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压在心底,谨守本分。
二月初的一天,前头竟有衙役来请她去包大人书房一趟。她心下讶异,怎么突然请她去书房?若是说跟什么案子扯上关系,那也只有藏尸一案,早在去年告破了。这不长的一段路,她走得忐忑,深怕自己哪里疏忽做的不妥再起波澜。
进书房见了礼,她拘谨地站在一旁。公孙先生和声道:“姑娘莫要拘谨,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事同姑娘商量。”
许向阳抬头看看公孙先生,不明所以,什么事需要同她商量?“公孙先生,您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当尽力而为。”
展昭道:“去年徐州遭遇洪水,如今灾后重建已然完成。大人奉旨微服出巡,查看重建以农耕情况。我们一行人要扮作寻亲的一家人前往徐州暗中查访,大人是老爷,先生是管家,张龙,赵虎和我是护卫。先生说你心思细腻,擅厨艺,故而想让你扮做丫鬟随行。你若愿意,便一道去吧。”
许向阳未曾料到他们竟会不计前嫌让她一道随行,心中一阵欢喜,露出略微羞涩的笑颜,朝包大人道:“承蒙大人不弃,向阳定竭力配合。”
包大人点头,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回去。开封府不缺丫鬟,若不是公孙先生举荐,是怎么也轮不到许向阳。公孙先生的帮衬之心显而易见,包大人并不反对。展护卫既然与之成亲,这样别扭不吃长久之计,她既忘了前事,何不给她一个机会?与人为善总是好的。再者,如今的许向阳确实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恬静秀美,心灵手巧的姑娘。且她是展护卫的妻子,一路上行事也能多照顾着,是上佳人选。
出行的日子定在五日后,行程并不急,许向阳还是早早开始收拾归整。这回出行,说是扮作丫鬟,实则她就是丫鬟,包大人等人的起居饮食,她都要照顾到。王嫂子从王朝那得知消息,乐呵呵地上门来道喜,这于许向阳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许向阳自从得了消息,几日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就是展昭都暗中以为她低眉浅笑的模样温婉至极,如倒映水中的弯月,偶尔被风吹皱,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出温柔的光芒。她淡淡地笑着,“嫂子来的正巧,我过两日便要走了,还想托你帮我照料那几只鸡。”
王嫂子爽朗,笑道:“成,你尽管放心去,家里我给你照料着。”不过是几只鸡,每日来喂一趟便是。
托付给王嫂子,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聊了几句,忽然想起这几日做的小东西,连忙去取了来,交给王嫂子。“我原想给言真做个兔毛围脖,可眼瞧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围脖怕是不实用,就改做了几个兔毛球发夹。小姑娘别在发间,很是娇俏讨喜。”王言真的性子像王嫂子,是个爽朗的姑娘,这个年纪尤其爱美。她手头正巧剩了些兔毛皮子,做别的不成,做这个正合适。她喜欢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
王嫂子如今是打心底喜欢上了许向阳,这姑娘真的是好。细心又周到,虽说她多少也有心同她交好,但人家真心实意,不似有些人阿谀奉承拍马屁。小小的偏方,一些吃食,小玩意儿,简单舒心,不骄不躁,脚踏实地,简直有说不完的好。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当初怎的就想不开做下那样的事?现在要扭转局面可不是那般简单的,真是鬼迷了心窍哦!
收了发夹,王嫂子语重心长道:“你之前做的事实在是……如今你忘了便别再去想,把往后的日子过好才最要紧。难得公孙先生举荐,你千万别别辜负他一番好意。”
许向阳一僵,即便不是她所为,可那段不光彩的过往,她也不想再提。咬着唇点点头,王嫂子说这些话是一片好意,不过,“嫂子,从前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你可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
王嫂子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爹是教书的秀才,家里有几亩田佃给人种,日子还算可以。后来你爹病了,看病抓药耗尽了家底也没能救回来,您娘受不住打击,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双亲病故耗尽家财,只剩两间破茅草屋和屋前的三分菜地。你走投无路自卖为奴,亏得遇见展大人,得他相助,在开封府谋了个差事过活。后来……”
许向阳了然,又道:“我家在哪?虽不记得事,清明时也该回去祭拜爹娘。”家中还有屋子和三分地,离了这里也有落脚处,不至于风餐露宿。
“这我不清楚,你得问展大人。”
许向阳略有些失望,她哪里敢跟展昭多说话。尤其是得知丁月华来了之后,她躲得更远了,深怕有哪里惹得丁月华误会。
很快到了启程的日子,一行了整装待发。展昭,张龙,赵虎骑马,另外有两辆马车,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辆,许向阳乘坐另外一辆。待行李装车完毕,街尾一匹枣红骏马不紧不慢朝这头来,丁月华的身影渐近。
公孙先生和包大人对视一眼,面上带了一丝苦笑,丁姑娘还真是锲而不舍。几日前她从展昭那听闻微服出巡一事,非要一道同行。说他们一群人有老爷管家丫鬟护卫,唯独缺了个小姐,又说她身怀武艺,说不准能帮上忙。他们不知晓她在汴京,若早知道或许就让她一道去。如今许向阳一道去了,她再掺和进来,岂不尴尬?尤其是展护卫,叫他如何同时面对两位姑娘?
丁月华策马到马车边上,利落地翻身下马,朝包大人一笑,声音清脆,“爹,您可别丢下女儿独自寻亲去。”
包大人一窒,这就入戏了?转眼看向展昭,展昭一叹,劝道:“月华,你来汴京已有些时日,早些回去吧,免得家里挂心。”丁月华摆手,“我早已写家书回家报了平安,无妨。”说罢看向一旁的许向阳,笑得极为灿烂,“许姑娘,许久不见了。”
许向阳绷紧身子,笑得勉强,不自觉慌乱地瞄了眼展昭,又觉得这样的小动作会惹丁月华捕快,赶忙低下头盯着脚尖。丁月华面色不改,“这一去少说也两个月,许姑娘一个姑娘家夹在你们中间多闷,还是让我也同行吧。”
展昭还要再劝,却听包大人道:“丁姑娘所言有理,有劳姑娘了。”展护卫若是过不了心里的坎,谈何以后?逃避终解决不了事情。不仅展护卫,丁月华也当看清形势,木已成舟,难有回头路。
许向阳不敢朝丁月华和展昭多看一眼,默默上车,静静地看着窗外后退的景物。那些人和事都与她无关,展昭是,丁月华是,开封府也是。她像只蜗牛一般,躲在自己的壳里,紧紧地团成一团,任凭外头风吹雨打,都不为所动。
第23章 点心
此番的行程不紧,有些游山玩水的意思。马车出了城门,许向阳这才掀开帘子一角张望外头的景色。心里有着莫名的激动,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刚刚开春,道旁零星染着绿意,瞧得久了也乏味。落下帘子前,目光触及前头的两个身影,心中微涩,这样的情形实在叫人尴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她有心要避,也避无可避。
因为不急着赶路,马车行了半日就在一个村落寻了落脚处暂歇。已经过了午时,大伙都已经有些饿,虽然借住的农家有厨房,但饭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备好的。许向阳帮着帮把东西规整好,取了自己早先时候准备的点心,先给包大人送去垫肚子。
包大人招呼大家都先吃一些,赵虎塞了一块在嘴里,含糊道:“许姑娘的手艺没得说,点心也做的好。嗯,好吃!”
丁月华有些不情愿吃许向阳做的东西,可大伙都吃了,她也不好太过矫情。取了一块,不由一诧,“怎么还是温的?”
许向阳微微一笑,“是我早晨起来做的,包得严实,不易凉。”丁月话客套地赞了句姑娘巧心思,不过;落在许向阳耳里却不是那般意思,总想着她是不是借机暗讽。哪怕她是个包子,也有自己的心思和脾性,也一样会小心眼的胡乱揣测。听丁月华说了这么一嘴,顿时没了胃口,借口去厨房帮忙躲了出去。
公孙先生瞧着,无声轻笑,这一趟行程恐怕要累着展护卫了。再看这些点心,用油纸包好再装在夹棉的袋中,想来装点心的袋子也是刻意做的,许姑娘在细微之处确实细腻。瞥了眼丁姑娘,她默默吃着点心,虽面上不显,心底多半是不虞的,她若是能释怀便不会强求一道前去了。公孙先生微微摇头,心不由己,当局者总要切身痛过才肯斩断情丝。
展昭一块点心没吃完便按捺不住,悄然起身往外去,在厨房外见着正在洗菜的许向阳。刚刚开春,田边地头冒出野菜,便是初春时节最常见的菜色。她仔细择了野草,除去泥巴,这才往院中的水井去提水。展昭见状,几步上前,接了她手中的水桶,“我来。”接了水桶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拿着半块点心,看了看,递给她,“我方才掰了一半,你吃吧。”她跟他们一样半天没有进食,哪能不饿?不过是在堂屋呆着不自在躲出来罢了。
许向阳愣了愣,本能地要张口推却,转念想着就是接了也无甚关系。轻声道了声谢,伸手要接却见手上沾了些泥巴,便先拿随身带的手帕包着。接了点心,转身却见丁月华站在廊下,心头一惊,手足无措起来,讷讷道:“丁姑娘饭菜还要等一会儿……”
丁月华的目光在展昭和许向阳身上来回了几趟,终还是笑道:“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这些菜要洗吗?我来吧。”许向阳哪里敢劳烦丁月华,想到展昭也在这,她不好说不用她帮忙。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把点心包了起来握在掌中以袖口遮住,道:“那就有劳姑娘了,我去里头瞧瞧。”说着匆匆拐进厨房,将地方留给二人。
展昭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倒入盆中,丁月华挽起袖子开始洗菜。两人默默配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丁月华双手没在冰冷的水中,以此冷静心中翻腾的思绪。许向阳的小动作她看在眼里,她看得出她的小心与回避。那半块糕点是展大哥主动给的,离别几个月,展大哥是不是已经原谅她了?已经不那么讨厌她了?甚至是开始接受她了?
话憋在心里不敢问,问了便是对他质疑。她再如何不肯承认,也要面对现实,回家的这段日子,她想了许多,心里明白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哪怕她同展大哥再情真意切,也不同于从前了,许向阳才是他的妻子。
展昭看她几乎要将菜洗烂,知道她心里难受,却还是道:“月华,早些回去吧,莫要叫家里担心。”
丁月华眼圈微红,强笑道:“展大哥,就让我最后任性一回吧……”
展昭叹了叹,不置可否。
不多时便开饭了。农家的吃食粗陋简单,即便许向阳手巧,碍于食材就那么些,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尽管如此还是赢得大伙的赞许。丁月华心中不是滋味,才半日而已,她就发现大家对许向阳的态度已经大有转变。夸她手巧,赞她心细。
相较之下,自己好像一无是处。说起来她是女侠,可落到实处,女侠只是个虚名,居家过日子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