懂,翻了肚,飘飘海面。
渔场上有庆祝丰收的赞歌,有这样的歌词:“渔网里插不下手,渔舱里插不下脚。”老渔民点上香烛,跪倒妈祖面前告诉:断子绝孙,把子孙饭都吃了。
现在我们坐船经过一些海岛,可以看见斜坡上星星点点一片房子,都锁着门,板条钉着窗户,烟筒歪倒,道路埋没。人说,这就是敲梆屋。当年敲梆时候,好不热闹。现在鱼没有了,人也溜了。
世界上有句响亮的话:“保护动物,就是保护自己!”应当找个礁石刻上,每个字都一面墙大。
亲爱家乡渔场上的4大鱼产,现在只剩下带鱼还像个鱼群。凡是群聚的鱼,它的生命力随着群体。这生命力的灭亡,不是一条条死去。这群有一定的限度,过了限度,就全群消失,了无踪迹。
“带鱼小了!”“带鱼孙了!”“带鱼未了!”拎菜篮的主妇,无不怀念那刀板宽、手板厚、鳞如银、眼若绿,现在只见裤带一样,鞋带一样??夸张了些吗?还有说做蚯蚓一样的。其实是忧愁,由忧愁到了焦躁的声音。
No。7 玩具的理想(11)
渔民当然明白,比方说甩籽期间,理该禁止捕捞。个体的“公约”了,集体的“合同”了,管不着的国营渔轮照打,远地渔轮照旧过来。好了,你打我不会打,你狠我就比你还狠。
带鱼为了生存,整个种族投入挣扎,不得不走向幼龄化,也就是退化。渔民打上了还没有发育完成的幼鱼,抢先揣上了不够规格的籽,心里能不暗淡,能不凄凉?好比一个民族、一个阶层、一个地方,把生存担子压在童工、童奴、童妓身上。
这么说来,市面的红火是假的?生意的兴隆是冒骗?不,请看海岛上的建设,不但步步脚印,还是步步踏在理想的蓝图上。大自然几番沉下脸子,露出颜色。渔民不怨不恨,只怪自己失误。现在辛勤养殖、恢复生态。相信大自然的惩罚不容情,还相信大自然的眼睛,看得灵清谁该惩罚,哪里要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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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环保主义者的夏天
∷∷ 布丁
夏天,空气会发生变化,我这里主要指的是空气的味道,而非温度。西瓜多,西瓜皮就多,西瓜皮的烂味就很严重;西瓜吃多了或水喝多了,排尿就快了,所以好多人忍不住要随地小便,尿味也很重。此外还有许多别的味道。
今年夏天,作为环保主义者,我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即“味觉污染”。此前,我知道有“噪音污染”和“视觉污染”,这是针对耳朵和眼睛来说的,可我们的脸上还有鼻子,对于鼻子,也该有一个名词,我想,“大气污染”针对的是呼吸系统,空气中有一点儿二氧化硫,鼻子闻不出来,有点儿尿,鼻子会难受,所以,为了表示对鼻子的尊重,我要提出“味觉污染”这个概念。
味觉污染的“污染源”主要来自西瓜皮、尿、污水、雨水等,分别属于城市垃圾处理问题、社会公德问题.污水处理问题及城市排水设施问题,因此,要想消除“味觉污染”,也需要“综合治理”。
结论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我毕竟是跑了城里不少地方,像野狗一样到处闻了一遍之后才得来的。因此,我决定写一篇关于“味觉污染”的论文。
写论文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家里总停电。邻居们都在使空调。使空调就要使用氟利昂,就会破坏臭氧层,所以,作为环保主义者,我没有装空调。环保主义者还不能浪费资源。所以我也不使电扇。
不使空调不使电扇,家里就会变成蒸气浴室。蒸气浴室是蒸完了还要洗,可作为环保主义者,我还要节约用水,因为水资源的缺乏是全球性的问题,所以没事就洗澡比使电扇的错误要严重。
然而,我还要每天洗澡一次,一次总是必要的。如果我不洗,身上会很脏,几天下来,会有难闻的味道,这样的话,一个研究“味觉污染”的环保主义者就变成了“味觉污染”的“污染源”之。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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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
∷∷ 劳乐
我看过一个笑话。古代有个皇帝有了太子,于是按惯例举国庆祝。庆祝的内容之一就是分赏众臣。有个迂腐的老臣照常规谦虚道:“有太子当然是好事,但为臣没有什么功劳,不敢领赏。”皇帝被这老家伙逗乐了,说:“当然没有你什么功劳!”
皇帝的意思是:太子继承的是我的龙种,当然和你无关。如今不会有谁相信“龙种”,但几乎谁都相信遗传,也就是相信自己能够影响自己孕育的后代。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No。7 玩具的理想(12)
我听说过一对夫妇结婚几年了却一直没要孩子。那位妻子的一位密友曾经打听其中的原因。那位妻子的回答是:我老公最近总是打嗝儿,我们怕这样会生下一个弱智的孩子。
我不知道打嗝儿会遗传出弱智是否有科学依据,我只觉得那样至多会生出一个好打嗝儿的儿子。不过,遗传理论也可能有误。我过去有位同学是个真正的语言天才。她的专业是法语,但她的TOEFL与GRE成绩比学英语专业的还高。我很佩服她,但后来有人告诉我她的父母是近亲。
幸好除了遗传我们还有别的理论。除了最常规的“胎教”外,很早以前流行过“人体节律”,现在人们也很注意孩子的出生时间。为了凑到黄道吉日,实行剖腹产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按照西方的星相学说,这样做不无道理,因为孩子出生那一刻天上星辰的位置能够影响他的一生。不过,做这样的剖腹产时必须配备一名天文学家核对时间。因为只要稍差一秒,星相就可能从大吉变为大凶。
使自己的孩子与宇宙中的天体有所联系当然是个诱人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